“你们本来要做什么？”

“一些常用软件的学习，根据兴趣选择。”楼知秋回答，也意识到自己任务在身。

庭雨疏对志愿者没什么好感，只是例行一问，好结束对话，抬手稍一示意，“请便。”

简单的两个字落下，他走到陪护那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从几上拿了上次没看完的书翻开。

楼知秋回魂，熟练地打开电脑和庭彩阳坐到一起。

随后，庭雨疏听到楼知秋小声地对庭彩阳说，“你怎么从来没告诉我，你哥哥竟然是雨神。”

庭彩阳也小声回道：“你也没问过我啊……”

楼知秋小声但沸腾，胡言乱语，“我，你，我……你……”

他的声音渐小，像是不知道说什么，庭雨疏也并不感兴趣，专注看书上的字。

一整个下午，病房里都十分闲适安静，庭雨疏看书，楼知秋在经过最初偶像会面的激动后，找回了自己的工作状态，温和的声音不时响起。

即便没太多好感，庭雨疏却也发现，他很少听到这样年轻、却又不骄不躁，包裹着温柔力量的声音，让听的人不自觉对他产生亲近的好感，像被太阳简单烘过的清风吹过来，不灼人，温暖又毫无压力。

到了黄昏向晚，楼知秋向他们告辞，他要跟着机构大巴一起回去，明天再来。

庭雨疏略一思忖，带着谢意地说，“我送你吧。”

此时的楼知秋已经平静很多，逐渐掌握了和偶像说话的正确姿势，他甚至从容地笑了一下，“好啊，求之不得。”

庭雨疏看了楼知秋一眼，觉得他和之前有点变化。

他的声音里含着饱满的自信，是种即便被拒绝也不会气馁或尴尬的自信，绝无此前的慌乱之态，这是长期社交训练留下的肌肉记忆。

庭雨疏本以为楼知秋会关于他从赛场消失的事情提问。实际上，话题也确实是楼知秋起的头，但内容全是关于庭彩阳的，仿佛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志愿者。

聊到弟弟的话题，不怎么擅长聊天的庭雨疏和他这样的陌生人也能自然说上几句。

两人下楼到一半时，听到楼上传来争论声和器械撞击的动静。听样子是一个男孩在大喊大叫什么，还夹杂着几个大人的劝诫和惊呼声。

他们下意识看向那边，从走廊的拐角只能看到护士服隐约露出的边角。

不知是否有意还是无意，听到动静之后，楼知秋侧向往前走了一步，正好挡在了楼梯与庭雨疏之间。

庭雨疏察觉到，视线撤回看向楼知秋，见他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楼上的动静。

此时走廊上的骚乱也正往楼梯这边过来。

突然一声尖锐的童声大喊：“让我出去，我不要被绑着，凭什么别人都可以出去玩，我不可以！让我出去！”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乱踢乱打着，周围一群大人想抓住他又无从下手，他越喊越激动，从人群里冒出，声音像小鸟一样悲泣的哀鸣。

小孩激动地倒气，突然猛地把旁边护士手推的药品放置车往楼梯上一推，眼看着那装着一车器皿药水的推车就要翻滚下来。

楼知秋眉头一皱，已经往楼梯冲上去，他先是肩膀顶住了车身，然后迅速抓住推杆，扶住了侧面，稳住了推车。

几个护工护士匆忙跑下来帮忙，这时里面酒精、双氧水之类的瓶瓶罐罐歪倒着就要掉出来，楼知秋下意识伸手去拦，没想到在楼梯上一踩空要跌倒。

他却突然被一双手撑住，是庭雨疏在楼知秋身后扶住他。

温凉的声音从后传来，“小心。”

确定楼知秋站稳后，庭雨疏便放开了手。

楼知秋只来得及回头道了句谢，就边应付着护士护工们的感谢，边和护工一起把手推车抬了上去，旁边几个护士也分拣出药瓶，拿着上去。

把车推下楼梯的小孩惨白着脸茫然地站在楼梯口，似乎是后悔自己冲动下做错了事，但心里仍然憋屈，僵持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家里的长辈急匆匆地跑到他身边，先是检查了他没有受伤，又对着周围一圈道歉又道谢，目光落到孩子身上又急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种目光楼知秋见得太多了，他在心里叹气。

刚刚听了三言两语，听出孩子是心脏上的问题，平常的孩子淘气、调皮、做错了事，家长可以毫无顾虑地教育，像这样孩子的家庭，只怕杀人放火，某些原则性不高的家里人没准都愿意扛着。

还能怎么办呢，太无奈了，谁也不知道孩子什么时候就没了。

楼知秋看了看小孩，开口道：“别害怕。没有人会责备你，不是因为大家同情你，是因为大家理解你。”

小男孩看过来，他肤色有些黄，脸上没什么肉，两颗眼睛直直地看向楼知秋。他个头不高，一眼看到楼知秋腰际。

小孩眼睛一亮，惊喜地问：“你是熊爸爸吗？”

楼知秋愣住，顺着低头看去，腰上挂着一对儿熊掌毛手套。心想坏了，去还套装的时候，怕手套掉出来，挂在腰上了，忘记还回去。

楼知秋点点头，解下手套递给小孩，蹲下来，和他平视，以一个交流的尊重姿态：“我是熊爸爸。”

小孩爱不释手地摸着手套上的毛毛，说：“今天楼里其他的孩子都去玩了。护士姐姐说我不能去，他们说我的身体不能运动太多。”楼知秋懂了，所以小朋友才发了一通脾气，“我看你们玩了好久，我也好想去玩……”小孩的声音听起来很沮丧。

楼知秋笑了笑，温柔地说：“那你把你的名字和房间号告诉我，熊爸爸下次专门来找你玩。”

听到他的话小孩惊喜地叫了一声，没想到喜欢的动画角色还能成为他的个人嘉宾，他竹筒倒豆子地飞速说，“真的吗？我叫年秋，过年的年，秋天的秋，我的房间号是2309，这层楼往那边倒数第二个房间就是，”他朝身后指了下方向，“你不要骗我，你真的要来！”

楼知秋的声音也高了几分，轻快地说：“不骗你。‘熊爸爸是最可靠的熊爸爸’。”

他学着动画里的粗犷深沉的语气说了句台词，把小孩又逗得笑起来，“真巧啊，熊爸爸的名字里也有秋字，我们很有缘哦。”

他指了指年秋手里的毛手套，“这个手套你喜欢的话送给你。”年秋开心地连点头。

楼知秋又说，“小秋，有些事情，没办法对不对？现实没有办法更改，我们也无法决定这部分。你发现了吗，你简直就是童话里的英雄主角！”

用一双手套收获了好感，年秋愿意听他说话，好奇地问，“为什么？”

“因为所有英雄都是被迫走上英雄之途的呀，就像现在的你一样。这是上天固执的方式，给你特别的考验！他只奖赏那些愿意做不愿做的事情的人。”

年秋抢答，联想到他最近看的动画片，“就像桃太郎一样！”

楼知秋笑，“真聪明！”说着，他把荷包里还剩的几颗糖全放到他手里。“熊爸爸送给聪明的小朋友。”

他回避了年秋的心脏病这个说法，“桃太郎很聪明，我们可以学习它，困难很大，像一座山一样，翻不开它，可以试着绕开它。”

“现在你可以做一个小英雄，长大就可以做一个大英雄。”

楼知秋安抚完年秋，和他家人说了两句道别，就急着转身向楼下的庭雨疏走去，心里记下要给基金会那边再寄一套玩偶。

庭雨疏平静地看着他匆匆下楼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楼知秋面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久等了。我们现在就走吧。”他脚步不停地下楼，却发现庭雨疏站在台阶上没动，他奇怪道：“怎么了？”

庭雨疏沉默两秒，正要说话。

楼知秋想到什么，脸色一变，声音有些着急：“你刚刚是不是崴到了？”

庭雨疏点头，刚刚楼知秋脚滑那一下，他也是猝不及防，眼看着不对劲下意识就顶上去，成年男性摔下的力量比他想得要更大，没做好心理准备，一下崴在台阶上，动一下就钻心地疼。

他正想说，送不了楼知秋了，让他先回去，没想到楼知秋两步踏上台阶，果断地说，“先去治疗室吧，楼下有。”

庭雨疏开口准备拒绝。

楼知秋看出庭雨疏的想法，抢着噼里啪啦说，“崴脚可大可小，万一有什么事，行动会很不方便。而且你是因为我受伤的，你不能跑，得让我负责，不然我的良心会把我折磨到每天每夜睡不着觉。”

楼知秋实在是有的放矢，庭雨疏最近的确有不能耽误的事情要做，让他不得不同意。

见庭雨疏点头，楼知秋也不知道他被哪句话说服，反正松了口气，接着麻利地背对他蹲下来，

“上来，我背你去。”

庭雨疏：“……”

在庭雨疏的坚持下，最后楼知秋只是搀了他一把借了点力气，不怎么困难地去了治疗室。

楼知秋把庭雨疏放在单人床上，就要去抬他的小腿。

对方先他一步敏锐地曲腿，按住了他的手腕，楼知秋通过手上的力量感知到对方的情绪，非常强烈而冷硬的拒绝。

果不其然，他一抬头，就接触到庭雨疏含有审视意味的冰冷目光，尽管只是短暂的一瞬。

楼知秋退出到安全距离，直起身，非常诚恳道，“抱歉。”

他虽是好心，对方却也没有义务接受他的好心，他过于热切的行为侵害了对方的社交自由。

“你想自己上药吗？”

“是。”

楼知秋不想耽误他的伤势，直白地问他：“你知道要用什么药吗？”

庭雨疏按照生活经验回答：“红花油、云南白药之类的。”

楼知秋看着他坐在床上仰视自己，露出戒备和敌意的样子，明明无比冷淡，还带着尖刺，出于个人滤镜，竟然觉得有几分可爱和莫名的娇气，像龇牙咧嘴的小熊猫似的。

楼知秋失笑：“错。崴脚第一天是不可以用活血化瘀的药的，不然会疼得更厉害。放心，我是受过训练的志愿者。我是专业的，你就把我当成普通的医务人员就好，相信我。”

“我先检查一下伤的怎么样。听话一点。”他的声音温柔地像在诱哄淘气的小孩。

庭雨疏选择性无视他的语气：“……”

他知道自己的坚持没有意义，把右腿伸出一点。

当楼知秋温热的手掌抬住庭雨疏的小腿腹时，庭雨疏放在床垫上的手指动了一下。

楼知秋半跪下来，把庭雨疏的小腿搁在自己膝盖上垫高。

庭雨疏的腿部肌肉绷得很紧，传递给楼知秋紧张的身体信号，在碰到楼知秋膝盖的瞬间，反射性微微一挣，踢了他一下。

楼知秋也发现这样亲昵的接触让庭雨疏很不习惯，尽量放轻动作。

庭雨疏脸绷得像冰块，“抱歉。”

“你道什么歉。是我让你不舒服。”楼知秋随口道，按了按他的踝骨，确定具体伤情，“这里疼吗？”

“不疼。”庭雨疏回答。

楼知秋又换了个地方。“那这里呢？”

“也不疼。”其实楼知秋的手指碰得庭雨疏有点痒。

楼知秋在踝上又换了几个位置按捏，认真询问他。

庭雨疏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青年，从他的角度往下看，只能看见楼知秋高耸的眉峰与鼻骨，显露出锋利而有力量的美感，但楼知秋的声音和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像把自己包裹起来，生怕给自己多余的一点疼痛。

楼知秋问了几个地方确定没有什么大碍，终于完全放心，抬头目光与庭雨疏的眼神一撞，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放心，过两三天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庭雨疏稍一颔首，“谢谢……”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还不知道楼知秋的名字。

但刚刚一会儿发生了这么多，现在问好像也不太合适。

庭雨疏沉默两秒，选择面无表情。

楼知秋了然，故意促狭地笑了笑，给他台阶下，“你还没问我名字呢，雨神，是我不对，忘了自我介绍，我叫楼知秋。”

“亭台楼阁的楼，寿木不知秋的知秋。”

知秋这个词可以有很多意境，落叶知秋的通达明睿，一叶不知秋的世事茫茫，春生夏长莫知秋的凄怆无奈。

寿木不知秋却是一派潇洒无畏，根骨里的从容恣意，千霄凌云。

楼知秋站起身，扬眉开了个小玩笑，“你且坐在这里不要动，我去找几个冰块就来。”

很羡慕小楼，和偶像第一次见面就有这种奇妙的经历。看来一定是有人冥冥之中从中撮合（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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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