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秋被粉笔砸醒时,整个人仿佛从一个无比沉重的梦境中醒来,光是找准四肢在哪都花了片刻时间,等到他意识逐渐清醒时,四周的一切让他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的高中教室,讲台上站着脸色铁青的老班数学老师任鸣,手里拿着木框三角尺,磨砂玻璃黑板上是板书到一半的解析几何,为了夏天避暑前面一半的窗帘拉着,不慎留下一条缝隙,一条光带落在讲台上,像切割蛋糕一样,从教案讲义上切过,一边放着茶杯,一沓作业本,散落着几根短小一截的粉笔,另一边整齐地码着几盒颜色各异的粉笔,楼知秋还记得从高二下开始,学校新进的一批粉笔质量和颜色都是改良过的新版,湿润的质感更容易着落笔记,颜色更是从一个主色调拓展到各种亚色系,青绿、墨绿、浅草绿……
黑板正上方的时钟在一刻不停地走着,秒针滴答滴答响个不停。
窗外的夏蝉在拼命叫唤着,仿佛被炙热的太阳烘烤而痛不欲生,但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不足影响得学生心烦意乱,因此周围的学生们都扭头看他的反应,乐得好奇而无恶意。
老班等得不耐烦了,用三角尺敲敲没写完的公式,“接下来写什么?”
旁边传来一道压低的声音,“不是哥们不帮你,哥们也没听啊……”
楼知秋低头看对方,是周尧,在码了整整齐齐的书后面摆着一小册恐怖故事集,偏过头悄声和自己说话。
后面有人悄悄给他报答案,几个二次多项式,是唐水攸。
“他都睡懵了。”燕丛枫在后面向唐水攸吐槽。
这不是整蛊,每个人的表现都那么自然,一切都无比真实,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无数次发生过,也仿佛现在正经历着。
可是不对不对……这不可能,楼知秋浑身的血液仿佛冻结,寒冷爬满全身。
他明明记得,今天晚上是自己的大学毕业舞会,他早早就邀请了庭雨疏出席,并且对此期待很久,却在这一天到来时和庭雨疏吵了一架,准确说是他单方面向庭雨疏发牢骚,他不想回忆原因,只记得他感觉非常委屈和难过,不想再继续参加舞会,随便找了一个休息室,身心俱疲地躺在沙发上,一开始他在生庭雨疏的闷气,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楼知秋心惊肉跳,心脏在刹那间几乎都停止工作了,窒息地刺痛起来,脑海里闪过无数可怕的设想,直到出现一个最让他感到恐惧的想象,也许这些年的一切都是他课堂时打盹的一个美梦,即便它历历可数,清晰如昨。
他记得每一个过去的片段瞬间,念书,经历高考,闲暇时间四处打比赛,参与各个福利活动,举办公益活动,捐赠基金,那些孩子们的笑脸他都清晰地能够回忆起。
还有……他和庭雨疏的相识、相知,用手轻捧着他的脸的触感,一起在雪山上徒步,在沙滩上光脚走过的脚印,每一个晨昏日落的相依相偎,散发着暖色灯光的厨房里,传来煲汤的香味。
庭雨疏看自己时那专注温柔的眼神,他叫自己的名字,“知秋。”
他的好多个拥抱,好多个吻。
楼知秋慌张地站起来,目光惊慌失措、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试图找出不合理之处,来支持自己认为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梦。
他不相信,他的生活、他的爱情,都只是偶然滑进他学生时代午间的虚幻梦境,气泡一样一戳就破。
突然间,他的目光完全被一个人影攫取,那样熟悉、亲切、温暖的轮廓,只要刹那间的一瞥,便仿佛星河沉落,气海蒸腾,他的宇宙刹那千年,突然抓住了锚点,楼知秋被冲击得满天乱飞的魂一下落到了实地,不再感到惶惑不安了。
他失神地看着对方的侧脸,既熟悉又陌生。
浅淡的眉目,低头看书时帘子一般挂落下来的眼睫柔软葳蕤,秀逸的五官粉妆玉琢,纤细而挺拔巧劲,如一枝抽条的新绿竹枝。
他应该是见过这个年纪的庭雨疏的,但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了,因此他还是第一眼注意到,这个男孩和他所熟悉的挚友之间的差异,肌肤。
庭雨疏的美极为冷淡,他的体温较自己偏低,触手清凉净爽,即使在闷热的夏夜也从不燥热盗汗,很少显现血色,又细腻光洁,是真正的雪肤玉骨。
但眼前的这个男孩,窗外的阳光擦过香樟叶的边落进来,细细地勾勒出他的轮廓,炽烈的光带镶着模糊的绒边,却连发丝都镀上了一层清晰的金色。
因为这个原因,即使坐在冷气中,他还是被烘烤得面色泛红,又因为受热不均难以流汗,脸颊不堪其扰得潮红愈深,楼知秋能想象,若是极近距离看,那光滑的脸上会像一颗将要成熟的淡粉果桃,有一层浅浅透明的绒毛,在阳光照射下会柔化模糊成融融金光,青春就是这样朝气蓬勃的具象,雏鸟一般羽翼未丰,未褪稚气的柔软鲜甜。
暴烈的日光下,金碧透明的香樟叶彼此交织成一张画布,作为衬托他的底色。
周围的同学都在看着自己,只有这个男孩,沉稳地看着自己的书,仿佛不关心任何事,也不在乎自己被晒得难受,保持专注、刻苦,好像这是一种独到的品格历练,矛盾、别扭而固执沉闷。
可奇怪的是,他分明从一开始就一副与己无关的做派,等到周围的学生都在交头接耳了,却忽然侧了下头,不动声色地看向楼知秋,这一眼两人刚好对上,他像是有点受惊或者尴尬,立刻扭回头,不再关注了。
楼知秋冲他发半天呆,看得太久了,以至于任鸣忍不住冷嘲热讽,“你在看什么,庭同学?人家那么好看,一直盯着看?”
楼知秋慢半拍地有点呆地回道,“他确实好看啊。”
以为他是在挑衅,任老师顿时气结,而班上同学则哄堂大笑起来,一片嘈杂热闹中,被起哄的小庭同学又禁不住扭过头看他,这次眉宇间郁结着费解和尴尬的恼意,完全不明白楼知秋怎么会说这么轻佻的话。
楼知秋当然不在意他的恼火,只是心里轻柔地感叹着,好漂亮。
他很少用漂亮去形容庭雨疏整体的美,漂亮和美是有区别的,至少他认为,漂亮更倾向于娇艳的柔美,不施粉黛而雌雄莫辨,或者说,漂亮是一种利他性的,让人容易把玩、心情愉悦的美。楼知秋知道,这是因为眼前的庭雨疏还未成年,那种冷淡出离的气质还未出落,五官玲珑精致,不像后来舒展开来走势凌厉。
除此以外,更为重要的是眼神的区别。
一样深色的虹膜,一样动人的一双眼睛,但你很难从成年后的庭雨疏的眼睛里看出他在想什么,楼知秋也没有见过第二个比庭雨疏情绪更稳定的人。
楼知秋忽然涌上一阵很难过的情绪,这个男孩眼睛里的天真刺伤了他,他从没见过庭雨疏这样天真无邪的神情,湿润的眼睛像一面镜子,其中情绪清晰可见,探究自己时有着属于少年的好奇,像一匹伶俐的小鹿,此时此刻,他还从未经受过真正的挫折,对自己的命运还没有任何不幸的设想。
他想不到,有一天灾祸把他的天真和想象一并夺走了。
楼知秋心中万分怜惜,万分后悔,几乎瞬间就湿了眼眶,想起他最后和庭雨疏的那场争吵,他得不到想要的解释,感到很受伤,他从来舍不得和庭雨疏说重话,即便如此,他也该知道,面对他的指责,虽然庭雨疏一直沉默不语,但怎么会不伤心呢?
他的心沉定下来,看着任鸣板书到一半的计算式和题干,顺利地回答出来。任鸣也并非真心为难他,得到正确答案后,哼笑两声,自己给他找台阶下了。
楼知秋坐下后,便一边瞄着庭雨疏,一边开始思考现在的处境,他问周尧,“我带手机了吗?”
周尧:“?”
“你上课从来不带,睡懵了你?”
“在寝室?”
周尧哼一声。
那暂时没办法了,只能寄希望于这个大聪明,“今天是几几年几月几号?”
周尧捅了他一下,嬉笑,“干嘛,哥们,你在cosplay穿越者是吧。”
楼知秋诚恳地点点头,“是的,你配合我一下。”
一问时间,高二下学期刚开学不久。楼知秋又问了几个自己的个人信息,发现和他本来的情况完全一致,又问了周尧的情况,发现也和记忆中一般无二。
对于现在的情景,和庭雨疏成为高中同学,换个时间点他当然充满兴趣,但他有些心焦,此刻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只想从梦里赶紧醒来,找到他的雨疏,把他抱在怀里,表达自己深刻的歉意,有什么问题他们可以慢慢沟通。
既然其他照旧,唯一有出入的就是庭雨疏的存在,如果这是平行世界,会只有一个人是变量吗?楼知秋不相信,也许他是被梦魇着了,清醒梦也未尝不可能。不过,唯一的变量的应当就是解决问题的题眼,不管这到底是梦还是别的什么。
他又问周尧。
周尧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表情看着他,“你怎么会问他的事?”
楼知秋直觉有什么不对,“我问他怎么了?”
“你不是很讨厌他吗?”
“?????你说谁??我讨厌谁???”
周尧往他这边凑了点,朝庭雨疏那边努努眉毛,“还有谁,当然是我们的学委大人、纪委大人啦。”
楼知秋脑门发烧,气声都快叫破音了,“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讨厌他!”
周尧还觉得奇怪呢,“你都不让我们提他,也从来不叫他一起玩,他一来你就走,我看你不小心和他报了一个社团还悔不当初……啊,上回运动会,你还嫌他添麻烦,你忘记了吗?”
楼知秋怀疑他在胡说八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讨厌他老婆!就算是隔了几光年的平行世界,他也绝对会迷庭雨疏迷得死去活来。
还是说……他心里一凉,他做梦之前,在和庭雨疏吵架,所以这是对他的惩罚,这个梦的目的就是让他修复关系??
不会吧,不会吧!不可能吧!不是,这根本不合理啊!
他艰难地垂死挣扎,“那他对我呢?”
周尧觉得嘿,这小子演得跟真的似的,“啊?你都讨厌人家了,难道指望人家不讨厌你吗?我看说不定人家比你更讨厌呢,你们也没什么交集,但每次你犯点什么小错啦,绝对瞒不过他,逮你一个准,扣分时表情都难看死了。”
楼知秋快晕了,快口吐白沫了,立刻,马上。
灵感是想到学生时代的雨神上课时的画面,觉得好美,要是两人是中学同学,一定很有趣吧!
这个番外之前写过一部分,后来坏档了没法恢复,又重写,总感觉自己词穷了55555
----
想修文,但是我也看得好崩溃,口吐白沫,恨不能大段大段全删了。
时间距离比较久,有很多内容,首先写得我自己看着就觉得啊水平好烂啊,其次更重要的是还有一些,我已经改变了想法,本身也不赞同某些情节,但不容易修改,只能是修掉**ug了。tu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4章 番外四.小楼的奇幻漂流之旅途一(1)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