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台上的花瓶中也被更换了新鲜的栀子花,隔着面蒸腾的热气,楼知秋看栀子花后水雾朦胧中的庭雨疏,像看一尊俯瞰垂怜的白瓷菩萨像。
“你今天去哪儿了?”庭雨疏坐对面问他。
美食果然有了不起的治愈人心的奇效,楼知秋吃了几口面,就觉得自己情绪高涨起来,说话语速都快了不少,“中午和小枫他们聚了下,然后我去小南山散步,晚上去步行街去逛了。”
庭雨疏点头,没说什么。
二代丁吉是公司主推的最核心产品,从立项开始,CoeF的研发团队花费几年的时间精打细磨,楼知秋作为首席工程师,倾注的心血难以计量,设计冻结后也没有放松消停,漫长煎熬的设计验证过程中随时待命,就算不能每一环都亲历亲为,也脱不开他的监管和持续跟进。
丁吉的DV结束后,楼知秋要了半个月的假,是庭雨疏签字批复的,他的行政职级按CoeF的管理手册来说比楼知秋要高,实际也的确如此,在CoeF,董事长的身份就好比太上皇,只有头衔漂亮,楼知秋对他的做法有意见得上董事会说才行。
之前还出现过加班过多,庭雨疏让他强制休假的情况,遭到反抗后,庭雨疏耳提面命地让他去看公司规章制度,加班的管理尤其严格,超限后除了项目Highlight还需填写情况说明。
楼知秋当时正和他项目里的机械臂斗智斗勇鏖战蜀山之巅,大战三百回合,不知今夕是何年,眼见胜利曙光在即,大BOSS终于要被自己击败,却被佛祖的一击如来神掌压在地上动弹不得,激烈反抗道,“你这是以公谋私!”
大权在握的庭雨疏不屑此等口舌之争,已经帮他填好了表格,把鼠标放到楼知秋手里,命令他,“点发送。”
楼知秋憋屈道,“你干脆包办算了!你登我账号申请,再登你账号通过,不是两分钟的事,你都不用换电脑!”
按公司的行政管理制度来说,他的任何申请流程都只需要通过庭雨疏一人的批示,只是系统会自动抄送给他们两人的助理以及技术部和人事。
庭雨疏让他看公司管理手册,扉页第一句赫然写着,“自发与自愿是构建管理制度自信的基石。”
楼知秋无能狂怒,“点发送键就是自愿吗!”
庭雨疏不以为意,“程序正义。”
楼知秋的报复手段是包了整个假期庭雨疏的伙食,早晚饭在家里给对方做,午饭要做好了装在多层保温桶里带到庭雨疏办公室,摆满他的整张桌子,不断在他面前刷存在感。并且一定要在人流量最大时出入公司最密集的场所,提着保温桶招摇过众,和路上遇见的人微笑打招呼。
连休假都要被强制三催四请,可见楼知秋属实是一个不怎么爱休假的人,一方面对他来说工作就是娱乐,不比玩游戏无趣,不会因为连日工作而感到疲惫,另一方面他要是想休假,都会拉着庭雨疏一起出溜,像这种单独想休假的情况是少之又少。
于公,庭雨疏当然会答应首席想要休息的要求,于私,他觉得楼知秋的状态很不妙,从他自沙漠里回来开始,更准确地说——从那通奇怪的电话开始。
“我买了Sparkle Studios最近发行的Tale of the isolated的卡带。”楼知秋跟他找话题。
庭雨疏还记得那是个专做双人合作游戏的工作室,“要我陪你玩吗?”
他看了眼时间,不算太晚,“我先去洗个澡。”
走之前他又随口问,“你洗了没?”
“洗过了。”楼知秋是想邀请他一起玩,但心里总觉得还需要酝酿一段时间再问,再约定。
庭雨疏揶揄他,“你回家了饭不吃,澡倒是洗得勤。”
楼知秋一下没答上话来,这么一会,庭雨疏也已经走远了。
他低头看着碗里剩下小半的面,默默地继续吃起来。
他在想,他们好像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放在以前,庭雨疏的第一句话会被他理解为直白的邀请,第二句话会被他理解为暗示的邀请。但他现在一板一眼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甚至不知道第二句话该回什么!
他们俩不像在一起十年的恋人,反而有点像刚相亲十天的陌生人。还是说,人与人之间的旅途注定要么是平行线,一辈子不远不近,要么是交叉线,越来越近,交汇,然后越来越远,因为世间好物不坚牢,另一面看,变化是常态,物质的基元,演变的基石,发展的基础……
变化推动了一切事物的发展,从物质上看,保持了杂交的适应性优势,推广到动态领域内,也助长了文化繁荣、科技爆发、制度演化。但改变并非意味着进步,改变是一个绝对概念,进步是一个相对概念,改变或许提供了可能性的丰富,但是否称得上进步,则要根据需求来判定,一枚细菌可能突变为耐高温体质,但生在火山口和北极圈显然是两种评价和命运。
改变本身也有着宏观与微观之分,就比如说……楼知秋看着桌上玻璃花瓶里的那束新鲜欲滴的栀子花。
家里的每个花瓶,楼知秋都会定期更换鲜花,今早以前,这只花瓶里放的还是芍药,这可以理解为一种变化、更新,然而他保持了多年给庭雨疏送花的习惯,这或许又是一种单调的稳定。
他还没思考出变化的好坏,痛苦地发现什么是变化都搞不懂了,胡思乱想间把面吃完,洗净完晾在滤水篮里,从冰箱里拿了凤梨,他本来还想拿芒果,但觉得颜色过于单调,又改成了苹果,估计庭雨疏还要洗一会,因此切开后削成了兔子模样装盘。
他把游戏卡带装入,接入手柄选择调控,这么多年过去,数字化已经广泛普及应用,使用游戏卡带已然成为一种过时行为,甚至有更高的成本。令人意外的是,致力于科技革命的楼知秋却仍保持着诸多老套的习惯,二十多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不过楼知秋每次买游戏卡带,也会购入数字版,家里如果有客人来,在多媒体室玩——虽然这种概率比较小,因为他们通常会对他们家大型的游戏室更感兴趣,虚拟现实系统座舱、万向跑步机、体感设备……其实他实验室的玩意更丰富,因为和他哥的影业公司有长期合作,为了替代特效费,有表演型机器人的开发需求,所以他的实验室就像一个小型的IP游乐园。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设备,甚至包括正在研发中的、市面上没有的“超梦”设备,楼知秋花在这上面的时间不多,他认为现在的神经科学技术还不能够实现超梦的概念,噱头大于实质,除此以外,他认为还具有某些危险性,他对此非常谨慎,体现在他实验室里的东西庭雨疏可以随便玩,但是对于超梦,只敢让他进行所谓的刻录实验。
不过,他不需要担心一遍遍向其他人讲述超梦的危险性,因为他的实验室只录了他和庭雨疏两个人的生物信息。
就像他那个稍显古老、落时的多媒体室,只有少数人到这里来,但他也仍只会和庭雨疏玩卡带游戏。
他坐在地毯上,靠在沙发沿边,操控手柄调出了游戏待机界面,没等两分钟,庭雨疏就过来了,身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沐浴露清爽的香气,楼知秋特别喜欢这股干净的气息,他凑到庭雨疏脖子边细嗅,想起浴室里沐浴露刚用完,自己洗完时换了瓶新的,“原来我拿进去的是晚香玉的,我没注意看。”
他深吸了一口香气,看见庭雨疏脖颈上有一滴水珠将要滚落,不假思索地舔到唇间,“好香。”
“你喜欢这个味道?”
“还可以吧,”楼知秋没多想,脱口而出,“混了你的味道,格外好闻。”
庭雨疏转头看他,两人贴得极近,鼻尖碰着鼻尖,“我的味道是什么样的?”
“关于这件事,我一直觉得很有趣,我有一个长期形成的、无法被拨乱反正的误解,”他解释这句话的意思,“从我第一次和你近距离坐在一起,我就觉得你身上的香气是兰花的味道。”
“不过后来有一回我们出去约会,我到的比较早,你又有事来晚了,我在街上溜达,进了一家花店,他们家卖很多品种的兰花,我闻了个遍,发现没有一种味道和你是一样的。”
“我当时大受震撼,我在马路边蹲了半个小时,激烈地思考为什么我会这么坚定地认为你的味道是兰花,而且我还意识到,其实在那之前,我从没仔细闻过兰花的味道。我竟然理所当然地假定了一个根本不可能的事实。”他设法深情并茂地向庭雨疏形容自己当时震惊的感受。
“我觉得这很奇妙,认知上的奇妙,这是一种通感体验,我的大脑根据所拥有的信息,虚构了一个合理但虚假的感觉体验,这种气味的感觉从未被大脑皮层接收,但经过联觉和想象,这种更高级的大脑活动,成为了一个真实的感知觉体验,被深深烙印在大脑中。”
庭雨疏一直看着他,“但你还是这么认为。”
“是的,显然,我的大脑实现泾渭分明的阶级制度,低级感知觉向高级心理功能让步——我说是兰花,就是兰花。”他蛮不讲理地做一个知识流氓。
“有一种解释,这种香味并非真实的气味,而是对费洛蒙的大脑加工,这种加工包含我本人的情感色彩,我对你的感觉,决定了我对这个气息的认识,而且,弗洛蒙还能够传递信息,我能够感觉到你的情绪、需求。”
“那你现在能感觉到我什么?”庭雨疏的手撑在他的膝盖上,向他靠过来,侧过头看对方,仿佛一个虚心请教的神态,细颈与肩背间形成一个很美的弯曲角度。
楼知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心跳逐渐加快。
**,他感觉到浓烈的、粘腻的、涌动着要将他吞没的**。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庭雨疏给他的感觉,还是他自发的反应。
他不可思议地想,他怀疑他们之间失去了激情,他竟怀疑这种荒诞的无稽之谈!他不能确定庭雨疏的想法,但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对庭雨疏汹涌滔天的□□。
楼知秋伸出手揽在庭雨疏的背上,把他抱到自己的腿上面,让对方环坐在自己腰间,他热烈地吻他,用唇舌描摹他的模样,舔他,吮吸他,啃噬他,甚至撕咬他。庭雨疏吃痛地叫出声,剧烈地开始喘息,忍耐不住抓紧他的头发,搂抱住胸膛前的头颅,最后十指绷紧,像对待仇人一般用力地在对方背上刨出痕迹……
庭雨疏收回了手上的力道——从他的腿上。楼知秋一瞬从想象中醒来,他惊疑不定地看着对方,刚才那想象太过剧烈真实,以至于有着虚实不分的茫然。
“你想玩这个?”庭雨疏看着显示屏,用手柄调节设置。
自他刚才抽身离去,那幻觉般暧昧迷乱的气息也随之消失,像先前一样,只有淡淡的晚香玉缭绕在他们之间。
“选角色吧。”
他的语气如此寡淡,一切都不曾发生。
说这么多干什么,快做
本来这里我想写温馨的氛围,后来写到一半感觉暂时激动一下也不错,后来想了想,还是忠实于人设和剧情发展的合理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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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番外六.十年之痒?求婚大作战!(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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