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八、幽池乱
“什么!?朱廷望的腿断了?!”
天风驿站内,韩孝蓦地从椅子上窜起,难以置信地看向前来报信的医官。
医官拧着眉,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膝盖都挣碎了,这得使多大的劲啊。韩大人,现在人不能挪动,否则必死啊。”
韩孝的脸色阴沉下来,“我若硬要带他走呢?”
“这……”医官为难道,“行途中剧烈巅动断骨,可能引发栓血,朱廷望长年患有心肺隐疾,人又胖……路程遥远,不一定能活着捱到京城。”
韩孝愠着深深怒意,在屋内来回踱步,“最快需要多少天?”
“少说五日,稳则十天。”医官躬着背,“要将断骨重新固定,再配以活血化瘀的汤药,养上几日,差不多能提高五成的把握。”
“我最多给你三天,三天之后,必须离开幽州!”
医官连忙点头,战战兢兢地退下了。
韩孝刚到天命之年,颧耳高耸,眉目明朗,神态不怒自威。他冷静下来细想一阵,立刻唤来贴身护卫,“荻一恒呢?让他过来一趟。”
“回禀三司大人,荻总督不在房内。”
“这么晚不在房内,干什么去了?”
护卫支支吾吾半天,瞧了一眼韩孝黑沉的脸色,决定说实话,“乌鱼巷子里进了两只新曲,明日启程,荻总督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胡闹!!”韩孝一掌拍在案上,“你们去!把他给本司叫回来!快去!!”
“是。”几名手下不敢忤逆震怒中的“铁腕王”,急急告退。
韩孝平日在官场谋事厌藏于心,鲜少有如此动怒的时候。然而今夕不同于往日,朱廷望在马上启程回京的档口出了事,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一个远支关隘的城边首府竟然如此大胆,敢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动大理寺的狱囚。
韩孝阔步走进幽州府的时候,丁大人刚熄了灯,就快会周公了。听见外面的动静,他官服都没来得及穿,只着一身常服便来到了前厅。
“老丁,朱廷望是怎么回事?”韩孝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强压怒火。
丁奎分明不悦地看了一眼曾师爷,“不是让医官来看过,也禀报韩三司了么,怎么还劳三司大人这么晚跑来一趟?”
曾师爷立马躬身答道,“禀大人,医官已经查验了朱大人的伤势,说是用了药,刚才去回禀三司了呀。”
韩孝一扬手,“少废话,把朱廷望带过来!”
丁奎立刻朝师爷使了个眼色,“朱大人伤重,正在偏房休息,三司大人既然要见,将人抬过来。”
不一会儿,朱廷望便被两个士兵抬进了前厅。
才一夜未见,朱廷望就像蝉蜩蜕去一层光滑脆嫩的皮,平日耀武扬威的劲不见了,右腿绑着木棍,眼神失焦,脸皮胀白,嘴里不清不楚地浑念着词。
“他念叨什么?”
侍卫趴到朱廷望嘴边仔细听了片刻,“‘是我自己挣断的……是我自己……’”
“……”韩孝气得头皮发麻,厉喝,“朱廷望,本司亲自来见,起来回话!”
曾师爷上前一步,“三司大人,不是朱大人不懂礼数,实在是前半夜上扎棍时叫得太惨,把嗓子扯破了,医官给糊了护嗓的药膏,人烧懵了,醒不来。”
韩孝长年经问刑典,审过的刑囚数不胜数,只看一眼便心知肚明——朱廷望猝然变成这副卵怂模样,是叫人给吓的。
什么人……能把一个见多识广的朝廷命官吓成这样?
韩孝笑了一下,“老丁,你手底下人才济济啊。”
丁奎故作不明地赔笑,“三司大人说的哪里话,地方有能耐的人才都想办法进京了,下官治守幽州一边陲小城,哪能跟您手下的能人相比呢。”
韩孝哂笑,“丁大人守着一方安平王府,靳王殿下嚼烂了吐出的骨头您老捡回来用,都够养肥幽州府门前那两尊石狮子。再说,幽州哪里是一座边陲小城,野心大着呢,对吧?”
“这……”丁奎琢磨着,朝堂后漆黑的地方瞟了一眼。
韩孝绕着朱廷望转了半圈,又道,“丁大人,朱廷望在你治辖的府地出了事,无论是不是他自己动的手,你都脱不了干系。就算没有人证和他的口供,本司也能治你个失职之罪;再有,朱廷望还牵连着军刻兵械滥竽充数的要案,本朝刑讯就算用重典,也该是三司会审后定他的罪,屈打成招之下录入的所有口供都是施刑者心虚所为。丁大人,您是幽州城的父母官,总兵府收录的那批烂兵,难道跟您没半点关系吗?”
丁奎双目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韩孝,“韩三司,您说话要讲证据!那批烂兵分明是朱廷望为谋私利,胆大包天,偷天换日!幽州作为阵后方,牵系着前线殊死抗敌的战将安危,本府怎敢用烂兵以次充好,罔顾千万将士的性命!”
“证据?”韩孝笑了,“老丁,你的人屈打成招时讲过‘证据’吗?”
“我——”
“——既然没讲,那从朱廷望嘴里说出的一面之词就统统不作数。要么你把滥用私刑那人痛痛快快地交予本司,要么本司就将官印镇在幽州府的明案上,大不了把脱不了干系的诸位全部带回靖天,押进三司狱殿,一个一个审。”
丁奎脸色一变。
韩孝环顾四下,轻轻一叹,“幽州是一口烹了热油的炸锅啊,什么东西栽进去都捞不见骨头。本司在天风驿站摆好了酒,丁大人,您知道该怎么做吧。”
说完,韩孝踏着四方官步,稳稳地走出了府衙。
曾师爷坠着韩孝的步子将他送出门后,踉踉跄跄地撞回来,“大人,这韩三司不好惹啊,万一他将我们全部治罪,统统带回京城,我们是没什么,您一生为官清廉,怎能受他这等冤枉!”
丁大人被他说得极烦,在前厅来回乱走。
“大人别急,我谅他也不敢。”二爷从堂后缓步走出,来到前厅。
丁奎走过去,“可他现在借朱廷望重伤一事发难,就是要逼您赴约,趁机试探王爷身后隐藏的诸方势力啊!您一旦现身天风驿站,王爷的把柄便会立刻握进韩孝手里,非但朱廷望这瓢脏水会顺势溅在王爷身上,还能……还能——”
“——还能坐实殿下‘勾结暗匪’的谋逆大罪,顺便将自己从朱廷望收赠‘灰囊’的‘烂泥’里亮亮堂堂地摘出来,一箭三雕,是吧?”二爷笑着接口。
丁奎见他一副不动如山的样子,忙朝师爷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上前微微欠身,头一次恭敬地喊了一声“二将军”。
二爷微微一滞,略有些讶异地望向他。
丁大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下官知道,您是烈家后人。虽然王爷没亲口透露过,也从未刻意隐瞒。他信任下官,视下官为近臣,乃下官毕生之幸。下官年纪大了,不惧任何人威胁降罪,若韩孝真敢赃污,大不了一头撞死在门口的石狮子上,以血鸣志!但无论韩孝如何发难,这一次,您都绝不能现身。”
片晌后,二爷扶正丁大人佝偻的脊背,“大人不必如此。烈某如今不过一介草莽,无授任何军衔,承蒙殿下不弃,允我辅佐在侧。”见丁奎双目血红,一副随时决议赴死的慷慨模样,笑着安抚道,“幽州府门前的石狮子有清雪照拂,比‘刑三司’案头的石兽可干净多了。您老承天庇佑,血骨当留着光宗耀祖,何必为了某些权欲熏心的宵小无故赴死,不值当。”
丁大人缓过神来,擦了一把额头的热汗,“那您可有什么好法子?”
二爷拢着袖筒,指腹摩挲着龙鳞佩,“韩孝如此急迫,明显自乱了阵脚。唔……他不是说身为三司令,从来不听嫌疑人的一面之词,只讲实证吗?那我怎么好忤逆三司大人的意思呢。”
这时,胡立深刚好回来复命,“师父,您算得真准,荻一恒那厮竟然敢趁巡差期间乔装跑去乌鱼巷子喝花酒!”
“乔装?”
“对,换掉兵服了,肯定是怕被人认出来。”胡立深道,“不过刚才倒是来了一波人,应该是韩孝派去叫人的,被荻一恒从后门轰出来了。”
“这么热闹?”二爷歪过头,“你的人呢,没惊动他吧?”
“没有!但我布了兄弟在欢月楼下,随时都能摁住他!”
二爷当即摆了摆手,“赶紧把你的人全部撤掉,随便他在里面玩。”
胡立深一愣,“那……那被他喝完了从后门跑路,咱不是抓不住他们把柄了!”
二爷莞尔道,“你身为幽州总兵,大半夜没事干带着一群人暗中盯巡差总督的梢,你觉得这笔账韩孝会怎么跟你算?”
胡立深瞬间哑了。
丁奎顺势应和,“不错,咱们的人马确实不能在这时候冒头,否则韩孝定会以‘幽州总兵心怀不轨,企图暗赃巡差首府’为由降罪。先发制人、混淆是非……是韩孝惯用的手段。”
“长年与刑典打交道的人,若没点倒打一耙的本事,坐不到三司首府。”二爷手心团着玉佩,眯起眼,“我想试试他。”
丁大人眼珠子一转,立刻通晓二爷的意思,连忙问,“那您要怎么试?”
“他不是在天风驿站摆了酒席等我么,我没点表示也不好,对吧。”
胡立深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丁大人说绝不能赴约,师父又说没表示不好,那咱到底去是不去?”
二爷暂且没搭他腔,转问丁奎,“前些日子是不是从幽府二十三县抓回来一批江湖恶盗?”
“没错,是王爷亲自颁布的缉拿令,一次就将幽府各地的坊间黑巢全端了。”丁大人捋着胡须,既钦佩又为难地点着头,“就是有点费牢房,脚都没处下了。”
“那我就帮您腾几个空出来。”二爷对胡立深下令,“去牢里挑几个听话的盗匪,捡手脚利索的给我。丁大人,您先别睡,一会儿还有公务要办。”
丁大人虽然没弄明白怎么回事,还是照二爷的意思立刻去办。
果真,还没到一个时辰,幽州的府衙大门就被击鼓的动静炸开了。
来人正是欢月楼的掌柜喻二娘,她带着几个家丁闯进公堂,还押来一位衣衫不整的食客,那人不敢抬头,全程以外衫遮面。
喻二娘一进公堂就跪地哀嚎,“丁大人您给评评理啊!就算是路过街上看杂耍的猴戏,也得掏两个铜板吧!我们勾栏里的‘花莺子’个顶个的好姑娘,赔了酒、睡了人,你提上裤子就走,还有没有王法了!钱袋丢了!?没钱你来喝花酒!耍光棍的狗东西老娘见多了,就没见谁装成京城的官家骗‘莺床’的!京城来的了不起啊!京城里逛莺苑就能不给钱?呸,乌龟王八蛋!”
公堂后虚掩的侧门边,胡立深差点惊掉下巴,“师父,您是让那几个江洋大盗跑去欢月楼偷走了荻一恒的钱袋?”
“哪里只是钱袋。”
胡立深连忙透过门缝又看了一眼,好家伙,荻一恒身上的鸣佩玉带也让人扒了,包括那双镶着玛瑙的羊皮靴。赤条条这一身,连一件能抵当的玩意都摸不出兜,难怪要被几个龟公押着,天还没亮就来公堂击鼓喊冤。
喻二娘才不管来者是猫是狗,只要他荻一恒一身常服走进欢月楼,吃完了酒还不洒钱,天王老子也不成。如此,幽州府便无需出动一兵一卒,就能坐等姓荻的自投罗网——堂堂巡差总督一头栽进勾栏院的花房里,只要这案子在坊间传开闹大,就算韩三司长了八张嘴,这口霉了底的烂锅他也扣不到旁人头上,只能想办法尽快遏制流言,把荻一恒从幽州府捞出来。
“师父,今日又跟您学了一招。”
二爷拍了拍徒儿的后脑勺,故作严肃地训斥,“孬招不许学!”
师爷这时跑进后堂,“先生,大人问您,这案子办还是不办?”
二爷侧头瞧了一眼始终蒙着脑袋的荻一恒,“既然不想被认出来,就请丁大人装个糊涂,留下姓荻的一张脸皮。”又指了指桌上放的一个包袱,“替我把这个送去天风驿站,顺便告诉韩大人,酒席就免了,略备薄礼,请三司大人笑纳。”
于是,当韩孝看见案上摆着的一双皮靴、一个钱袋和一条羊脂玉带时,整个人彻底裂开了。
荻一恒简直是个没用的废物,好巧不巧赶在他和丁奎相互牵制的档口出这种丢人现眼的岔子。这下倒好,原本只要揪着朱廷望被动私刑的由头不放,就能顺势逼出隐在靳王背后那人,没想到功亏一篑,那人四两拨千斤,竟然用荻一恒的一双靴子削了握在自己手中丁奎的把柄。
摸不清靳王背后的势力实在麻烦——这一趟主动请缨的目的不就在于此么?
自镇北军北伐以来,太子监国已两年有余。这期间陛下称病退隐,久居淮水鲜问政事。朝中格局一变再变,不少政策颁布后朝令夕改,各部要员纷纷看准风向,摇摆不定地站队,从起初的一边倒向太子,到眼下的伺机而动——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三州大战震响了北疆荒原的一阵疾风,那柄沉息数年的暗锋破空出鞘,所有人还来不及反应,就堂而皇之地割伤了南靖王宫殿顶的寸寸衰草。
暗锋过于锐利,令六部中急于站队的人诚惶诚恐,也让立场未明的人望而却步——而这些迟迟观望的人当中,就包括他韩孝。
韩孝置身隐隐夜色,摩挲着早已凉透的酒壶,忽然觉得此次专为辨析阵营而主动请缨的北巡之行略显盲目,因为朱廷望和荻一恒相继出事,原本和幽州府案相互制衡的关系被坏子打破,自己摇身一变烫手山芋,彻底被人攒上了火架。
“朱廷望是死是活姑且可以不管,荻一恒必须得捞。”韩孝镇定下来,心里琢磨着。
“来人,备轿,去幽州府。”
“是!”
“慢着。”韩孝叫住手下,不情不愿地叹了口气,“帮本官换一身常服,再提两坛贡酒,我与老丁多年未见,我们老友叙旧。”
说着便提着两坛贡酒急急忙忙走出驿站,刚还没转弯下楼,就听见楼下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舅舅”。就见荻一恒一身破落衫,连滚带爬地冲上楼梯,扑跪在韩孝脚下,嚎啕大哭。
“舅舅,您救我——”
韩孝一见到他就火冒三丈,二话不说一脚踹在荻一恒胸口,直接将他踹下楼梯,连滚数阶,后背狠狠撞上墙根的花几。
“你这个混账东西,你怎么不死在妓馆里!你母亲、我们老韩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韩孝一边吼,一边举起酒坛要往荻一恒身上砸,举到一半又嫌贡酒金贵,转身抄起墙角的扫帚,追上去就是一顿毒打。
旁边围观的人不敢拉又不敢退,僵持着劝人。
“混账东西,看我今天不打死你!闪开!”韩孝撞开上前拉架的手下,每一记都下了狠手。扫帚打断就再换皮带,真把那荻一恒打得滚地哀叫,只能扑到舅舅脚边,抱着他的脚腕认错,身上穿的白衣变成血衣,后背皮开肉绽。
“你……你这个混账……”韩孝脸色发白,握着皮带的手臂不住发抖,“我好不容易摆通了御前司,择你随我出京北巡,朝中的流言蜚语我都没在乎!只要这趟不出岔子,回去你就能顶了那穆府的缺!这么好的差事你不知道珍惜,大好前程毁于一旦啊!北巡期间喝花酒,还因为付不起嫖金被一帮龟公送到衙门里,你知不知道这事一旦传出去,非但你的顶戴不保,我也要跟着遭殃!你——”
“我错了……舅舅,我错了……”荻一恒满脸涕泪,红着眼睛哭嚎,“我再也不敢了……那丁奎,他没认出我,我拿衣服蒙着脸,他们不知道是我……”
韩孝猛然低头,“你说什么?丁奎没掀开看你的脸?”
“没、没有……真的没有!堂上也没点灯,黑得很,我连丁奎的脸都看不清!”
韩孝险些被怒火冲昏了头,这会儿才捡回理智,连忙问跟随荻一恒的护卫,“少爷是怎么被放出来的?”
护卫忙道,“禀大人,是少爷自己从幽州府走出来的,那欢月楼的老鸨说有人付过银子,他们不再纠缠了,案子撂了折,丁大人也说钱既然结清了就不追究了。我们是在衙门门口接到少爷的!”
“堂上没点灯,全程蒙着脸,丁奎一眼都没看……还有人暗中付钱打发了老鸨……”韩孝细思着慢走几步,忽感一阵凉风吹进后颈,不禁浑身打了个冷颤。
荻一恒颤巍巍地爬过去,仰起头,“舅舅,您说那丁奎是不是老糊涂了,这都能给外甥逃过一劫?啧,要么还得说是舅舅您官运鼎盛,一身紫气罩着外甥,那丁老头也太傻——”
“你给我闭嘴!”韩孝一脚踹开荻一恒,怒令,“把这小子给我绑了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开门跟他说话!”
在荻一恒的哭叫声中,韩孝重新提起那两坛贡酒,健步如飞地往幽州府赶,连轿子都不坐了。
“就……就是这样……那荻一恒是韩三司小妹的儿子,他小妹远嫁两广,生下荻一恒后就将他送到韩三司家里寄养。韩三司中年丧子,一直将这外甥当成亲儿子养的,处处惯着他……”
幽州府堂后的偏房内,朱廷望抱着草席蔫在墙根,抬头看着问话那人的侧脸,瑟瑟发抖。
“五年前韩三司疏通了吏部的关系,把荻一恒放进了御前司,在禁廷护卫军当值。穆府执掌禁军这些年,荻一恒一直鞍前马后地伺候,总被那穆争鸣欺负。这次北巡因为要护送皇子回京,韩三司从禁卫军里专挑了荻一恒随队,我猜也是为保他请功升迁的……那小子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二爷转过头,垂眸睨着他,“说完了?就这些?”
“就这些……我平日里帮韩三司整理文卷,没接触过什么大案……他没那么信任我……”
二爷缓步朱廷望身前,蹲下身,好脾气地笑了笑,“你没接触过大理寺的要案,韩三司也没那么信任你,可你倒很清楚荻一恒是被他舅舅疏通了关系,‘放进’御前司的。”
朱廷望傻眼了。
“我听说御前司的选拔要经过文、武两重大筛,由吏部牵头,合规者择优录用。朱大人,你不过大理寺一个平头小吏,平日连三司殿的拱门都摸不到,他韩孝身为三司令,何必主动请缨,不远万里跑来幽州,把你押回去?吃饱了撑的。”
“我——”
“我问过丁大人,你曾在吏部任司封郎中,掌封命、赐予之权,凡我朝六品以下杂官不必过殿前选授,可根据其自身优劣由司封郎中直接注拟——五年前正是你从吏部右迁进大理寺的时间。”二爷一针见血道,“想必那一年,荻一恒就在御前司的备选之列吧。”
朱廷望蓦地抬起头,露出惊恐的眼神。
二爷一眼便知“试探”奏效,紧接着道,“朱司封,只要您这一笔划过去,一个小小御前司护卫,根本无需过什么吏部筛考,一条狗都能拴牌挂任。”
“你……你——”
二爷抱着臂,“你帮韩孝把亲外甥‘放进’御前司,他将你从吏部捞进大理寺升官发财。你们各取所需,相互制约。所以韩三司无论如何不敢晾你一个人在幽州,否则他为亲外甥徇私捐官的事早晚败露。你被关押之后敢如此肆无忌惮,正是因为你知道韩孝必然会想办法捞你回京。但你算漏了一点——那荻一恒就是一块废物点心,卯准时机就会给他舅舅惹祸!”
“……”朱廷望终于开始剧烈发起抖。
二爷略带调侃地笑起来,“让我说你什么好呢,朱大人。你以为韩孝真关心你的死活吗?你错了,他只关心你死得干不干净,最好别脏了他的大好前程。”
朱廷望颓了肩,一副生不如死的倒霉样子。
二爷见时机成熟,缓声问,“当年封命荻一恒进御前司的记名官贴呢?那是韩孝徇私捐官的铁证,别告诉我你没誊一份抄底。”
“誊……誊了……”朱廷望快喘不上气了,费力吞吐道,“那、那么重要的东西我当然留了……但我没贴身带着,藏在京城的府邸了,回去就能拿给您!”
“回去?你倒会用缓兵之计。”二爷冷笑,“不从朱大人身上倒割二两肉下来,您回得去吗?”
朱廷望狠狠打了个哆嗦,顿觉另一条腿立马也要废在这人手里。
“我……我想起来了……还有一样证据,不、不用回京就能拿到!”
二爷直起身,朝漆黑的地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我耐心有限,不想看废招。三天之内,我要是见不着物证,就剖出朱大人肚子里那点黑心烂肝给韩三司下酒,我倒要瞧瞧,他敢不敢喝!”
“别……别……不、不是废招!”朱廷望也不嫌腿疼了,瘫跪在地上连连摆手,“这东西保真、保灵……眼下就在北疆!”
10月7日——今天是发文三周年的日子,为了有点仪式感本来想双更的,实在是没赶出来,那就明天再来更吧!勉强算我双更吧(真挚脸.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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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第五四八章 幽池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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