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巴笑着应了声，也没多问他怎么忽然改变了想法。

江迟没继续上赵迟的车，他总觉得这人有点古怪。

他跟着老巴坐上车。

可没想到赵迟和宋旻也跟着走了过来。

江迟侧头看他：“？”

赵迟看了眼老巴：“开车累了，蹭一下你们的车。”

老巴当然无不可，连连点头：“行，行，请上车吧。”

江迟：“……”

赵迟又侧过头看他：“你不会又要换车吧？”

“……”

江迟当然没有转身就走，他做不出来这么幼稚的事。

进城之后，道路变得拥堵了起来，车开的很慢。

江迟瞥了眼路边聚集起来的人群，问老巴：“你们这是要去哪？不能绕路？”

“之前来这边的时候花钱买了个住处。”老巴如实交代完，又补了句，“绕路也不管用，今天肯定每条街都堵。”

“之前买的住处？”江迟一顿，暗暗摇头，语气不妙，“那怕是没了。”

“应该不会吧？”老巴惶恐了下，面露犹疑。

“你想想刚刚城门口那人说的话，”江迟反问他，“你觉得这房子还会给你们留着吗？”

老巴脸色凝重起来：“可我们手里有房契啊。”

只是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没了自信。

“也许是我想多了吧。”

江迟点了下头，不再多说，转过头看向四周。

上辈子，江迟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第十星系的军事要塞中，少部分时间给了边境战场。

除了回中央星系觐见皇帝，几乎没有在别处做过停留，也不曾接触过帝国境内各处的城市风貌。

如今看看死水城，也算是开拓了他的眼界。

这是他真正意义上来到的第一个人类城市。

这里和荒野完全是两个地方，荒野上荒凉寂静，这里却热闹非凡，没有一点破败老旧落后的样子。

如果不是从荒野进来，真会让人以为只是来到了某个中央星系的城中心。

满目都是高楼大厦，十分繁华，这个点，街边还是人来人往的样子。

“你刚刚说绕路也不管用？”江迟回头，“什么意思？”

没等老巴开口回答他，路边高楼的墙面忽然发出一道亮光。

江迟眯了眯眼，抬起了手。

等发现那道光只是普通的光幕，并不是光学攻击武器，他又收回了手。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音响发出声音，一道低沉的男声在城市里四处响起：“今天是星历4033年11月13日，此刻晚上19点整——”

四周人群忽然都停下了脚步，就连车队也停了下来。

江迟扫了眼路边高楼的墙壁，墙壁上有一道巨大的光屏，上面正播放着一段画面。

说话的人长着一张熟悉的人脸。

是帝国继承人太子阁下，大皇子顾渊。

他身后站着党昊天，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前方。

江迟皱了皱眉：“这里不是已经变成荒野了吗？还受帝国管控呢？”

没人回答他问题。

赵迟和宋旻都没有出声。

光幕上的人还在说话。

“——今天是战神江迟逝世的十周年，此刻我们汇聚在此，缅怀这个为帝国奉献了他辉煌又短暂一生的伟大战士。”

顾渊说完，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站到旁边。

另一个熟悉的面孔走上前来，那是三皇子顾潮。

面容较十年前成熟了不少，但表情莫名阴沉了许多。

江迟看着光屏，瞳孔微微收缩。

光幕中，顾潮双手在胸前托着一张相框。

他在相框中看到了自己，那是一张正面黑白照。

他这一生所留下的照片屈指可数，画面中的这一张是其中最清晰的。

是当初受封上将军衔的时候，在第十星系的星舰上拍的。

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党昊天和顾渊就站在他旁边，顾潮站在他身后。

和此刻直播的星网画面异常的相似。

只是昔日居中鲜活的江迟，如今替换成了一张黑白照。

“这人真是，装这么阴沉干什么……”

旁边宋旻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

被赵迟扫了眼，又忍住了。

江迟盯着光幕，很沉默。

画面中站在照片旁边最近的那两人，都是和他关系匪浅的人。

一个给他当了十年副将，一个给他当了三年学生，或者说，小弟。

这世上和江迟有关系的人极少。

他本来是个孤儿，被老元帅从荒星捡回去，从小在军团里长大。

从前和他有交集的人都是军团中的战士，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长河里，在和虫族的无数次对战中，这些曾经陪他长大的人一个个为国捐躯，死在虫族手里。

就此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了。

走到最后，所剩无几，到江迟死之前，和他关系最好的人就是党昊天。

可偏偏就是这个关系最好的人，对他下了黑手。

江迟盯着党昊天，眼神冷漠。

他到今天才发现，党昊天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能装。

当初能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现如今也能如此心安理得地站在那里，站在帝国公民面前，厚颜无耻地缅怀他。

这个相识二十多年的人，他可以说完全没真的认识过。

“呵呵呵，”江迟忽然冷笑了声，“也算是长见识了。”

“什么？”

赵迟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靠的很近，问他。

江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转头看向

光幕中托着照片的人。

至于顾潮。

江迟以前把他当小弟看，没少欺负他。

不用想也知道，顾潮不喜欢他，甚至讨厌他。

江迟忽然开口：“明明不喜欢，明明很讨厌，还要在这里一脸苦大仇深地托着照片缅怀对方，心里说不定都恨得牙痒痒。”

“你说他这是图什么呢？”

赵迟侧目看他，反问：“你说谁不喜欢谁，很讨厌谁？”

他明知故问地补了句：“顾潮不喜欢江迟？”

“废话。”江迟哼了声，“顾潮难不成还喜欢江迟——”

“——下面由战神阁下的遗孀来带领我们一起为战神默哀十秒钟。”光幕中的声音打断了江迟的话。

江迟拧眉：“刚刚谁说的话？”

“是太子阁下。”老巴接了句，然后双手合十，闭目，不再说话，进入默哀仪式。

江迟：“他说谁是遗孀？是谁的遗孀？”

江迟转头看向赵迟和宋旻。

宋旻努了努嘴，侧头看向窗外。

赵迟望着他，轻声回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

这是听没听到的事吗？

“不是，谁说他是江迟遗孀的？”江迟没明白过来，追问了句。

“他自己自认的。”赵迟说着垂下眼睛，没再看他，反问了句，“怎么了，你对此有所不满？”

“……”

废话。

但江迟忍了忍，还是憋住了未出口的脏话。

他现在是江赐，有什么资格替江迟不满。

“大家都在默哀，你怎么不做？”江迟转过来，盯着赵迟。

“在我心里他还活着，所以我不会默哀。”赵迟抬眸回视他。

一双眼睛眸光清亮，神色坚定。

“……”

江迟没再说什么。

赵迟又问他：“你呢？”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当然也不会。”江迟随口扯了句，试图蒙混过关。

说完还悄悄看了赵迟一眼，但这人并没有追着问。

江迟稍稍松口气。

但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松这口气。

不默哀又不是罪。

不过他扫了一眼，发现城中几乎所有人都在默哀。

“你们还这么敬重江迟呢？”等老巴睁开眼，江迟轻声问，“他不是都死了十年了吗？”

老巴反而用一种不解地目光看着他，反问他：“难道你不敬重战神吗？你不为他的去世感到伤心吗？”

“……”

江迟盯着他那一脸似乎自己说是就要把自己赶下车的表情，点了点头：“敬重，感到。”

江迟扯了下嘴角：“我就是好奇罢了。”

“可能你以前生活在安全区内，没有我们这么深的感触吧。”

老巴收起了严肃的表情，稍稍露出我懂了的表情。

他语气放轻：“以前战神没死的时候，帝国没有安全区，帝国的军队也会保护我们这些荒野上的人。荒野上的日子并没有现在这么难过，那个时候，虫族被战神打得四处流窜，根本不会来骚扰我们普通民众。所以，我们荒野上的人都特别怀念他。”

“哦？原来是这样。”

江迟点点头。

宋旻从旁边探头，问他：“你之前不知道？没想过别人会怀念……战神？”

江迟不答反问：“我看你似乎也没有很怀念啊，刚刚你都没有默哀。”

老巴把目光转过来，宋旻说：“谁说的，我刚刚默哀的很认真，你怎么瞎说。”

江迟：“……”

宋旻见他还要说话，又快快开口补了句：“你闭着眼睛默哀，当然看不到。”

“……”

江迟侧过头看向老巴：“不过，这个三皇子真是战神遗孀？他自己说的？”

宋旻侧目看过来。

赵迟盯着老巴。

“是啊，”老巴转过来看向光幕，“当时战神去世了，他也没个亲人处理后事。”

“本来是那个什么党副帅要来处理战神后事，三殿下出面说他之前和战神私下里结为一对，只是碍于战事，所以从不曾对外公开，现在战神去世了，他是战神遗孀，一切后事就都是三殿下处理的。”

“……”

江迟深吸一口气：“原来是这样。”

老巴叹息一声：“这十年都是他替战神主持纪念仪式，也没见他另外找个人成家。”

“之前皇帝陛下想给他赐婚，他说他这辈子不会再娶。大家都说，这么久了，三殿下还对战神念念不忘，也是个痴情的人。”

江迟笑笑：“……是真够痴情的。”

怕不是把他的尸骨弄去挫骨扬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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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