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凌霜，深夜提着银色小提箱出门，行色匆匆。她快速抵达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开门上车。那辆老旧的古董车在这无人的深夜里发挥出令人惊叹的速度，好似流星，转眼便消失在视线内。

城郊处，凌霜在一家私人诊所前停下。

周围的店铺都已闭店，四周安静极了，任何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凌霜似乎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安静，她不慌不忙地打开诊所的门，随后进店，重新锁住了门，全程都未发出扰人的动静。

到了室内，她的动作立马急促了些，三步并作两步将钥匙挂在墙上，随后右手食指对准一旁的装饰画，画中实则蕴含着一道指纹锁。不过两秒，原先平整的墙壁有了变化，一个门的形状出现，凌霜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电梯一直处于下行的状态中，机器转动发出的声音时刻刺激着人的神经，顶上只有一盏昏暗的光，若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环境，只怕是人心惶惶。凌霜很淡定，甚至抬手看了下时间。

随后，电梯停下，此时已不知在地下多深的位置，却是一个新的天地。凌霜又经过几道验证，终于从昏暗中走向这个光线通明的地下基地。

虽然已是深夜，但地下可不安静。四周亮堂堂的，放眼望去是规整的布局，似乎带着点强迫症，每个过道都方方正正对应着。入目所及皆是大大小小的器械，纯白色的统一色调自带严肃气息，穿着白色无菌大褂的人员抬头看了一眼凌霜，又低头做着自己的研究。

倒是看监控的东子，他的面前有一墙高的监控屏幕，细数之下竟有上百块之多。此前东子一心多用在工作，瞧见凌霜来了，早就蠢蠢欲动，此刻脚踩踏板，一路悄无声息滑过去，等到凌霜消毒杀菌换好衣服后，立马凑过去，“凌姐，好久不见。”

“几天前不是才见过？”凌霜挑眉。

“在地下的每分每秒都十分漫长啊。”东子说，“凌姐，你帮我跟衡老大求求情吧，我这大好的年华不能困在这里啊。”

凌霜懒得掺和这个事情，说：“我哥这几天会过来一趟，到时候你自己跟他说。”

东子讨好道：“别啊，我说百句千句不如你一句。”

凌霜笑了一声，说：“看你表现吧。我先分析个样本数据。”

“行，姐你先忙。”东子踩着踏板又飘回去了。

有了最新设备，凌霜可操作的空间就大了。她这次带来的血液、药剂都有助于她进一步了解秦风的情况。她戴上防护眼镜，认真投入到检测工作中。

时间滴滴答答，悄然流逝。

凌霜终于结束工作，摘下防护眼镜，走到座位处坐下。久站几个小时，凌霜面露疲惫，她靠着椅子，右手揉揉眉心，一边等结果一边呼喊：“东子。”

下一秒，一双手出现在眼前，在她面前放下一杯水。

凌霜抬头，有些意外：“哥？”

来人身形高大，从额间到眼尾有一道明晃晃的伤疤，看起来十分凶险。许是伤痕加持的缘故，男人的眉眼及周身气质可以用凶悍来形容，身上结实的肌肉隐藏着力量，看起来像是猛兽一样的男人。

此人正是星盗的老大凌衡，也是凌霜的亲哥哥。此刻，这个凶悍的男人看着凌霜的目光却很温和：“听东子说你在研究样本数据，秦风的？”

以往可没见凌霜这么费心。

“嗯，我拿到了秦风的血液和药剂，还有一些身体数据，正在比对数据。“

“什么结果？”凌衡问。

“还在等具体结果，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凌霜说，“E8病毒。”

听闻这个结果，凌衡眉心皱起。

E8病毒是目前最为棘手的病毒之一，最早发现于自由之地的探险者身上。那人刚从虫族手中死里逃生，回来却面临未知毒素的吞噬，体内生机逐渐流逝。最初，医院采用传统手段治疗，探险者的身体经历了毁灭到重塑，再到毁灭的多次拉扯，最后身体还没垮，那名探险者的精神就已在痛苦的拉扯中崩溃。

后来陆续又发现几名相同症状的患者，尽皆送到自由之地的钟医生手中，但至今无人在痛苦的治疗中坚持下来。

但从现存经验来看，首都星那群医生的诊疗方案无疑是有误的，不但不能缓解病情，只会加剧病人的痛苦。

随后出来的检验报告进一步证实了凌霜的猜测。

凌衡在一旁看到了检验报告，他虽然看不懂数据，但也看得懂检验报告最后的结论。他抱胸思考了一会儿，对妹妹说：“把他交给钟医生治疗吧，说不定这人能扛得住后续的治疗。”

凌霜摊手：“他是有自由意志的个体。”

“说人话。”凌衡掏掏耳朵，听不得文绉绉的话。

“去不去，由他个人决定。”

凌衡话锋突转：“听说昨天有人欺负我们的霁宝？”

“小问题，已经解决了。”凌霜摆摆手，示意凌衡别担心。

“孩子的事无小事。”凌衡自己算半个文盲，但谈到孩子问题，立马苦口婆心劝道，“我看摇光星的教育也就那样，要我说，还不如带霁宝回去，你要真担心自由之地的教育问题，大不了下次航行我抢几个老师回来，一对一给霁宝辅导。”

“哥！”凌霜露出不赞同的神情。

“行行行，不说这个了。”凌衡举手投降，一副拿妹妹没办法的模样。

兄妹俩又聊了几句，眼见着时间不早了，凌霜收拾好报告，也准备回去了。凌衡好久没有见霁宝了，打算一起回去，却被凌霜拒绝了。

“秦风现在在我那里，太招摇了，背后不知道有谁盯着，你这张脸这么出名，还是避避风头吧。”凌霜有理有据分析道。

“我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霁宝了。”凌衡露出委屈的表情，一米九的肌肉男露出这样的表情，凌霜也扛不住，安抚道，“这样，最迟下个月，我们自由之地见。”

“嗯？”

凌霜挑眉，语带笑意说：“我争取把帝国元帅掳回去。”

说完，她挥挥手转身就离开了。

凌衡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出声来，默默嘀咕：“不愧是我妹妹。”

……

凌霜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去，迎接她的却是小哭包凌霁。他坐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玩偶不说话，一副刚哭过的模样，眼眶红红的，神情闷闷不乐。

“怎么啦宝贝。”凌霜进门，放下手里提箱，第一时间过来摸摸他的小脑袋。

每天都在哭，简直就是她的小哭包儿子。

“妈妈。”凌霁喊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安亚在一旁尴尬解释：“元帅在睡觉，凌霁以为元帅……”

适当的留白，给人无限想象。凌霜明白了，有些心酸地抱抱凌霁。孩子虽小，但感情充沛，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爸爸才出现，又产生了这样的误会，肯定会伤心的。更何况对于没有接受过死亡教育的凌霁来说，这是一件天会塌的事情。

面对伤心的凌霁，凌霜只能采取温柔的方法哄他。

“我们去找爸爸说说话，好不好。”凌霜小声说。

凌霁摇摇头，满脸抗拒。

“不喜欢爸爸？”

凌霁摇摇头。凌霜干脆席地而坐，陪凌霁慢悠悠地聊天，让凌霁慢慢放松下来。最后她才问，“那宝贝为什么不想陪爸爸说说话呢？”

凌霁小声说：“害怕。”

凌霜很快解读出来：“害怕好不容易有了爸爸，又会马上没有爸爸了？”

一下被说中心声，凌霁点点头，似乎想到了这个场景，眼眶又红了，泪珠凝聚，要落不落的。

凌霜从小到大都十分坚强，所以她常常想不明白自己养出一个小哭包儿子，现在她有了新的想法，莫非这点遗传的是爸爸？凌霜心里暗自猜测，面上还是温柔满满，抱着凌霁哄道：“怎么会呢，爸爸只是生病了，就像宝贝感冒了一样，总会好的，宝贝不会先放弃爸爸吧？”

“真的吗？”凌霁红着眼睛问。

“不然我们问问爸爸？”她早就听到轮椅停在背后的声音。

凌霁忍不住睁大眼睛，这才看到秦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坐着轮椅出来了，就在身后安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想到之前的误会，凌霁有些不好意思地缩缩脑袋。

“凌霁，过来爸爸这里。”秦风冲凌霁招招手。在凌霜的眼中，强势冷硬的元帅还是那么有威严，但凌霁却不怕他，自己起身小跑着过去。

最后轻轻靠着秦风的腿。

秦风学着凌霜的手法，轻轻摸了摸凌霁的脑袋，毛茸茸的脑袋，是完全不一样的触感，也让他的心里升起前所未有的情绪。他努力地记住这种感觉，一字一句跟他的儿子保证：“爸爸还要看着凌霁长大，一直保护着凌霁。”

凌霁看着坐在轮椅上的爸爸，虽然高大，但仍透着虚弱，看起来像是不太可靠的靠山。一种安定又不安地情绪涌上心头，凌霁哇的一下抱着秦风的大腿哭出来，边哭边说：“凌霁保护爸爸。”

……

凌霁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家伙哭累了，抱着爸爸睡着了，最后又被凌霜抱着回房间休息。凌霜一夜未睡，此刻却顾不上休息，从卧室出来后，把带回来的检验报告递给秦风看。

“我查过星网最新的数据，帝国境内目前还没有遇到E8病毒，你是首例。”凌霜重点落在首例二字，随后才说，“但在我们那里，已经有了一定的救治经验，虽然还没有治愈的例子，但也有治疗方向。”

秦风看完报告，一直认真地听凌霜说话。

“所以，要不要跟我回去治疗？”最后总结的时候，凌霜直白问道。

她的眼神也是直接地看向秦风，想要观察他最真实的反应。秦风不惧她的打量，与她对视，问：“回哪里？”

凌霜说：“自由之地，我出生的地方。”

室内陷入了沉默之中。

自由之地，正如其名，一个极其自由的地方，无国界无政权，大大小小的组织鱼龙混杂，是星盗、探险者、罪犯等人最爱的地方。这样一个没有秩序的地方，实力就是最好的通行证。对实力弱的人来说是地狱，但对实力强悍的人来说，这里是天堂。

不过，从帝国的角度来看，自由之地天然地与其对立，若不是外部危机步步逼近，帝**队定要剿平这个地方。

而如今，秦风是帝国的战神，他身上有身份所带来的责任感。

更何况离开故土，这本就不是能够轻易决定的事情。

凌霜说：“你可以……”

“两天。”秦风下定决心，沉声说，“给我两天时间，我会辞掉元帅之位。”

从前他为帝国而活，往后他想听从自己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