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杰着实有些发慌,他爹虽说是正二品的,但他现还未参加秋闱,暂无官职,得罪了楚湛,也讨不到好。随即拍了拍衣裳,一脸谄媚地率先开口道:“大人,敢问这位姑娘是?”
“她是本官的未婚妻。不知何公子与她有何冤,又有何仇,本官竟然不知道?”楚湛冷声开口。
何文杰捏了把冷汗,虽然刚刚已经意有所感,但亲耳听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他挂上一个茫然的神情,一脸懊悔道:“应是误会,误会。我与这位……陆姑娘既无怨也无仇,只是来寻我的夫人路上凑巧遇上。既未寻到,那鄙人就先告退了。”
楚湛眉梢微挑,还是那么一副神色从容的样子,“那何公子还是尽早归家吧,我瞧这天怕是要下雨了。”
何文杰面色存疑,今日他竟如此好说话,随即眼珠子放在一旁的姑娘身上,面上了然,“是是是,鄙人这就走。”
“可有吓到?”
陆朝颜一怔,“有点,还好你来了。”
话刚出口,她就有些懊恼,这听起来是不是略显亲密了些,但看对方倒无甚反应,便也不觉得什么了。
楚湛见她无事,心下稍安。
忽又想起刚刚的那位夫人,陆朝颜一路穿进巷子,挽出个女子来。楚湛跟在她的后头,稍慢于她,与她们打了个照面。
“你是大理寺少卿?”妇人神情有些激动,屈膝跪在地上。
“你认识他?”陆朝颜有些意外道。
“曾远远见过一面。”唐雁瞧了瞧女子,又看向楚湛,“大人可否帮我?作为回报,我也可以帮大人。”
“哦?不知夫人能如何帮我?”楚湛有些惊奇。
唐雁看了看陆朝颜,欲言又止。
“她不是外人,你直接说吧。”
“我手上有公爹何侍郎贪污的罪证,如果大人帮民女脱离苦海,我愿意献上。”
楚湛神情一动,这些日子他奉陛下之命,暗中调查贪污案,从京城着手,难怪怎么没有在何家找到,原来在她的手上呢。
“可以。”
唐雁见状一阵欣喜,连忙磕了几个头。
来到唐雁租赁的小屋,四周没有什么繁杂的装饰,院子里放着一口大缸,几盆花植。
一进门,唐雁没有多说话,只是拉起衣袖,露出里面斑驳交横的伤痕。疤痕交错,有新伤,也有旧伤。看着红痕,应是不久之前才落下的。
陆朝颜的目光一瞬间柔和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她拂上她手上的伤,“是不是很疼?”
唐雁的眼泪就像不值钱的珍珠一般一颗又一颗直直往下坠,她捂着脸,不想让别人看到她的狼狈。这还是她自从被何文杰打过之后第二次哭。父亲母亲因家中子弟的仕途不敢得罪何文杰,不让她归家,都在极力劝阻她,让她回去。没想到得到的第一句关心竟来自一个陌生的女子。
“还请大人为民女做主。”唐雁放下捂脸的手,重重地朝地上磕了几个头。“若是大人不信,民女的身上也都是这样的伤痕,一验便知。”
思源见状,也不由动恻隐之心。他作为暗卫,遭遇过不少明枪暗箭,见此伤痕,脸不由瞥向一边。这哪里是人,竟如此对自己的妻子,简直猪狗不如。
“这些新伤是何时来的?”
唐雁不忍回忆,她没想到她都搬离了何府,他还能找到她的踪迹,让他泄愤。
“回禀大人,是前日。何文杰不知从何处了解到我的住处,堵在我家门前,趁民女要外出之时,闯了进来。”
“本官明白了。”楚湛语气坚定,不掺杂一丝感情。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陆朝颜深吸一口气,伸手扶起地上跪着的女子,掩下她的衣袖。
见她神情悲痛,陆朝颜立刻道:“你和离的选择是对的,那个人不值得你难过,你也不要一直为自己难过,这样容易伤身体,知道吗?”
马车上,楚湛已得了何家的账本。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此时脸上也没有了后来在唐家时说笑的笑容,愤愤然的样子看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却又无丝毫攻击力。
陆朝颜可不知楚湛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她的脑袋里尽是唐雁戚戚的神色,脸色愈发难看,一不小心,重重在马车壁上敲了一下,丝毫没有在意到马车内的其他人。
“主子,怎么了?”思源的声音响起。
陆朝颜终于意识到不妥,尴尬地揪着衣袖。
“无事。”
他拉过陆朝颜的手,女子的手竟这般小,瞧了瞧只是有些红,并不会留下淤青,随后放下。
“我知你心中愤怒,但下次不要再以这种方式来发泄怒火了。”
闻言,陆朝颜低下了头,好像一个刚被训斥的孩子,声音讷讷的,“我知道了,世子,你一定要帮帮唐雁姐姐啊。”
女子的声音带着些许祈求的意味。
楚湛像是在存心逗她一样,没有给她正面回复,“大理寺办案,公平正义。”
陆朝颜也不强求一定要有一个绝对的回答,她也知晓,眼前人都这么说了,肯定会秉公办事的。
待到了国公府,楚湛下了马车。
陆朝颜见人就要走了,假装漫不经心问了一句:“世子今日没上职?”
话甫一出口,她就想打自己一巴掌,今日怎么回事?话都不会说了。
楚湛神情郁郁,似是探查到了她的心底,“今日休沐,恰巧路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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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朝堂上掀起一阵轩然大波。江丞相的门生在上朝时指证户部侍郎何泉贪赃枉法,近些年来贪污官银一万两有余。
“陛下,微臣冤枉啊。”何泉扑腾一声跪在地上。
昭元帝将手中的奏章与账本在龙椅上重重一击,“好你个何泉,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来人,将何泉打入邢狱。”
随即他偏头看向户部尚书张敬,语气威严,“张爱卿,这些年户部的账户亏了这么多,你就没有一丝察觉?”
张敬额头直冒冷汗,何泉办事向来滴水不漏,这回怎出了如此大的疏忽,还被抓住把柄。事已至此,他急忙跪下,‘砰’的一声在大殿上异常清晰。
“是老臣的疏忽,没想到何侍郎竟有如此异心,臣也是受其蒙骗啊!老臣在其位这么多年,不说事事兢兢业业,也算是勤勤恳恳,没想到竟也会犯如此错误。是臣老了呀。”
江逢安转头低眉看着地上痛哭流涕的人,眼底闪过一丝轻蔑,这是开始打感情牌了呀?他偏过脸,与楚湛对视上,二人心照不宣。
“张尚书,你这话可说得不对,既是那么勤恳,又怎会多年来都未曾发现呢?岂不是在自相矛盾?”江逢安也不伪装了,丝毫不给他面子,直接嗤笑道。
还未等地上之人辩解,右相温谦语气不满地开口:“左相此言差矣,张尚书这些年难道不够努力吗?”
朝堂中人都知左相与右相自他们进入政事堂以来就不对付,往往都是你说一句我呛一声,我骂一句你气一晚,想来今日也不例外。见右相似乎在替他说话,张敬顿觉此事有望回旋,可不料他下一句便直接定了他的罪。
“努力的将国库充进他的私库之中。”
“若陛下还是有所疑虑,微臣这儿有人证。”楚湛也上前插上一嘴。
“是吗?那就传人证。”昭元帝开口道。
张敬眼底闪过意外,怎会有人证?他侧头朝后看去,眼前的男子衣裳褴褛,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一入殿,便能闻到身上极重的血腥味。
是他?他不是在……
“臣张景见过陛下。”男子语气虚浮,不难看出此前应是遭到了极重的伤害。
“张景,这不是前任尚书吗?他不是三年前病痛缠身、无奈致仕了吗?”
“他怎么回来了?”
“张景。”右相温谦也有一丝恍然,他看向江逢安,一副油盐不进、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可能是他找到的人。
昭元帝也有些不解,“张景,你是人证?”
张景跪在地上,再次缓缓磕了个头,正视昭元帝道:“正是。陛下,臣要状告张敬。其一,贪污官银三万两有余,是为不忠;其二,囚禁亲兄三年,意图谋害,是为不孝;其三,政绩考核不实,虚坐其位,是为不信。”
在场众人都被这一番话惊骇,尤其是吏部。前两罪证看这情形,应是大差不差,可最后的一个,岂不是在打吏部的脸吗?升迁有伪,虽然多多少少都会发生一些,可这么明晃晃地摆放在明面上,还是头一回。
须臾,朝堂上跪倒一大片。
楚湛看着上首,其面色不虞,心下低沉,这就是你所谓的清明盛世?不过都是一些蛀虫罢了。
太子意有所感,瞥了一眼楚湛,心下微动。
“好啊你们,给朕彻查。将张敬先关进邢狱中,由大理寺会审。”说罢,昭元帝挥袖离场。
大殿静寂,未有一人敢再言语。出了宣政殿,楚湛一袭绯红官袍,可没人敢上前搭话,大多数的官员都是人精,谁不知今日的事是他闹出来的。
江逢安快步跟上温谦,在他肩上拍打了一下,“温老弟,今日多谢你了。”
“谢我作何?人又不是我带来的,事又不是我查出来的,难不成逢安兄如今觉得我在朝上不与你呛两声,就该谢天谢地了。”随即他拂下肩上的手,一脸兴味地走了。
江逢安一脸茫然,原来没被夺舍啊!还以为这老匹夫突然间良心发现了呢。
他拉过一旁的楚湛,尬笑两声:“言澈啊,什么时候再来伯父家玩玩啊。”
“不必了,怕又损坏了什么,我赔不起,那清涯可惨了。”楚湛也不惯着他,快步离开了。
江逢安只好看向还未走近的太子与几个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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