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几声雷鸣打破了屋内的寂静。
陆朝颜从思绪中回神,朝他笑笑,“世子当真不同,难怪京都不少女子都爱慕世子。”
楚湛不置可否,“陆姑娘谬赞。”
随即从她身旁绕过,坐到案桌前,将册子随意地压在公文之下。
这是不想给她看?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
也罢,反正也是她自己写的,看不看都无所谓。
不过一会功夫,屋外便下起淅沥小雨,紧接着雨势增大,又带着频频闪电,空气中散着泥土的味道。
这天,倒是乖觉得很,屋外的思源忍不住往里躲躲。
许久,楚湛也觉得晾着姑娘在旁有些不妥当,但这么大的雨把人直接送回去又显得不近人情。忽想起她似乎是与萧兰姝一道来的,状若无意道:“陆姑娘,今日是兰姝又带着你胡闹了?”
陆朝颜还在思索要怎么开口,这正合她意。
“世子怎能这样说阿姝呢。今日可没有胡闹,我们是去了逸王府看望阿霁姐姐。”
“逸王府?”楚湛的嘴里咀嚼着这三个字。
“世子可是觉得不妥?”陆朝颜不经意间道:“我听群王爷说阿霁姐姐是中毒了,不知大理寺现在可有刺客的线索?”
说着,陆朝颜就站在了他的身旁,在砚台前细细磨起墨来。
楚湛顿了一下,又道:“他连这也与你们说了?”
“本来是不想说的,后来在阿姝的软磨硬泡下,群王爷才勉为其难地告诉了我们。”
“那女刺客想来身手不错,下毒之后便不知所踪了。”
“那刺客当真如此厉害?就连大理寺都拿她没法?”
楚湛抬眸,就见她垂着眼睑,盯着自己,似乎在期盼着他能给出一个答复来。
“不,她的背上中了一箭。”他看向她,眼底似淬着冷意。
倏忽间,陆朝颜磨墨的手指一蜷,墨汁顺着砚台溅落出去,在白衣上渲染成一块,又在绯红的衣袍中隐没。
“对……对不起。”她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慌张,从袖中扯出一张手帕,无措地在绯红袍子上来回摩擦。
楚湛仍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她好似一个做错事、担心被责骂的孩子,此时正在努力弥补过错。
一时间,楚湛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女子的手还在他的衣裳上‘补救’。他垂眸不语,不过是在做些无用功罢了。衣裳上的墨汁斑斑驳驳早已渗入,又哪里能够擦拭的掉呢!
他抬手从她手里拿过帕子。陆朝颜的动作突然停住,抬头便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眸中是她读不懂的神色,像是柔情,她一时之间不敢相信,又低下了头不敢去看他。
就这么僵持了片刻,楚湛仍然保持着沉默,他将帕子翻转,露出洁白的一面。
手背上突然传来一股酥麻,陆朝颜一顿,再次撞进对方的眼眸之中。
“为什么不能进去,难不成湛哥在会佳人?”
“孤看我们还是先……”
门吱呀一声开了。
瞧见室内的情景,江清涯目瞪口呆,喃喃道:“还真是在会佳人!”
萧承珏一脸尴尬地笑笑:“打扰了。”说完,将江清涯拉了出去。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
出了屋门,江清涯瞪了一眼思源,“你怎么不早跟我说,那里面的人是...嫂子。”他的神情有些别扭,就好像刚刚撞破了别人的好事一般。
思源一脸无辜,还是躬身行礼道:“属下早就提醒过了,江公子您不相信属下,那也没办法。”
江清涯侧身不看思源,来回踱步几步,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教出什么样的暗卫,话都不说清楚,净让人去猜。
不过,他一脸揶揄,湛哥这是锯葫芦开窍了呀,竟还知道给姑娘家擦手,而且他们靠得那么近,难不成刚刚还做了什么不可言说之事。
萧承珏拉了一把江清涯,也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在那儿一脸傻乐。雨现在虽不大,但站得离雨幕那么近,还是会被溅到的。
屋内,陆朝颜在他们进门过后就受了惊吓,不知觉退了好几步,手在慌乱之中推倒一侧的公文,应声而落,一地狼藉。
不约而同的,屋外的人诧异地往里转过身来,见是朱红的门框,又讪讪地转过脸来。
楚湛抿唇,看着地上收拾公文的女子,女子动作不快,但却有序。
他俯下身,一手将地上的册子又拿回桌面,“陆姑娘,我来吧。”
“实在不好意思。”陆朝颜瞥见窗外雨势渐小,立即出声道:“世子,雨快停了,我就先回去了。”
见状,楚湛也不好再留人,姑娘家本就脸皮薄,刚刚的举动应是吓到她了。喊了一声思源,将她送了出去。
见人一离开,江清涯迫不及待地冲了进来,木门在墙上哐当一声。
楚湛眉头微皱,但还是没有恼怒,只淡淡说了一句:“下次轻些。”
“好勒,我知道了湛哥。”江清涯直接躺在楚湛休息的躺椅上。
“你就惯着他吧!”萧承珏笑道。
“不过你和陆姑娘看起来倒是蛮相配的。”
“是啊,湛哥,你们进行到哪一步啦!”江清涯大大的眼睛里尽显疑惑,“看嫂子刚刚的神情像是害羞了。”
“聒噪。”楚湛动作不停地整理着案桌上的公文,忽然在那本话本上顿了片刻,话本的结尾正写着那句陆朝颜刚添的话,他将册子收好放进一旁的匣子里。
害羞?楚湛摇摇头,怕不是惊吓到了。
江清涯的眼珠子一直盯着楚湛,看他将一个册子好生安放,心中不解。
看那册子,又好生眼熟,好像是……是京城当下讨论最多的话本子。
他瞪大双眸,双手捏着躺椅的两侧直起腰来,“湛哥,你怎么也看话本,还偷偷藏起来,难道你喜欢这个‘颜笑’姑娘?”
还未等楚湛回话,江清涯大喊一声,“那可不行,我嫂子怎么办?”
萧承珏不由将目光放置在楚湛身上。
楚湛默了默,很快又收回情绪,专心整理桌上的公文。
“这是皇后娘娘希望话本继续流行。”
一句话说明了他为什么会有这个话本。
江清涯憨憨地颔首,也是,湛哥怎么会是看话本的人,他可恨不得时刻将公文带在身上。
回想起话本的内容,他忍不住暗骂一声,“这林深真不是人,就和最近那个骂得最多的何文杰一个货色。”
萧承珏失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楚湛。
楚湛就当没有看见他的目光。
半个时辰后,思源回来,江清涯与萧承珏已经离开。
楚湛揉了揉发酸的手腕,“送她回去了?”
“少夫人已经回了陆家。”
“人找到了吗?”
思源抱拳,“听思河的消息,已经找到,只是这位大人伤势极重,已经安排在别院休养。”
楚湛颔首,又执起笔来,“上次让你们调查的事有结果了吗?”
思源垂眸,从袖中拿出一个册子。
楚湛接过,册子里明明白白记录着陆朝颜这些年可能接触过的人。
她没出过临州,临州距京城还是有些路途,大哥也不可能到过临州,那大哥的玉佩又是怎么到她手上的?
他仔细查看,并未发现不妥。
他的手缓缓划过,倏地,在一处地方停留。
“昭元三年,陆朝颜落水,得一少女相救。少女乃京都人士,途经临州,与父远去探亲。”
楚湛眸光微凛,“去查查昭元三年还有哪家官员去探亲的,途中可能经过临州或是附近的州县。还有尽快查到王府刺客的消息,她中了一箭,应是跑不远。”
还有?难不成主子心中已有主意了。
楚湛垂眸摩挲着微黄信纸,是她吗?
这厢,陆朝颜回了陆府,便神色不安地趴在了软榻上。
瑾姐姐竟就是那个刺客!
她莫名发慌,瑾姐姐刺杀逸王,这又是为何?难不成瑾姐姐与他有仇。
司家,从前到底在京城发生过何事?
她心中疑窦丛生。
那日,瑾姐姐突然出现,一身红衣华裙,衣裳破碎,奄奄一息地倒在陆府后院,好在没有其他人发现。
她让青郁帮把手,将瑾姐姐带回屋内。进了屋,才发觉瑾姐姐背上中了一箭。血湮成一片,幻化为衣裳,迷了眼,那只青色蝴蝶在血中翩然起舞……
她避开其余下人,偷偷为瑾姐姐疗伤。但是她的技术不太好,好在青郁懂些,她也经常需要上药,这才能帮着瑾姐姐缓解些痛苦。
一整夜,瑾姐姐都睡得不好,她趴在床头小憩时,还能听见瑾姐姐的呓语。
“爹爹,娘亲……不要……我……害怕……”断断续续,惹人心疼。不由得,让她想起两年前再次见到瑾姐姐的时候,那时的她没有受这么重的伤,但面上却始终郁郁,她都没有见过她再笑了。
次日,她也没想到瑾姐姐这么快就醒了。
可是尽管她再三询问,瑾姐姐也不肯告诉她发生了什么,当日她便离开了陆府。
她只希望她能帮她。
如今细细想来,应是瑾姐姐发现了一些问题所在,这件事怕是与逸王府脱不了关系,可能还与平西侯府有所关联,或深或浅罢了。
只是这平安玉牌,京中十分常见,楼馆摊贩皆有售卖,要她复刻一个与平西侯身上一样的有些难,毕竟到如今她都没有见过平西侯。林硕的身上好似也有一个玉牌,只是不知是不是瑾姐姐想要的。
不管如何,她要先知晓瑾姐姐是否已经安全。
“青郁,这些日子可有书信?”
青郁一直守在外间,听到陆朝颜的呼唤,便走了进来。
“不曾有,若瑾姑娘有信来,我和碧染都会第一时间拿过小姐。”
“那可有办法联系上瑾姐姐?”
青郁想了想,前几次送信的好似都是同一个人,找到他说不定有办法将信送到瑾姑娘手上。
陆朝颜也不拖延,从软榻上起来,一刻钟过后,青郁的手上多了封信,信上陆朝颜只写了些关照之语,瑾姐姐懂她,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的。既然如此多人在找她,就不能给她添麻烦,这样就算信被人截了,也不会发现出什么问题来。
看着青郁远去的背影,她轻轻一叹,但愿一切安好。
尚且忧思之中,丫鬟从外头进来,“小姐,方才门房传来消息,说楚世子邀您明日香山一游。”
啥?他邀请她?
陆朝颜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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