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正要婉拒,李帆托着裙边哼哼唧唧上来,“可累死我——”
“回来。”见她捂嘴就溜,徐矜把人喊住,“今天就算了。”她对程卓青说。
“她们俩呢?”关门后徐矜问。
李帆火速换常服,“沉迷跳舞拍照,一时半会上不来。”
好友倚着床头怔怔出神,李帆含蓄问:“我以为你现在应该没空…所以叫我干嘛?”
“啊,懂了。”她突然悟了。
感情升温也有小技巧,男女关系的推进不能操之过急,要等它膨胀发酵,一遍遍在心底回味烙印。
难怪刚亲完就让程卓青回去了。
高手啊。
这么想着,就见徐矜犹豫道:“我好像喜欢他。”
李帆脱口而出:“那不是很好吗反正他也在追你——”
“但好像只是犯病了。”
“?”
徐矜把事情完完整整给她说了遍,最后划重点,“本来氛围都很好的,我一主动他就推开我。”
“我失恋了。”她戚戚躺尸。
李帆还沉浸在俩人只是做交易的真相中,“假的吧…就为了帮你所以搞这么大排场?”
“我不信,他肯定对你有意思。”她分析道,“天天在家帮你捂手,专门到新中特给你撑场子,还给你庆生…我当初就奇怪他怎么对你这么好,又不是亲哥,帮他妈妈照顾你也照顾得太过了吧?这不是喜欢你就是顶级渣男了。”
“对啊。”她说得在理,徐矜挺直腰,“但他不让我吻进去。心动女生主动亲你,这不能拒绝吧?”
“可能他只是性格内敛,他不会是土象吧,就那种外人面前正儿八经其实私下什么都来?可能被你吓到了。”
徐矜冷哼,“他突然亲我才把我吓到了。那我也不是谁都可以,世界上喜欢我的男的多的是,他爱要不要吧。”
三秒钟后往李帆面前凑,“难道是我嘴里有味吗?”
李帆:“…………”
在李帆眼里徐矜一直很会恋爱。同寝两年,徐矜很少跟她分享恋爱日常,也很少为感情苦恼。她好像一直淡淡的,不像恋爱中的女生洋溢着荷尔蒙气息,也从不喋喋不休讨论男朋友。
对男性没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谈,当成消费品那种谈法。
所以她们寝私下戏称她为反内耗的神。
李帆还真伸脖子嗅了,“只有酒味,樱桃,薄荷味。”她说,“可能嫌你酒味太冲了。”
徐矜完好无暇的脸有一丝呆滞。
李帆没忍住大笑。
“笑什么啊!”
“没,”她摆摆手,“你很少这样嘛。”
“情况就不一样。”
李帆不信,“怎么不一样了?”
徐矜叹气,“我是皮肤饥渴啊。”
程卓青那句话提醒了她。
对他人肌肤的渴望不只影响身体,就像性是通往亲密的捷径。
说实话徐矜从未了解爱情。
她只是平凡人,父母常冷战,不相爱,为她的悲观主义恋爱观提供了强有力证据。初高中忙着学习,她不是能两头兼顾的人,为考好大学付出整个青春,更别谈什么青涩初恋。
大学自由了,对恋爱感到好奇所以很快谈了第一段。男生不好不坏,只是无趣,像盛夏里快要融化的冰激凌,再不能解渴,过分黏腻,可扔掉又可惜。
后来患上皮肤饥渴忙着捕猎,说实话不考虑爱不爱之后,反倒轻松。好像更容易脱身的那个人总是占据主导权,她有点沉迷了,但男人永远让人意想不到,她运气也不好,没遇上什么正常人。
皮肤饥渴之前没感受过心动,病发后心动又不是那么重要了,以至于唇齿相依那一刻,明明一高一低在他怀里缱绻,却又变得很小很小,想被碾碎吞没的那一刻,
因他拒绝而失魂落魄,不甘愤懑的那一刻。
她就是搞不懂这些到底算什么。
“皮肤饥渴…也没什么吧。”李帆不理解,“生理性喜欢也是喜欢啊,说实话精神和身体缺一不可,我觉得你俩有戏。”
连切身感觉也无法信赖,徐矜习惯性顺着好友的话自我安慰,“是吧,肯定是最近没看医生,我这应该算治疗副作用,不是什么真正的喜欢。”
看上去对爱情不屑一顾,原来是个纯爱战神。
所以一旦走心了,就分外在意自己对爱的感觉。
李帆懂了她在纠结什么,还想深入聊聊,却见门外脚步轰响。
下一秒,黑暗笼罩的阳台倏地闪亮,漫天烟花璀璨,她趿拉脱鞋把徐矜拽到阳台。
花火绚烂,流星般隐入夜色却接连不断。湖面起波纹,金色倒影跌宕,映亮湖岸簇簇海棠。
“我也要看!”曹瑄和苏寻推门而入,举着手机占位。咖嚓半天曹瑄问,“景区能放烟花吗?”
苏寻指着湖边暗处的巡警,“看情况,报备了就行,这不有人盯着嘛,去年这边也搞过烟花秀。”
烟花把人都吸引到房间阳台。霎时别墅灯火通明,徐矜向右看,数到第二个,就见程卓青一个人站在阳台上。
手夹着烟,没点燃,只是摩挲烟头。另一只手捏了罐酒,喝得很慢,盯着湖面,也没看过来。
“铁证吧?这还不喜欢?”李帆拿肩撞她。
“什么什么,”曹瑄贴脸问,“喜欢谁?”
苏寻真心道:“你俩不会早就定了,今天只是走个仪式吧?”
“没,刚确定关系。”徐矜笑着为这段关系盖戳,心下却怅然若失。
这算什么呢?
这是男生最懂男生。他知道陈实那晚举着一小簇烟花向她讨爱情,送她素戒祈求原谅。程卓青每一步都精准打击,她真有点恨他做题般的分寸感了。
胃里的气泡酒突然翻涌,酸涩从喉间遍布口腔,渗入骨缝,像是染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湿寒。
她持久地望着程卓青,直到烟花散尽,他敞亮的轮廓渐渐融于黑暗,他始终没看过来,扔掉啤酒罐,走了。
*
这晚徐矜没睡好。
四个人挤一张床,她躺在边沿,在鼾声里半梦半醒,又被李帆一脚蹬下去。
徐矜深呼吸,这瞬间很想杀了全世界。肚子又瘪得慌,干脆下楼觅食。
凌晨三点,K歌房还亮着灯,徐矜端着水杯上楼时瞥见一道莫名的身影。
程卓青请来的客人都是同校学生,而那道身影明显属于中年男性。
男人手揽西装外套,扶着楼梯把手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步伐很飘,酒味够呛。
徐矜警觉地拿起手机跳转报警页,直到他向右一拐露出侧脸,然后走进程卓青的房间。
是程野。
一想到他,她脑海就浮现林澄背上的蜈蚣疤痕,如果她没挨过打,不会这么感同身受。他因醉酒家暴离婚,而林澄叫她盯着程卓青。
他喝醉了,关上门。
门隙有光,关门声砰地一下,在徐矜听来就像扣下扳机。
走廊开着灯,徐矜在程卓青门口站了会儿,耳朵贴房门听动静。
没什么动静,她转身回房,心想程卓青又不是三岁小孩,这是家事,她过去不像话,却没能压下门把手,想了下,还是往他房间去。
只要确认他安全就行,林澄那边也有个交代。徐矜动作极轻,一点点拧动门把手,门缝豁然张开。
程卓青没睡,坐在床头,而程野站在他跟前,高扬巴掌猛地往下落——
“等下!”血液涌上脑,徐矜顾不上音量,迅速挡在程卓青面前,破口大骂:“你干什么!”
她面色铁青,因恐惧声音打滑,却瞥见程野手里拿着的……
消炎喷雾。
反观程卓青,捞起袖子的手臂上,两道肿纹清晰可见。
房间鸦雀无声,徐矜默了半响,绞着手解释,“认错人了,不好意思,我先——”
“不是想见我女朋友么。”程卓青扯下袖子颔首示意,“徐矜,你见过。”
程野眯着眼打量她。
名利场混迹多年的人,看人都带着秤,男人又醉酒,那份居高临下的扫视一点也不藏,加上家暴男这一标签。
徐矜面前装镇定,心里直发怵。又想程卓青搞这么大阵势帮她,肯定是程野不好糊弄。
结果男人盯了十来秒,突然啊了声,“过年在长霞房子的人是你吧?”
徐矜严阵以待:“对。”
“行吧,你们谈吧。”程野拉了张凳子坐,靠近程卓青,“袖子捞起来。小徐,帮我拿包棉签,镜子右边最大的柜子。”
“……”
程野:“愣着干嘛?”
“…喔。”
还真有棉签,已经用了一半。徐矜不敢耽搁,她对程野还有警惕,怕出事,迅速把棉签递给程野,他手指着程卓青身侧,“你也坐。”
这种慈祥和谐的氛围太奇怪,她还记着任务,正儿八经开了口,“叔叔。”
“嗯?”
“我知道卓青前段时间在相亲,说实话我一直挺不舒服的。以前没确定关系,我没资格管,但现在我跟他在一起了,再去就不合适吧?”
程野愣了下,笑呵呵的,“是,他不用去了。你们年轻人自由恋爱,挺好的,”他好像真不在意这事,专注给程卓青擦药抹药,还总念叨,“不要以为一点小擦伤就不当回事,这么大个人了,照顾自己应该的吧?”
徐矜低头看。
乍一看只是几条浅红伤肿,细看却细细密密凹凸不平,像鞭痕。
徐矜看过林澄身上的伤,顿时警铃大作,就听程野问道:“这伤哪来的?”
程卓青哼了声,“你揍的。”
很轻的三个字,徐矜脑袋发懵直瞪着程野。
男人脸色却出奇怪异。
脸色唰地惨白,不敢置信、怀疑、呆滞。他定定地维持拿棉签的姿势,手指尖都在抖,痛苦和愧疚都很真切,眼底迅速浮了薄薄一层,“我又…”
“开个玩笑,帮你醒酒。”程卓青话锋一转,啧道,挺玩味地接过棉签自己涂,“登山的时候被张鼎拿竹篾抽到了,不疼。”
“你说实话。”程野哽咽,握住他的手,语气反更强势,“你别瞒着我,这伤到底怎么来的?”
“要不我现在给张鼎打电话?”程卓青拿手挥了挥,“行了,满身酒味,我女朋友都快晕了,没给你留房,你走吧。”
程野这才意识到她存在似的,挺不好意思,也没墨迹。“行,不打扰你俩了。”
门再度关上,程卓青开窗通风,好整以暇望过来,“睡不着?”
“嗯。”徐矜把戒指取下来,“物归原主。”
一枚莫比乌斯环铂金素戒。光泽温润,尺寸贴合。
程卓青没接,她自顾自道:“你帮我这么多,我还以为你爸是老古板。”
“生日礼物而已。”
“所以你也不用相亲了对吧?”
“你想结束?”程卓青直接问。
“不是。”徐矜把戒指强行塞他手里,“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也没做什么,受不住。”
程卓青有点烦,一烦就上脸,语气也冷冰冰的,“买都买了,退不了。”
“以后别这样了,”徐矜也憋了一肚子气,不肯低头,“我挺困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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