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阳闻言一惊,“邺郡张明敏?!”
此时,张明敏已经走到了韩至身边,“大哥,你怎么样了?”
韩至仍捂着伤口,以免血流得太多,一边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对她道,“没事,这女人刀捅得偏了,在肋下三寸,未及心脉,不足致命。”
宋阳探头望了一下,果然是韩至的义妹,邺郡张府的大小姐,张明敏。
这边宋阳抱着药箱在打量着这兄妹俩,其他镖师有的在清点东西,有个正回磐门城去找马车,有个捡起了药箱敲了一下宋阳的头,“看女侠看呆了?”
宋阳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看着他拿着那个已经千疮百孔随时就要烂掉的药箱走到了韩至和张明敏身边。
“张女侠,我来吧,我懂些江湖急救。”
张明敏点头站到一旁,道一声,“劳烦镖师了。”
那人回道,“客气客气。”
没多久,小七去磐门城找了大夫过来,累得大夫整张脸都憋红了。
小七回来看到这一番狼藉,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大夫一边喘气一边问,“伤者在哪?伤者在哪?”
宋阳将大夫拎到了韩至身边,道,“大夫,你看看我们镖头,他被软刀捅伤了。”
大夫连忙放下药箱,过来查看韩至的伤势,不解道,“不是说受伤的是个年轻妇人吗?”
刚才给韩至看伤的镖师指了指一旁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跟那边,不知道是死是活。”
大夫望过去看了一眼,没有什么反应。
宋阳见此,感慨道,“果然是磐门城的大夫,见惯风浪的人。”
小七挠了挠头,道,“我是去找磐门刀剑医馆的,怕普通大夫不太会处理刀剑这种创口伤。”
磐门城是个迎来送往的地方,不仅客栈生意做得大,就连医馆、花楼这些的生意都毫不逊色。
磐门城的医馆会分为刀剑医馆、红花医馆以及济世医馆三类。
刀剑医馆主要是给走江湖的人看病,江湖人多刀剑伤,故称为刀剑医馆。
红花医馆则多是为女子看病,也兼为一些染隐疾的男子瞧病。女奴或者是花楼的女人多是来这样的地方治病,像一些花柳等难以启齿的疾病,都是在红花医馆医治。
最后一类济世医馆,则是普通的医馆。
大夫没一会儿,就给韩至包扎好了伤口,站起身来。
张明敏上前去,问道,“大夫,我大哥怎么样?”
大夫回她道,“这位女侠,令兄伤得并不是很严重,不足致命。我已经给他包扎好了伤口,你们找辆马车或者板车,将他推回磐门城中我医馆处,我再给他仔细处理好伤口,再上药。”
张明敏放下心来,拱手道,“多谢大夫,不胜感激。”
大夫点了点头,提起药箱准备离去。
“大夫且慢,”张明敏叫住了他,“大夫,劳烦你替我看看地上这些人,是伤是死,伤便留他们一口气。诊费都由我出,一点不短您的。”
大夫点了点头,“也好,既然都出来了。”
随后,大夫便一个个检查躺在地上的人的伤势,还顺带地瞧了镖局诸位兄弟的伤,给了医嘱与药方。
宋阳不解,想着这张女侠如此善良的么?
“张女侠,”宋阳犹豫半晌才叫出声。
张明敏看向了他,问道,“何事?”
宋阳指了指地上那些晕的晕,呻吟的呻吟的山匪,道,“这些人光天化日胆敢劫道,本来就罪有应得,女侠何必浪费银子救他们呢?”
有人也随之应和道,“是啊,女侠实在心善,就怕心善过了,这些人不会感激的。”
张明敏旋即笑道,“我并非同情他们,只是留着他们性命,上磐门城官府告状。有这些活人,在官府面前好有个依据。免得他当你诓他,不将这些山匪之乱当回事。”
“原来如此。”
这边,回城的镖师已经拉了一辆马车来,将韩至送到马车上,大夫也一同随行。
张明敏让大夫先带韩至回城去,自己留下来和宋阳收拾残局,顺便将土匪头子和土匪的夫人一起押到城中官府前去报官。
商量好了以后,约定在城中的刀剑医馆见面。
宋阳便和张明敏一起,拉着几个落网土匪到官府报官,后续事情如何,两人也不做理会了,毕竟是磐门城官府的事情。
到了刀剑医馆的时候,大夫已经给韩至处理好了伤口,抓了药给他。
“大哥。”
张明敏进门,喊了韩至一声。
韩至点了点头,宋阳开口问道,“怎么样?”
韩至回道,“无甚大碍,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但是镖主生辰在即,这趟镖也已经拖了些许时日了……”
宋阳豪爽道,“这有何难!这趟镖,我押回去就行了!毕竟我宋阳,也走了这么多年江湖。这次意外还是因为咱们太过草率了,走小径还是冒险一些,对女人也没什么防备。”
韩至点了点头,“这帮土匪估计对咱们有些了解,知道咱们好仗义,才会出这样的烂招。”
“事不宜迟,我还是先跟兄弟们休整一下,走大道回去。”
韩至拉住他,忽然很为难地看向了张明敏,想说什么。
张明敏疑惑地看着他,宋阳看了看两人,拦住了韩至,道,“你现在受了伤,就留在磐门城休养。只不过,这么多年走江湖,总是有些冤家的……”
说着,宋阳看向了张明敏。
张明敏了然一笑,道,“宋镖头放心,我自会照顾好大哥的。”
宋阳拱手,道,“那就有劳张女侠了。”
小七突然进来,问韩宋二人,“韩镖头,宋镖头,现在这趟镖怎么说?兄弟们外面等着呢?”
宋阳道,“咱们先押镖回去,让韩至在这里休养。”
小七点了点头,“好,我去准备一下出发了。”
宋阳随后向韩至、张明敏拱手,道,“那韩镖头,张女侠,咱们就此别过。”
“走好。”
宋阳带着义阳镖局的人走了以后,张明敏和韩至又到了石鱼客栈,重新开了两间房。
此时已经是晌午,兔儿神与白兰桡正在吃午饭,忽然便见到张明敏搀着韩至来到了石鱼客栈。
白兰桡不解地看着韩至,忽然发现他受了伤,当时就凑到了兔儿神身边,道,“公子,你果然料事如神!”
兔儿神疑惑地看着白兰桡,“什么?”
白兰桡道,“你早上不是说这个镖头命中带血,凶兆明朗吗?果不其然,他现在就是带着伤回来的。你不去当算命的,真是可惜了!”
兔儿神白了她一眼,嗔怪道,“胡说八道什么?我说的命中带血不是指平日里的这些小伤,真正的狠角色还没登场。”
白兰桡“啊”了一声。
兔儿神又道,“还有,泄露天机轻则折寿,重则遭受天谴。算命的算准了天机,心里还要琢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错话,就得为这些蝇头小利付出沉痛的代价。”
白兰桡撇嘴,直接忽略了兔儿神后一段话,追问道,“你是说,还有狠角色?是不是那种命中注定的河东狮?还是……”
兔儿神感觉自己晕眩了一下,方才说过的话都白讲了。
他拿起一个馒头往她嘴里塞,“吃馒头。”
白兰桡咬住了馒头,呜咽两声,抓着馒头开始吃饭,吃着吃着还转头看着韩张二人上了楼去。
“对了,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走?”
兔儿神头也不抬,一边喝粥一边回她,“明日。”
“去哪儿?”
兔儿神握着勺子的手愣了一下,随即声音轻淡回复,“北上。”
翌日,清晨,兔儿神来敲了白兰桡的门,白兰桡睡眼惺忪地站在了门前,因为知道自己还没穿外衣,所以只站在门前揉着眼睛问外面的人,“哪位?”
兔儿神道,“我们该走了。”
听到了兔儿神的声音,她声音慵懒回道,“这么早么?”
“是。”
“那你在楼下等我吧。”
“好。”
下了楼以后,兔儿神已经点好了早餐,两人坐下一起吃了早餐,其间,白兰桡一直看着隔壁桌一边吃饭一边交谈的韩至和张明敏。
她心里一直想着兔儿神说过的话,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好奇那个让韩至命中带血,凶兆明朗的狠角色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你喜欢那镖头?”
兔儿神忽然问她。
白兰桡转过头来,感觉他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公子何出此言?”
“你一直盯着他看,换做平常女子,都不会如此不矜持。”
白兰桡小脸一红,扯谎道,“我才不是在看那个镖头,我是在他身边的那个姑娘,公子知道她是什么人么?”
兔儿神看了张明敏一眼,“这个姑娘在江湖上没有什么说法,自然不知道。”
这时候,小二端了一份小笼包上来,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白兰桡随口问他,“小二知道那边那位镖头身边的姑娘是谁么?”
小二笑着回道,“那位姑娘姓张,平日没见过,是生脸。见她衣着打扮,气质言语,颇像邺郡人。”
“何以见得?”白兰桡看着张明敏,自觉与平常人没什么不一样。
小二道,“您看那姑娘的穿着,比公子服要柔媚一些。别的地方难寻,我们在这里开了几十年客栈,我也在这客栈当了十几年的店小二,见多了穿这种衣服的女子,多半是从邺郡来的。”
白兰桡歪着头,越过店小二继续打量张明敏,“确实和平常人的衣服不一样。”
店小二被旁人招呼,离开了他们这桌。
“公子知道为什么邺郡人要穿这种不男不女的衣服吗?”
白兰桡再次对兔儿神刨根问底,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发现兔儿神不仅仅是在撮合姻缘上有点本事,而且博古通今,逸闻故事什么都是信手拈来,完全是个万事通。
兔儿神瞥了一眼张明敏,道,“这种衣裳名为公子衫,也称为温服,是纬代一位封了邺国的王爷为其王后创制的一种未经宫廷认可的服制。”
“邺国王?”
兔儿神摇了摇头,解释道,“纬代立朝之初,曾经裂土封王,有位皇子封邺国,纬代的一场政变后,他与其王后在雍和城中被囚禁之死,史称邺哀王。”
“这么惨啊?所以这衣服是他在邺国的时候做的?”
兔儿神点头,道,“据说邺哀王为人非常潇洒随和,而且好游山玩水,经常和王后素服出门。王后每次都喜欢穿更为方便一些的男装,不管是骑马登山,还是走街串巷,都非常方便,而且不必过于拘泥女子礼。但是女子穿男装过于怪异。邺哀王改了一种较为文雅的公子衣衫,主色简约素净,间明亮之色,并改裙为裤,辅柔纱锦缎,亦刚亦柔。王后穿着以后,不像原先穿男装一样不伦不类,颇有些公子气质。”
“王后这种服饰很快就吸引邺郡百姓的目光,他们争相效仿,蔚然成风。邺哀王因此决定将这种衣服作为一种服制载入王宫服制之中,与百官相议无果,便搁置了,只以王后姓氏为这衣服命名,是为温服。公子衫,其实也是俗名了。”
白兰桡了然,“原来如此。所以这衣服就流传下来,变成邺郡的特色了?”
兔儿神笑道,“是啊。”
这时候,韩至和张明敏已经吃完早饭,往外走去。
白兰桡登时起身,拉起了兔儿神的手腕,道,“公子,我们追上去看看他们去哪!”
兔儿神不解地仰头看她,“我们要离开磐门城了,追他们作甚?”
白兰桡望着门口,生怕韩张二人没了踪迹,一边急切道,“我就是好奇嘛,晚点走也没什么关系。”
兔儿神拗不过,只好起身被她拉着走。
此时正是早集,人多热闹,兔儿神被白兰桡拉着在人群里穿行。
前面正有马车缓缓行来,远远就能听见车夫请行人避让的喊声,兔儿神拉住了白兰桡往道旁避让。
白兰桡身上的金铃随着人群的推搡一直发出清脆的铃音,人声嘈杂,兔儿神的耳朵却听得分外真切。
本来前面的马车通过以后,人群会松散一些,没想到后面还有一些商队的马车挤进了道理来,人群便更挤了。
白兰桡被人往兔儿神挤,两人正面相对,兔儿神伸手扶住她的肩膀以免她被人推到在地,而她一直有些烦躁地转着脑袋,头上插着的发钗松了,插在头发上摇摇欲坠,兔儿神抬手将她的发钗按了回去。
正好与经过的黄锻马车中的沈策对眼,只见他一脸肃容,正张口吩咐车夫小心。
沈策与兔儿神对视这一眼,便收回了眼去,心想自己许是把别人身上佩铃的声音听成了自己那枚金铃的声音。
白兰桡反应过来自己的发钗险些掉了的时候,她伸手摸了摸头上的发钗,舒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没掉,掉了估计就捡不回来了。”
拥挤的人群因为黄锻马车转入另外一条道,开始松散开来,白兰桡只远远看了一眼那马车,并没有见到沈策。
兔儿神看着白兰桡,若有所思,半晌也没有说出见到沈策的事。
白兰桡望着街上形形色色的行人,有些失望的垂下双肩,道,“跟丢了。”
兔儿神轻笑,“走吧。”
“去哪儿?”
“帛楼。”
“去帛楼作甚?”
“我方才看到那镖头和张姑娘进了帛楼,你不是说要去瞧瞧?”
白兰桡转忧为喜,握着残凰剑对兔儿神拱手,“公子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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