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半截剑尖落在泥地上,溅起尘土,声音在空旷的院中回荡。

少年脸色涨得更红,胸膛剧烈起伏,手中半截剑发出微颤。

怎么会?

这可是他花了千余两新买的剑,以南山玄铁锻造,按理说削铁如泥,怎会被人以两指轻易折断?

他不甘心地盯着沈榆,却又被她眼底的冷意逼得心头一寒,硬生生将到嘴边的狠话咽了回去。

“你…你们等着!”

说完,他就从后门跑了出去。

“谁要等他。”沈榆嘁了一声。

她抬头看向邱驰砚:“刚刚一时情急推了你一把,你没事吧?”

也是动完手才想起来这是个伤没好全的病人,她有些懊恼。

“…无妨。”

后院一时陷入寂静。

“你们在偷看什么?”

沈榆回身看去,龚二的房门留了个缝,透出三双眼睛,好不诡异。

龚二和他两个师弟推门,略显尴尬地挤作一团走了出来。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这招?”

“你们不会?”沈榆反问。

“…”

麦芽在她肩头梳理她的头发,虽然越理越乱,但沈榆也没拦它。

“以内力催之…敢问沈掌柜,师从何处?”

维奇第一次拱手礼敬沈榆。

“我爹。”沈榆如实答道,神情真切,“这很难吗?”

“…很难。”无人应答时,邱驰砚回应道。

玄铁之坚,非常物所及。要折其锋,须得内力精纯。江湖上纵有名门正宗,也不过寥寥数人能成此举,且多是年逾不惑的老辈。

而沈榆却似乎信手拈来。

“练武自然要内外兼修,内力也是因人而异有高有低,也不奇怪吧。”沈榆哄了会儿麦芽,便让它回梁上,把断剑拾起来扔到角落里去,别误伤到人。

凯平维奇二人忽然决定心甘情愿地走烟雨阁一遭了,两人郑重朝龚二一抱拳,出了门去。

龚二也不知他俩这劲头是从何而来,苦口婆心劝了许久,两人仍是推三阻四,如今却忽然换了副模样。

不过也好,省他口舌了。

“掌柜的厉害啊,我上次见有人徒手断刃,还是落霞剑庄的徐庄主。”邱驰砚倚在磨盘上,饶有兴味地盯着沈榆。

沈榆眨了眨眼:“没听过。”

龚二给她介绍道:“他出名那阵,你们一家应该还在西域游历,没听过也很正常。你只要知道他很厉害,当年的百门祭刀他排第五,对战时内力外化,震得对方兵刃皆断!”

“这竟然能排第五?”沈榆真心实意地感到惊讶,“我还以为我这招练得很差,我看我爹都是以气驭力,弹指断剑。”

她说得自然,毫无炫耀之意。可落在邱驰砚与龚二耳中,心头俱是一震。

两人相视,龚二立刻说道:“你别看我,我也没见过。”

但谁不想亲眼见见这样的功法?

龚二回想起和他们一家生活时的点滴,未免还有些怀念:“也不知先生如今游历到何处了,会不会也来这百门祭刀?”

“他肯定不会参加的。”沈榆否认得干脆,“不过若是来见老朋友,倒是有可能。”

“那也好啊!”

邱驰砚静静看着他们聊天,唇边依旧挂着笑意,心底却莫名生出一抹微妙的心情。

那段属于他们的过往,或许确实很好。好到连他们说起时,眼中都会流露出几分不自觉的光亮。

也许是因为,他未曾在其中。

邱驰砚自知这种想法很怪,但,向往美好之物,人之常情。

想自己父母早亡,唯有一位外祖比较亲近。

他人还远在六扇门,与亲人无法相见,聚少离多,他要么奔波在外,要么伏于案牍,没什么空闲时间。

这次出行若不是因为受伤强制歇下,只怕还是要连轴转。

“掌柜的。”他突然出声打断他们的对话,唇角笑意更深,“我饿了。”

“对哦,要过饭点了。都怪那小子!”

沈榆念念叨叨进了厨房,大刀阔斧干了起来。

今日客人不多,下午,三个人外加徐大禾就在大堂玩起了叶子戏,姚柳柳懒得玩,就在一旁观战。

徐大禾从没玩过这东西,脸上贴满了纸条。

但人菜瘾大,平时唯唯诺诺的,今天玩上头,敢对人吆五喝六的了。

不过无人在意,其他人倒是乐于见他这样放开。

正玩得兴起,门口似乎站了一男一女,邱驰砚余光瞥去,好像是中午那闹事的少年。

而那女子…

“邱大哥?”对方先认出了邱驰砚,很是惊喜,大跨步迈了进来,眼中光彩一闪,“你怎会在此?”

邱驰砚含笑点头,自然没具体解释,只是转而向沈榆他们介绍了一下:“这位是长风山庄的周斯瑶。”

身后那少年不情不愿跟了进来,头也不想抬。

“那他是…”邱驰砚见这情形,才发觉这二人眉眼处有几分相似。

周斯瑶抱拳拱手,朝客栈各位作揖:“今日,是我小弟周斯年冲动不懂事,冒犯了诸位。所以我带他来给各位赔罪。”

“姐!真的只是揪了只猴子!”周斯年忍不住反驳,语气仍满是不服。

“住口!”周斯瑶呵斥他,“万物有灵,你若是不招它,又何来后面的事!”

“…你打不过就说打不过,说这些做什么…”少年低声嘀咕。

姐弟素来唇枪舌剑,此刻当众失态,周斯瑶脸上青红交替,几乎要当场发作。

还是沈榆出来打“圆场”:“算了算了,我也不是非要他道歉。既然性情不合,不打交道就是了。”

她言辞直白,分寸毫不掩饰。落在周斯瑶耳中,却更似锋刃,直逼心口。

心中羞愧之意愈浓,耳朵顿时涨得通红。

邱驰砚在旁失笑,这种能叫人脸上挂不住的话,沈榆却总能说得坦荡无欺,反倒真心十足。

“周姑娘不必在意,少年人气盛,起些口角也是寻常。”他这才真打圆场道。

周斯年在后面小声嘁了一声,周斯瑶自然是听到了,狠狠踩了他一脚,但面上对他人还是很恭敬:“就算各位大度,但错还在我们…”

姚柳柳在后面听得昏昏欲睡。

这些门派之人就喜欢掉书袋,一句话翻来覆去地说。

龚二自然也注意到她这副德行,捂脸偷笑。

不过既然是邱驰砚的熟人,还是要简单招待一下的。

沈榆端上来几碗熬红果,让他们边吃边说。

周斯年现下安静了。

他知道自己理亏,只是为了面子,咬死不承认。

可他从心底里是认可沈榆的本事的,以及厨艺。

他们长风山庄那地方,也不大产山楂,更不要提这碗甜点。

熬得绵密的山楂浸在糖浆里像琥珀一样好看,入口酸甜,顺着舌尖化开。

他忍不住三口两口便见了底。

意犹未尽。正当看向姐姐碗里时,面前又递来一碗。

沈榆若无其事般收回手,转而侧耳听邱驰砚和周斯瑶叙旧。

“自两年前一别,原想着江湖广大,很难再遇到了。没成想,竟在这重逢。”周斯瑶眼中含笑,眉目间的喜色虽盛,却因在众人面前终究收敛着,不肯全然流露。

“当日剿匪后我因差事提前离开,不知青梧山上现在如何了?”

“当地府衙已派人驻守,又有六扇门暗中盯着,往来贼寇早已绝迹。百姓得安生,行路商贾也多了许多。”

“那便好,当时若非周姑娘引路护持,我们未必能如此顺遂。”

“邱大哥说哪的话…”

周斯年在旁瞧着,险些掉了下巴。自家姐姐行事一向果决,从不曾如此温婉。偏偏今日,对邱驰砚却是大为不同。

他在姐姐背后偷偷一咧嘴,鬼脸做得夸张滑稽。

反正他活到现在,从来没听过姐姐对他说过半句类似的话。

偏生他这一抖动,余光一斜,正撞上沈榆的视线。那双眼睛带着笑意,分明把他方才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沈榆笑得很狡黠,眼神中也似乎在说“我都瞧见了”。

这个女人!

周斯年暗暗咬牙,把脸扭得更侧。

邱驰砚从头到尾都十分客气,说的词也尽是循规蹈矩的客套之言。

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收获。

今日这事源头就在,周斯年听说,有铸门的人来到这边,他是特意来寻人的。

在来三合镇的路上,他和人打了一架,一时失了分寸,宝剑竟被硬生生斩断,虽临时购得一柄趁手之物,但仍想要更好的。

龚二闻言,忽然后悔让他那两个师弟出去了,若要是让他们出现,这麻烦事,不比去烟雨阁更好 ?

不过他也没有主动提及,落井下石这种事,还是当面做更有趣。

“今日叨扰至此,我与小弟便不再多留了。”

周斯瑶最后还是揪着弟弟让他好好道歉,天色已晚,他们还有事,须得走了。

他们走后,龚二抱臂咋舌,摇头叹道:“邱捕头这什么毛病,到一个地方就留一个红颜?”

“…别胡说,只是长风山庄的人助六扇门剿匪一段时间,我和周姑娘并无什么往来。”

话至此,他心头却不知怎的,下意识往沈榆那边看了一眼。

结果沈榆正伸手捏着姚柳柳的脸,随意揉弄她困倦的五官,眉梢眼角尽是笑意,半点没有将他的辩解放在心上。

邱驰砚收回视线,却有些无心再和龚二说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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