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榆!”
姚柳柳从未如此急切地想要见到她,此刻竟还有些委屈。
沈榆盯着那人,一刻不放松。
“回来得挺快啊。”那人忽然笑了,声音低沉,像是在有意挑衅。
“虽然我明明记得还有三根蜡烛,但见抽屉里没了,我还是出门了。”沈榆的指尖力度加大,“偷偷摸摸好几日,再这样光明正大地进来,也太不把我这儿当回事了吧?”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暗色,喉结微动,却依旧嘴硬:“来见老朋友,至于如此紧张。我可没想和你打。”
“我这的规矩是,刀剑不出鞘,打架请出门。你说你不冲着我,那刚刚是…?”
“你的朋友们不欢迎我,我自然得想办法融入。是吧,姚柳柳?”
姚柳柳突然被点名,脸色更难看了些。
她没说话,沈榆这边却松开了人。
龚二在后面急得差点喊出声。
他刚刚也认出来了,这人的佩剑形制,似乎和镇上相传的神秘人杀人用的武器极为相似。
那人顺势往后一退,活动了下手腕,像是无事人一般,又重新挂上那副若有若无的笑,但只是对着姚柳柳:“今日,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改天再说。”
说罢,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你怎么放他走了?”龚二瞬间窜了过来。
“他的确无意动手,我能感觉得到。”沈榆转了转手腕,平静回应。
她环视屋内,没什么大事。
“…今日,叨扰了,我先告辞了。”
角落里的周斯瑶突然出现在沈榆身后,酒意减淡了几分,但视线有些闪躲。
似是看了场戏,行了一礼后便匆匆离去。
姚柳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猛地瘫坐在凳子上。
“他叫什么?”沈榆问她。
姚柳柳咬了咬唇,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翊风。”
“知道了。开饭!”
“不是…”龚二站着,看这两个已经落座的人,皇帝不急太监急,“他谁啊?看起来有点危险啊,他功夫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就拦了一下,他也没想真怎么样,不然这顿架可免不了。”沈榆已经端起碗,嘟囔着含糊回答。
“你也太冒险了,身无兵器傍身还离他这样近。”邱驰砚立在她身旁低声道。
沈榆抬头憨笑:“我可是良善之民,出门带什么兵刃啊。倒是你啊,刚刚不会是想把我的桌子掀了吧?”
她语气轻快,仿佛刚才只是拦了个醉客。
在她的再三吆喝下,众人才安稳坐下。
大家都看得出,那人和姚柳柳关系匪浅,但无人再问她。
从没见过她如此失态,何必再揭人伤疤。
所以早早的,几个人就沉默地包揽了所有杂事,让沈榆陪着她回房了。
“他怎么会来得这么突然…”姚柳柳坐在床上,头抵着床架,喃喃道。
“说明他已经窥视你很久了。”沈榆咬了口苹果,语气平静得过分。
“…你怎么那么平静地说出如此恐怖的话!”
“这是事实啊。”沈榆眨了眨眼,无辜得很,“但这个翊风,真的对你有恶意吗?”
“…我不知道。”姚柳柳脑子乱,不敢回忆,也不敢深想。
“我觉得,你得分清自己是在怕他还是怕月影门。”
“这没分别。”
“区别很大。你总不能草木皆兵地活一辈子。”
姚柳柳沉默半晌,忽然抬头,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探寻的意味:“你是不是从没有怕的东西?”
沈榆认真想了想:“害怕…肯定是有的,所以得想办法让自己不怕。”
“…你心态真好。”姚柳柳叹了口气,认命了,人与人就是大不相同,她做不到。
若是她能做到,当初也就不会盼着逃出月影门,而是老老实实做一个富裕的杀手。
“我睡了。”
“祝你能睡着。”
“…你好烦!”
姚柳柳钻进被窝,沈榆却在外面坐了良久。
她靠得那样近,自然也看到了翊风的武器。
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
但若真是他,柳柳该如何面对?
蜗牛更不会出壳了。
.
转天天亮,龚二才挪开门板,就有一伙人涌入客栈,把他推搡回屋内。
“你们谁啊!”
龚二真是受够了这群没礼貌的江湖人,昨天来了一个,今天来了一群。
“把人交出来。”为首那人身材魁梧,衣衫虽整洁考究,却掩不住一股江湖狠意。
“谁啊?话都不说清楚。”
可对方却直接用长枪指人:“装什么装,杀了我家三少爷的人,交出来!”
“…三少爷?”龚二又认真看了一圈这伙人,腰间皆配着墨色铜牌,后知后觉,“你们是墨韵堂的人?”
“正是。吾乃施阳,墨韵堂三分堂的管事。”他单手托着长枪,毫不费力,又冷言冷语,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龚二虽被指着脑袋,但还是分神观察起了枪头。
好枪。
柳叶形枪锋,修长锋利,近尖处的双凹槽深得骇人,一旦刺入,必然血流不止、死无生机。
看起来,他们今天是哪怕见血也要达到目的了。
大堂骚乱叫起了客栈其他人,街上的人也渐渐聚多了起来,都在外面探头扒望。
邱驰砚掀帘进来,施阳微微蹙眉:“邱捕头,怎会在此?”
上次他去墨韵堂虽然客气,但所做之事还是背离了墨韵堂的意志,施阳自然对他不甚喜欢。
“施管事这是做什么?”邱驰砚握住枪身,便感到一股强劲,因而他也默默运上力,“一大早刚开门,堵人家生意不太好吧?”
施阳寸步不让:“那邱捕头包庇杀人犯,又从何说起?”
施阳声如洪钟,客栈外议论声渐起。
“还望施管事慎言。”邱驰砚神色不变,却多了几分威压。
“慎言?那我且问问邱捕头,昨晚是否有人进了客栈,腰佩锥形短剑?”
“有又如何?一个持剑闯入的凶徒,客栈还会收留包庇他不成?”
“那便是见过了。我再问你,他是否与你客栈之人相识?”
这没法否认,翊风昨晚的确唤了姚柳柳的名字。
“知道我家伙计叫什么,是什么难事吗?你站大街上问一句,这街坊四邻都知道。”
沈榆站在楼梯上,冷眼瞧着他。
“巧言善辩。”施阳要抽枪,但奈何旁边站了个人,他瞪了眼邱驰砚,又道,“我们一大早而来,只是为给我家少爷讨个说法。掌柜的若想相安无事,就快快交出凶手!”
“我看你这阵势,即便我让你搜个遍,只要没见到人,你就赖在我这了呗?”
“掌柜的只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我说了,我只要人!”
沈榆下了楼,抬手让邱驰砚站到后面,直视着施阳双眼:“我也说了,昨晚歹人闯入又离开了,我这里没有你想要的人。”
“敬酒不吃吃罚酒!”
施阳已忍不住怒喝,脚步一错,枪势如风。
邱驰砚眉心一紧,刚要上前,沈榆却反手一抬,掌风轻飘,却狠准无比。
铛的一声脆响,铁枪被她生生格开。
施阳只觉虎口一震,掌中酸麻,尚未来得及稳住,沈榆已侧身上前,掌锋带着寸寸劲力,顺着枪杆滑下,一把握住枪尾,略一用力,整杆枪竟被她硬生生夺了下来。
再猛抖手腕,长枪破风掠出,带着震耳的呼啸声,从敞开的门口呼啸而出,狠狠插进客栈门前的青石缝中,枪身微颤。
外头围观的百姓齐齐倒吸一口气,退开数步。
沈掌柜…这么厉害吗?
以前从未见得啊?
空气中一时只剩那轻微的嗡鸣。
沈榆转回身,静静地理了理袖口:“看到那块牌子了吗?这里不欢迎动手。要打就出去。”
施阳惊诧于一个小女子的力道,也暗暗后悔轻敌。
他做了个手势,身后那些伙计更谨慎地扶上腰间兵器。
“沈掌柜好功夫。可既然动了手,那便不是我倚老卖老了!”
施阳脚下微沉,长靴碾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气势陡然拔高。
沈榆却只是微微侧身,目光如霜。
施阳一声暴喝,掌风猛拍而出,真气裹着劲浪,桌椅俱震。
沈榆不退反进,衣袖翻卷,掌势柔中带刚,与他正面相迎。
两股气劲在半空撞击。
邱驰砚眼前恍惚一闪,似乎施阳扯起一份若有若无的笑,随即消失不见。
但沈榆接住这掌,突然身形如影,脚步一点,借着反震之力再度欺近,一掌拍上施阳的胸口。
砰——
施阳整个人被震得腾空而起,倒摔在客栈外地上,胸口塌陷一片,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来,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沈榆收掌,脸上看不出半点波澜,只抬眼扫向还握着刀柄、神色发白的墨韵堂随从。
那几人互相看了眼,纷纷放下兵器,连拖带抬,将施阳抱起来。
沈榆也跟着走了出去,门口那杆深陷青石的长枪被她拔起,顺势往施阳两腿间一扔,枪尖“当”地插在地上,稳稳立住。
她环视一圈人群,声音不高,却足够让人都听到——
“各位,我今日把话说清楚,省得来日还有麻烦事。”她语气冷而稳,“昨日晚饭时分,的确有一陌生人闯入客栈,但他停留片刻就走了,与我店无关,但若真与我伙计有关,我也绝不推诿。但今日墨韵堂施阳管事带人持械滋事,欲行诬陷。我这里的规矩,已经说得够多了,若再有人来扰,那就不要怪我沈榆不留情面了。”
说完,她回了客栈,视线一扫,叶无双在二楼位置默默将一切尽收眼底。
但她没有停留,径直往后院跑。
邱驰砚觉得不对劲,她的脚步太快,太轻,依旧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却带着一丝不稳的虚浮。
他皱眉,迅速跟了上去。
可沈榆前脚刚踩在泥地上,她猛地弯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溅在地上,带着腥甜与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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