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市一贯的热闹,灶间却不大忙碌。
馆里再添一帮手,赵显性子温润,行事慢条斯理却周全妥帖。
客人好似受其影响,用饭吃茶更仔细,不怎么急着催菜。宿亦雪便从容许多,做菜间偶尔还能抽出空,与赵显熊哥说会话。
倒酸了虎星河。
见着赵显和宿亦雪聊得畅快即十分不爽,跑堂的就该好生跑堂,这般四处偷懒算什么?半点勤快劲都没有!
虎星河揉了揉额,没好气道:“那边的小二莫闲聊了,给我续盏热茶,壶里早空了。”
赵显闻声四下望了望,确定虎星河唤的是自己。
虽被那语气惹得不快,赵显面上仍带着平和,上前续了茶。只是心下暗忖:哪来的水牛,便是方才刚给他斟满整壶。
虎星河未曾扫赵显一眼,只等新茶水上了桌,就继续倒着饮。
可没喝几口,那头疼再涌上来,比平日痛上好几分。虎星河受不住,撂下银钱回屋歇息去了。
离去前,虎星河又望了眼厨房。
宿亦雪已进去忙活,瞧不见身影了...
待到打烊,送走最后一位客人,熊哥和赵显各自回了房,宿亦雪倚在账台旁打理账本。
饭馆系统的营业额任务已进入尾声,不出差错,便是月末彻底告一段落;至于兽医系统,有了领域技能,至少添了个保底,虽说不上进展飞速,也算是指日可待。
宿亦雪近来也没闲着,得空便进山转转,盼着能遇着些受伤的小动物,挣些功德。
昨日她便救下只黄毛土狗,取名小黄。
上药喂饭后,小黄便赖在馆里不走了。小白欢喜得很,总算有个能说地道狗语的伴儿。
这日午后,汪汪声抑扬顿挫,闹腾整晌。
放下账本,宿亦雪切一盘果切端到堂外。两张躺椅空荡荡立着,虎星河不知往何处去了。
正好。
宿亦雪将果碟搁在虎星河的椅上,回房取出看到一半的话本,再沏一壶茶,与晚间未吃完的点心,一股脑摆上去,悠悠在自己躺椅上躺下看书。
大一大二大三在后院玩闹,跑着跑着蹿到前院,一个接一个跳进宿亦雪怀里。
宿亦雪好生揉一番它们炸开,软乎乎的白毛,大一大二大三立马缩成一团,嗯嗯啊啊地撒娇嗷着。
她拣了果块轻拍毛团子,毛团子展开,叼入嘴中又继续缩着。
再然后,顺会毛,便不多大动了,睡着了。
宿亦雪只得撸另两只白球,一边看话本。偶尔换只手翻页,天凉了,手冷,揣进豹里暖和些。
雪豹崽耐冷不耐热,好半会懂了原理,没等宿亦雪换手,就往她另一只手蹦去,话本险些抓不稳掉地上。
这般,微风轻拂,不冷不热,好惬意...
-
廊下的夜灯随风摇曳,宿亦雪看书看得入神,至怀中的毛团发出哼哼的均匀呼吸声,才觉夜色已浓。
便将盘子话本归置妥当,宿亦雪想着把大一它们抱回窝,自己也该歇下了。
回来时,却见三小只转醒,齐齐竖着耳朵,朝着院外黑暗处不住低鸣,小身子也弓了起来。
宿亦雪心生警惕,忙捞起小家伙们往后退,以为遭贼了,就要进屋喊人拿武器。
还未走远,一道身影从丛林中冒出来,金亮色的毛发流淌着月光,是虎星河的兽形,大黄。
宿亦雪微微一怔,随即俯身低声安抚躁动不安的雪豹崽们,“别怕,是自己人,先回窝睡觉。”
大一大二大三不肯听,只在她脚旁打转,眸光始终盯着虎星河。
虎星河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巨大的虎头微微偏着,金瞳在夜色中格外深邃。
宿亦雪看不懂他的情绪,只觉虎星河表现稍执拗。
也不明白,这些时日,虎星河化作大猫时总躲着人,今日是头一遭,明晃晃在院里踱步,像在自己家中一样自在。虽说,这地确是算他的家。
宿亦雪心下一动,试探性轻声问道:“虎星河,你恢复记忆了?”
闻言,虎星河的头偏向另一边,不自在地甩着尾巴,就差明说,他记起来了。
真的记起来了!
宿亦雪激动万分,莫名想搂搂虎星河,也真这般做了。她伸出手,顺道撸了撸虎星河背上的毛。
十分过瘾。
虎星河喉咙一阵低沉而满足的呼噜声,似是对她的触碰很是受用。
但下一刻,他又不大耐烦似的,用硕大的毛脑袋轻顶她的手臂,然后半俯下身,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姿势似曾相识...背部痒吗?
宿亦雪一手替虎星河挠痒,另一手顺毛过手瘾。虎星河舒服得眯起眼,半晌方觉不对,一声虎啸,身子俯得更低,快要贴地。
“你要我上去?”
虎星河扭头瞥她一眼,低吼应了声。只是吼完立马别开脸,不再瞧她。
宿亦雪不明所以,却信虎星河,未再迟疑,侧身利落跨坐上去,双臂环住他的脖颈,“虎星河,我坐稳了。”
虎星河直起身子,稍稍掂量掂量,确认宿亦雪坐稳当,这才朝馆外奔去。
雪豹崽在后头急得嗷嗷叫,恐后院引起一阵骚乱。
宿亦雪拍了拍虎星河的虎头示意停下,下虎好生安抚一番毛茸茸们,才重新跨上虎背。
风在耳边虎啸,宿亦雪伏在虎星河宽阔温暖的背上,心感今夜的林薮别有一番滋味。
过去那些不好的思绪,仿佛都被这夜风吹散了。
吹着吹着,不免困了。
虎星河觉出背上力道一松,清楚宿亦雪是睡着了,脚步便缓下来,改成悠悠漫步。
这般漫着漫着,就漫回到了馆里。
虎星河小心伏低身子,让宿亦雪安全落地。
宿亦雪迷迷糊糊揉着眼,还未睁开,即见眼前白光乍现,大黄成了虎星河。
虎星河站在她面前,月色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眸子终是熟悉的清亮,只是添了一丝委屈。
“阿雪。”虎星河开口,语调带着久违的亲昵。
宿亦雪看着他,心里无端起了逗弄的念头,微微一笑,“还是叫我宿掌柜就好。”
虎星河眼神瞬间就变了,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蒙上一层漉漉的水光,直直望着她,嘴唇微动。
宿亦雪当下慌了,她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连忙摆手,“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可虎星河彻底上了头,眸底的湿意虽勉强压下去,话音间却带着哭腔,“你好像把我给辞了...”
便是冤死了,宿亦雪无奈道:“是你自个觉得跑堂丢面子,不愿再做下去。”
先前的记忆涌上心头,虎星河默默垂首,并未作声。
宿亦雪立于一旁,兀然听见滴答轻响,抬眼见虎星河真落了泪!
头皮一阵发麻,她连声哄着,“馆里位置始终为你留着,不然我为何不雇五六位帮手?只要你愿意,随时都成。”
“我现下就愿意。”虎星河抹了泪,认真望着宿亦雪,“我讨厌赵显那家伙。”
“你饿了?要不要吃腊兔干,我给你做夜宵。”生硬扭开话题,宿亦雪故意避开虎星河的目光。
不为别的,她疑心赵显多半是悦来居那头的,却不知他要使什么阴招,只得留在近处静观其变。
这几日赵显有意套近乎,宿亦雪也都顺着他演。仅是赵显以为她蒙在鼓里,瞧她的眼神活像跳梁小丑,宿亦雪不大爽。
而今日见赵显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估摸着他要动手了。
但虎星河傻乎乎的,她不愿说破,怕他打草惊蛇。
得不到回应,虎星河更闷了,半天才重新开口。
“阿雪,你是神仙吗?”
话题转得太急,宿亦雪一怔,半晌没转过弯来。
虎星河见她未应声,又换了个问法,“你是有甚么法宝么?”
“怎的这般问?”宿亦雪垂眸,虎星河瞧不出她心思。
“你先前说手上的绿光是药草所致,可我后来翻遍医书,都寻不着这般奇异的药草。再说上回,咱们饭馆凭空大了数倍,总不能是小白它们捣鼓出来的罢?”
这锅貌似确是甩不到小白它们身上...宿亦雪一时间无言以对。
“阿雪,其实受伤那日我就想与你坦白身份,谁料伤了失忆...”
话未说完,宿亦雪正色点头,“我确实有件法宝。”
这回倒轮到虎星河沉吟不语了。
阿雪有法宝,阿雪是仙人,仙人与虎妖,确是印证了那话本,相恋两人能长长久久在一起...
凉风跃过,两人站在院下,四下安静,气氛却无由温存旖旎。
虎星河看着宿亦雪被月光柔化的侧脸,心跳如擂鼓,声音亦七上八下,“阿雪,我...我其实...”
宿亦雪同样莫名紧张起来,她似乎预感到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脸颊难得有些发烫,手心微微冒汗。
就要开口打断虎星河,但慢了一步,虎星河已然说完了。
“阿雪,我喜...我想吃腊兔干。”
......
宿亦雪心一滞,又一顿,好一会方缓过来。
她呼出一大口气,“腊兔干没有了,你明早抓几只,我给你弄。”说罢,便大步流星回屋了。
没有了吗...
虎星河看着宿亦雪远去的背影,‘喜欢’二字还是说出口,却只有自己能听见。但远处的宿亦雪突然回头,还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虎星河,你明天再去熊哥地窖那取些蜂蜜来,我与你做些糕点,当作庆贺。”
虎星河点了点头。
“再把院里的虎毛清扫干净,别吓着小家伙们。”
虎星河憨憨一乐,“好!”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