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情来到粮油铺,看到二黑正带着伙计在院子里晒桂花,满院的桂花铺了一地,一旁的架子上也摆满了刚摘下来的鲜桂花,夏挽情深吸一口气,一个想法涌上心头。
“长云,你去选一些晒好的桂花,再去我的书房拿一盒茉莉花茶,到厨房来找我。”
长云带着小罐桂花和花茶走进厨房的时候,闻到一阵酒香,走近一看,夏挽情正在炉灶边扇着风,瓦罐里是热气腾腾的酒酿醪糟。
“小娘子这是想吃酒酿桂花汤圆了吗?”
夏挽情接过桂花放在一旁,指着旁边另外的两个炉灶说道:“你去再起两个灶,分别煮一壶热水,准备泡茉莉花茶,另一壶装满牛奶,放在灶上用小火煨着。”然后将顺手将桂花倒进醪糟里,用勺子轻轻搅拌。
不一会儿,一碗温热的牛奶、一壶泡好的茉莉花茶和一小碗热气腾腾的桂花醪糟就放在了夏挽情面前,在长云和店里伙计满脸疑惑的注视之下,夏挽情拿来一个三彩把杯,舀了两勺桂花醪糟进去,又倒了半碗牛奶,再用茉莉花茶将整个杯子填满,用银勺轻轻搅拌,一股浓郁的奶香混着茶香扑面而来。
接着夏挽情让长云找来几个巴掌大小的茶杯,将搅拌均匀的奶茶分装进杯子里,端给面前的众人一一品尝。
丝滑的奶香夹杂清新的茉莉花香,酒酿醪糟填补了入口的饱满和紧实之感,桂花的味道因为久煮的缘故有些淡,却也隐隐可闻,众人小小一口,一饮而尽,皆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酒酿加茶,真是新鲜的吃法。”
“掌柜做的这个茶,又香又浓,喝进肚子暖乎乎的。”
夏挽情自己尝了尝,觉得桂花的味道不够浓,问长云能不能做成桂花酱。
晚上,陆拾弋又在账房忙碌到深夜,阿玖翻窗进来,看陆拾弋头也不抬,瘪了瘪嘴,坐到桌子边,拿起桌上的橘子剥着吃起来。
“嗯?什么味儿?”
阿玖闻着一股淡淡的奶味和茶味,走到陆拾弋的书桌旁,看见一杯奶白色的茶碗里漂着几朵桂花,伸手去端,被陆拾弋一个笔杆子打了手。
“这个不行。”
“嘁。”阿玖坐回凳子上,翘起二郎腿。
“少主深夜召见属下,不知有何吩咐啊?”
“沈豫。”
“没查到。”
陆拾弋抬头看向阿玖,面无表情的神色让阿玖刚翘起来的二郎腿又放下了。
“咳,这才一晚上的功夫,阿柒在史馆里头把豫州前几十年的档案都翻冒烟了也没找着沈豫的去向,剩下的,还得等去豫州当地的兄弟查了回来报告再说啦,再快也要个十来天。”
陆拾弋将账本合上,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我要陪掌柜的去一趟江南,期间有任何消息,你飞鸽传书给我。我南下的路线会提前给你。”
“哟,”阿玖凑过来,一脸看好戏的模样,“这次要跟你们家小娘子出远门啊。”
“嗯。”那句“你们家小娘子”让陆拾弋心情转好。
“稀奇稀奇,说起来她最近在长安城可算是红人,多少富家小姐争相模仿她的穿着打扮。
据说她店里的珠宝好多都销售一空,在黑市里有市无价,畅销得很呢。
诶,走,难得清闲两天,喝酒去。”
“不去,”陆拾弋收拾完,打开房门,示意阿玖赶紧走,“掌柜的让我这两天少出去晃悠,你走吧。”
“嘁。小娘子、小娘子,就知道小娘子……哎哟!”
陆拾弋一脚踢在阿玖屁股上,将阿玖赶了出去。
第二天,路过夏氏粮油铺的人们,看见隔壁的一间空置的铺子被一块巨大的麻布遮住,麻布上写着“夏氏糖水铺即将开业,秋冬暖饮:酒酿桂花奶茶,每天三十碗,可移步到一旁的夏氏粮油行免费试吃”的字样,纷纷转头到粮油行里领一小碗奶茶吃吃,若是饿了,还可以在奶茶里加几勺热热的糯米饭,往来的客人一个个吃得沉醉其中。
启程下江南这天,夏挽情走出府门,见陆拾弋已经和车夫坐在一起等候,便带着长云上了马车。
夏挽情钻进马车的一瞬间,又回过头来问车夫:“你会武功吗?”
车夫一滴汗从额头滑落:“不……不会。”
夏挽情一拍车夫的肩膀,用下巴指了指陆拾弋:“没事儿,他会,遇到危险让他保护你。”
陆拾弋:“……”
出了城,平滑好走的官道变成了崎岖的山路,已经坐了一个多时辰的夏挽情第一次感觉马车果然还是比轿车难坐多了,上下颠簸的时候她连茶水都端不稳,稀里呼噜喝了一脸。
“看来下一步的商机是发明安全带了。”
“小娘子说什么?”
“没事。”
夏挽情把水壶递给长云,坐到窗边,掀开帘子望向外面。
他们的马车正在途径一个竹林,两旁参天的毛竹高耸入云,苍翠挺拔,每根竹子都有碗口粗,夏挽情向地上看去,想瞧瞧有没有竹笋。
“十一,咱们要不要掰点竹笋待会儿做饭吃?”
“小娘子饿了吗?驿站就快到了。”
“啊?我以为到江南之前都是野外生存,还等着看你下河捞鱼呢。”
陆拾弋、车夫、长云:“……”
原来这个时期,城池之间为了往来贸易,已经为过往的商队和行人每隔一段距离都修建了官家驿站,可供路过的人马休息吃茶,睡上一觉。他们在黄昏时分到达了商洛城外的驿站,预计明天一早启程,中午就可以到达商洛城。
竹林深深,寒风吹得竹叶哗哗作响,夏挽情披着厚厚的毛毯,坐在驿站门口的火堆前。陆拾弋走过来,看着火光照在夏挽情脸上,她半垂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时不时微微扇动一下,整个人显得沉静又温柔。陆拾弋也在一旁坐下,望着竹林深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挽情眼里是攒动的火苗,让她想起了父亲去世的那一晚,她头上戴着白色的粗布,脸上是未干的泪痕,也是坐在这样一个火堆前面。
母亲早已是哭得晕过去了好几次,身边的亲人搀扶着她,她一面不停地哭诉着自己将来的生活会如何艰难,一面用手指着火旁的自己,说还拖着这个拖油瓶女儿不知将来该靠什么过日子云云,亲戚们安慰她,女儿再养几年,嫁出去了就可以和夫家一起帮衬着照顾她了,让她少操些心。
那时才上高中的黄豆豆已经对这些莫名的期盼失去了反驳的**,只任由他们说着,她坐在火旁,宛如坐在火里,将自己的未来扔进火里一同烧了,她闭上眼睛,希望这火能烧得更旺,更烫。
回过神,她拢了拢身上的毯子。看向陆拾弋。
“再坐过来一些,这边暖和。”
陆拾弋闻言,又挪过来一些,夏挽情直接坐到他身边,将长长毛毯的一截盖在他腿上,同他一起望向竹林。
“十一,你小时候可曾听过父母给你唱歌,哄你睡觉吗?”
听到“父母”两个字,陆拾弋的脸色有些失落,他的眼睛看向腿上的毛毯,摇了摇头。
“不曾听过。”
“我小时候爱听外婆讲鬼故事,听完晚上就睡不着。
有一次过中秋,外婆给我讲了‘鬼耍龙灯’的故事,我晚上又吓得睡不着,后来我父亲回来了,看见母亲还在我房间里责备我不关灯……就是不熄灯,就招手让母亲回房,他坐在我的床边,给我唱了这首儿歌。”
整个驿站外此刻只剩下夏挽情和陆拾弋,她右手在膝盖上轻轻打拍子,轻声哼唱起来。
“睡吧宝贝,闭上你的小眼睛,听着音乐,放松你的身体。
梦想就在你的眼前,晚安,晚安,好梦不停。”
“晚安?”
“就是祝愿你晚上能睡得安稳的意思。”
陆拾弋对上夏挽情的目光,思忖良久,开了口。
“小娘子知道,你现在所说的旧事,与我和王夫人所知道的,并不一致,对吗?”
“我知道啊,你也不单单只是夏挽情从小认识的那个老管家的养子,不是吗?”
夏挽情言之凿凿,目光敏锐果敢,面对陆拾弋的质问丝毫没有要撒谎的意思,其内心的强大和情绪的稳定,令人乍舌。
陆拾弋还是收回了目光,浅浅一笑。
“小娘子这么信任我?”
“因为我有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这些都不能光靠我一个人去实现。”
陆拾弋嘴角勾起一个讥笑。
“小娘子的理想不是愿得……”
刚说了两个字,陆拾弋就后悔了。
夏挽情长长的“哦”了一声,伸出食指在陆拾弋面前晃。
“那晚使暗器打趴小偷的果然是你!”说着又凑近一些,想看他窘迫的脸。“就这么紧张我?”
陆拾弋又羞又囧,别过脸不理她。
夏挽情又收回目光,看着火堆:“这火烧得多旺啊。”
“嗯。”
“多适合烤一条鱼啊。”
“……小娘子还是想让我去河里捞鱼吗?”
“我想看你脱了上衣,是不是和我想象中的一样精壮。”
“……小娘子从前也这样语出惊人,且不害臊吗?”
“臊是谁,我为什么要害他?诶你别走啊,我一个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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