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情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王夫人进来看了好几回。只见她在桌旁奋笔疾书,写完东西又开始画画,一会儿往返于厨房,揪着厨子问东问西,一会儿又叫来长云,让她去集市采买物什。
“女儿,吃点东西吧,那个骄矜公子哥的混账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千万别过于伤心……”
夏挽情搁笔停墨,将一页长长的信笺拿起来反复端详,满意的放在桌上。
“娘,你先告诉我,咱们长安城里要举办一些民办的比赛,该找哪个官府衙门报备申请?”
“啊……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看往年那些读书人举办的诗文大赛和官府子弟组织的蹴鞠比赛,好像都是找衙门报备流程,申请场地云云。”
“好,我先出去一趟。”
王夫人端起一碗羊肉汤,来不及递到夏挽情手上,她已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一个风风火火的背影。
第二日,夏挽情往来长安县丞衙门,三进三出不带喘气。最后一次出来,她又进了坊刻,与老板商议印刷配方事宜。
到从坊刻出来,已是日暮西沉,看着陆管家带着长工们在集市广场上搭建台子的忙碌身影,夏挽情未曾停留,又回到粮油行,带着剩下的伙计开始做准备。
陆拾弋全程未发一语,坐在众人中间,挽着袖子和夏挽情一起做事。
“终于完成,感谢大家,明天开始才是真正的挑战,大家一定要打起精神来!
时间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见众人都散了,夏挽情按着肩膀,松松筋骨,转头看见陆拾弋在关门,准备打烊。
他似乎又瘦了一些,即使是这样寒冷的冬天,在冬衣的包裹之下,他的腰也同女子一般细,这样一来,显得他的肩膀更宽。夏挽情就坐在他身后,看着他走来走去。
“你打算一直这样不说话么?”
陆拾弋低下头,继续整理柜台。夏挽情一把拉过他,把他按在凳子上。
“闷葫芦。”
陆拾弋看着夏挽情,眼中尽是自责与愧疚。
“如果不是我,掌柜和大家也不必如此辛苦……”
“你不喜欢她,所以就不娶她,有错吗?”
“掌柜……”
“我们不是她的爹妈,所以不会惯着她,有错吗?
你如实相告,我诚信做生意,大家都没有错,错全在她。”
说着,夏挽情又凑近了些,在陆拾弋耳边悄声细语。
“而且我知道,谁要是惹了你,你随时都可以一剑结果了他,你愿意留在我身边吃苦受累,我很珍惜,所以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这话听着怪怪的,夏挽情说完,觉得有些别扭,陆拾弋倒是十分受用,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十一从来没觉得委屈。”
四目相对,陆拾弋的眼里好似藏着深海,夏挽情最受不了他这样笑,屏住呼吸,又不争气的红了脸。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夏挽情身上有一股好闻的桂花香,陆拾弋觉得鼻子怪痒的。
“十一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夏挽情又凑得了近了些。
“现在想想也可以。”
两人脚边暖炉里的炭火已经烧尽,炉子里不时传来噼啪两声,空气里突然多了一丝暧昧,陆拾弋觉得骨头都酥软。
“小娘子,夫人让我来催你赶紧回去 ……”
长云突然从侧门走进来,夏挽情赶紧直起腰杆,站起来假装伸懒腰,陆拾弋咳嗽两声,笑得促狭。
第二天清晨,早起赶集的人们路过西市巷口的广场,发现这里已经搭好了台子,台子上拉着一条长长的横幅,上书“长安第一届冬季甜品大赛”,忍不住纷纷驻足观看。
皇甫锦见第三日已到,晃悠着步子来到夏氏粮油行门口,见铺子里一切如旧,轻蔑一笑。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答复我。”
许二叔撇他一眼,拿下巴指了指西市广场:“那边,你自己去吧。”
皇甫锦疑惑转过头,不死心的凑近前去。
广场上已是人声鼎沸,看热闹的人摩肩接踵,将巷口挤得水泄不通。
夏挽情盛装登台,娇滴滴的俯身向众人行礼,她右手边是东市最大的三间酒楼的大厨,左手边更是站着长安商会的许会长和县丞身边的曹师爷。
“各位乡亲父老,大家好,奴家夏氏,是西市一家粮油行的掌柜,这些年承蒙大家不嫌弃,在长安讨一口饭食度日,也算安居乐业。近日奴家得了一个美食方子,名叫雪媚娘,传说是大秦王族绝不外传的神秘美食。
奴家得到此方,多次命人照方子做来,每每入口,总是欠佳。念及长安城高手云集,故此举办甜品大赛,大家只要到奴家铺子里购买制作雪媚娘的各类原料,即可获得这个绝密的配方,同时也会按登记的名字报名参加此次比试。
比试共分五轮,每轮五天,台上五位评委每人每天可品尝五十人的作品,大家记得一定要珍惜唯一一次试吃机会,直至做出最满意的作品再来。
每五天评出两名最优选,优胜者可以获得夏氏珠宝行提供的南海珍珠项链一条和五十两白银。”
一听到最后的奖励,人群立刻炸开了锅,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更有等不及的人,转头就朝夏挽情的铺子跑去,店里的伙计早已做好了准备,甩开膀子就开始给顾客们一个个包糯米粉、包糖,登记好姓名后,再将印刷好的雪媚娘配方一并递给顾客。
皇甫锦黑脸站在人群中,对上夏挽情的眼眸,双方眼中的倔强不相上下,最终还是皇甫锦轻哼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皇甫公子且慢。”
夏挽情追上前,拦在皇甫锦跟前。
“怎么,夏掌柜是等着听我的夸赞不成?五百两白银换近万两白银的生意确实划得来,不过对我来说,都是小数目,不值得我如此大费周章。”
夏挽情淡然一笑,从怀里掏出一纸罪状。
“我是来告诉你,我已经向县丞递了状纸,状告你皇甫锦失信毁约,造成我夏氏商铺遭受了重大损失之事,明日还请皇甫公子赶早,来衙门一趟。”
“你还敢告我?”
陆拾弋此刻站到夏挽情身边,看着夏挽情故意笑得做作。
“哎哟,我可敢了。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我自然会出手。
皇甫公子,明天见。”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停在巷口,带刀的侍卫看了看前面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的官道,眉头微微皱起,转过身朝马车里的人说道:“王爷,前面似乎是在举行大型的集会,老百姓太多,马车难以进入。王爷看是稍作等待还是绕路而行?”
马车里伸出一只大手,手指修长如玉,指关节微微泛着清冷的白。随后一个冷峻削瘦的面孔出现在侍卫面前,李怀安白玉冠束发,鬓边两缕青丝垂至锁骨,一双瑞凤眼略微上抬,看向台上正与曹师爷攀谈甚欢的夏挽情。
“绕道吧,正好去一趟衙门。”
“是。”
夏挽情守在铺子里,看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卖原材料,笑得合不拢嘴。
晚上粗略一算,各类糯米粉、玉米粉、白糖卖出去超过三百斤,牛奶也是供不应求,准备源源不断地让城外奶牛坊每日送来。就连价贵的黄油也卖出去很多,因为天冷,黄油能保存的时间更长,夏挽情索性留春娘一个人看珠宝行,将余下所有伙计都调到粮油行来帮忙。
晚上,阿玖在粮油行的房梁上蹲了半天,都没等到陆拾弋有落单的时候,只有留下字条,去到陆富生房间的暗房里等他。
“可是从那家贼口中得到了新的线索?”
阿玖走过来,捏了捏陆拾弋的胳膊,见他恢复的不错,满意的点头。
“看来你家小娘子把你照顾的不错。”
“说正事儿。”
“确实是崔力和沈豫买通他,将书信和赃物藏在林家,再配合抄查之时作伪证,他也提到了除崔沈二人以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崔沈二人对他唯命是从,想来官位应该在二人之上。
至于这三人为何要做局陷害林家,他就不知道了。”
“他可有见过第三人的正脸?”
“见过。但他口舌粗笨,也不会画画,我找来画师根据他的描述所画之人,皆被他否定。”
陆拾弋面庞紧绷,脸色铁青。
“他以为这样就能多活几天吗?你安排下去,命人将朝中所有官职在崔力之上的人都画好像来,拿到那人跟前一一辨认,每认五个人,在他脸上划一刀,我看他到底能不能认出人来。”
阿玖从凳子上站起来,饶有兴致地凑到陆拾弋面前看着他。
“要不说您是少主呢,手段就是不一样。
诶我听说那个江南首富的小娘子向你求亲未果,才折腾得你家小娘子整出这么个甜品比试,你不会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吧?”
“滚。”
阿玖看陆拾弋的脸比锅底还黑,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软肋,此刻才是真正的不高兴了。
“不过说起来,你身为四皇子,原本肯定是要认祖归宗,回到皇宫里去的,若是你从未想过,难道不是因为夏家小娘子的缘故?”
陆拾弋眼前浮现出夏挽情花痴的模样,痛哭的模样,和不服输时眼神清亮的模样,好像心里最柔软的一处被猫抓了一下。
“皇帝昏庸,不认也罢。掌柜……我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
“妹妹?也就是说,你能接受她有朝一日,嫁给旁人咯?”
阿玖这个问题显然问住了陆拾弋,他愣在原地,越想越觉得烦闷,阿玖看他皱起眉头,还不知死活的继续火上浇油。
“小娘子绝色倾城,长安城里人人心向往之,若是少主不嫌弃,就介绍给阿玖,阿玖在此谢过大舅哥了!”
“给我滚!”
阿玖灰溜溜的走出暗室,见管家卧室门口一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立刻跳窗追出去,将回廊上的人抓了个正着。
“夏小娘子?”
被阿玖逮住的夏挽情此刻魂不守舍,眼皮耷拉着,也不说话。
“还要多谢小娘子上次舍命相救,阿玖和少主才得以逃脱,却不知小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厌厌的不说话?”
夏挽情看了阿玖一眼,径直越过他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困乏罢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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