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洛斯想反抗,倔强地抬起头,额上的碎石渣插进了伤口里,血源源不断地流。
可臧洋哪会让他起来?
臧洋像个猎手,勒马一样勒着厄洛斯的后颈,腿跪在他的脊椎上,厄洛斯想起来只能自断腰椎,不过那也跟残疾差不多了。
“创造换世之境的人会付出代价的,”臧洋跟恶魔低语一样在厄洛斯耳边念叨,接着不屑冷哼一声,“你是个npc,我跟你说的话他们会听见吧?化作代码也会解读出来的吧?”
“你敢诅咒神?”厄洛斯费劲地回道。
“神?”臧洋使劲往后掰了一下他的脑袋:“创造我们,又消灭我们,还能叫神?还想让我们对祂感恩戴德,感谢换世之境的降临?真是让我恶心。”
臧洋发了狠,厄洛斯的脖子几乎要被他掰断。
“神不会选择你的... 你个亡命徒... ”
“我管祂选不选择我。”
“你不怕... 被神抹杀吗?!”
“抹杀?”臧洋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真可爱,你是被谁制造出来的?居然比我还不了解所谓的‘神’。”
异形骷髅在这时“吭哧吭哧”地跑过来,一手十字架贯穿厄洛斯的天灵盖,直直钉进泥地里。
完成这最后一击后,异形骷髅便散了架,白骨在即将落地时化作一大群白鸽,朝着已经变成废墟的教堂飞去,最后歇脚在断壁残垣中。
结束了...
副本里的世界归于平静,厄洛斯在战败后尸体也消散了。臧洋沉默地跪在一地石渣里,年瑜走上前去看,发现他胸膛起伏的频率比平时快得多,好像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起来吧。”年瑜伸了只手借他搭。
“这碑... ”臧洋抬起头,“还能复原吗?”
这都碎成几千块了... 现在要求复原,有点为难人了吧。
“名字就行。”
血丝如蜘蛛网般织在臧洋浅灰的眼眸中,他的眼眶也是红的,在淡色瞳孔的衬托下格外明显。
年瑜抿了抿嘴角,硬着头皮说:“有点麻烦,我试试吧。”
其实是十分麻烦。
他在心里叹口气,安慰自己:没关系,只是比“块”更碎了点,还没完全到“渣”的地步。好歹臧洋只提了复原名字,否则即使他是石匠都回天乏术。
“你把有烙金的几块都挑出来吧。”
臧洋立刻就又跪在地上了,像个听老师话的幼儿园小朋友,又乖又积极。
年瑜捡起臧洋挑给他的几块,一时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能告诉我... 你师傅师娘叫什么吗?”
“师傅叫越山,师娘叫丘晓樱。”臧洋手上的动作不停。
年瑜的眉头抽了抽,这里面可有几个字非常不好拼。但他还是努力又耐心地拼了,拼得手心有点发热,隐约冒了点虚汗出来。
这不全是因为工作复杂——
而是因为臧洋挑的速度很快,没几下就全挑完了,在年瑜的手边堆成了个小山丘。而他本人臂肘抵在大腿上,掌心拖着下巴,盯着年瑜看。
年瑜被他看得慌,感觉自己这下变成了被监考老师看着写答案的学生。
“你有这功夫盯着我看,不能自己拼吗?”他停下动作,偏头控诉道。
“在想事情。”臧洋垂下眼帘。
“什么事?”
“在想——为什么厄洛斯死了,副本还是没有退出通道。 ”
一语惊醒梦中人,年瑜猛地回神,环顾了圈四周,发现确实没有。臧洋请他复原石碑,搞得他都忘记要出副本这件事了。
“别急,”臧洋笑道,“先拼好,等会带你出去。”
年瑜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一起拼吗?”
“啊... ”臧洋眨巴眨巴眼睛,捏了块石子左瞧右看,最后放到自己左前方的地上。
他又挑了一块,又看半天,放到了另一旁的地上,反反复复,石块好像只是从“小山丘”顶上挪了个位。
与此同时,年瑜在那堆“小山丘”里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需要的那一块。他瞄向臧洋,发现这人把所有石块铺在地上,正苦思冥想。
“... 算了,”年瑜把手伸过去,从臧洋铺开的石块中挑了一个走,补足了自己的工程,“你还是别动了。”
“好嘞。”臧洋拍拍手,笑逐颜开。
我真是有病...
余光中臧洋又继续盯着他看,他忍不住在心里开始吐槽。
良久,终于大功告成。臧洋象征性地为他鼓了个掌表示庆祝。
年瑜一脸黑线。
不过等掌声消失后,臧洋不正经的样子也消失了。他站起来,敛起笑容,对着这两个名字郑重地鞠了三个躬。能让臧洋这么尊重的,想必是很强又很好的人吧。
年瑜对臧洋的另一面也感到意外。
厄洛斯称呼他为什么?亡命徒?
可是待注销区本来就没有治安法,甚至连举报制度都没有。这个亡命徒是以什么来定义的?
他本以为臧洋是属于见谁不爽就杀的类型,但好像又并不完全是。至少在天水矿洞,他肯放纵王无敌一次又一次,他在待注销区近乎冷血,在换世之境又带点人情味。
他不是好人,也不算个实打实的恶人,他只是有太多秘密。
“走吧。”
臧洋带着他走到教堂的废墟里,白鸽看见有惹不起人霸占了这块地,果断飞走。
“这里也没有出口,”年瑜跟在他身后,谨慎地与他保持两臂距离,“你要找什么?”
“看看哪里睡觉比较舒服。”臧洋若有所思,最后指着块残缺的底座道:“这是宣誓台吗?”
“是。”
“不错,”臧洋点点头,“那就这儿吧。”
“退出通道呢?”年瑜举起枪对着他。
“恐吓我呢,”臧洋笑道,“你的枪没子弹了,真当我没数吗。”
“用这个。”他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穿绳做成项链的子弹头,他把绳子摘下,捏着子弹头卡了一半进年瑜的枪口。
年瑜锁紧眉头,扫堂腿把臧洋撂倒在地,双腿跪在他腰侧把他身形拘束住,用衔了子弹头的枪口抵着他额头:“哪来的?”
“我师娘也是机械师,”臧洋眼里含笑,双手举过头顶做投降状,“她留给我的。”
“你到底想干嘛?”年瑜将子弹头掰下来,上了膛,重新抵着臧洋。
“你不想听故事吗?听我的故事。”
“你会讲吗?”
“不会。”
年瑜:“... ... ”
那你说什么屁话。
“可能以后会吧,”臧洋又耍了一把年瑜,高兴极了,“也得看你有没有机会听了。”
“副本退出通道呢?”年瑜把枪口往下压了压。
“你好像忘记了些了什么... 想要退出副本,必须消灭副本boss,对吧?”
怎么可能会忘记... 在没被注销时,年瑜好歹也闯过无数次副本了。
“这个副本的确是厄洛斯将我们带进来的,”臧洋继续说道,“可这就能证明,他是副本boss了吗?”
“你忘记了,这是我们的婚礼啊,新郎官。”
我们... 才是副本boss啊。
“... 你的意思是... ”
“和我殉情。”臧洋将自己的戒指摘下来,转移到了年瑜的手上。两枚戒指此刻贴合在一起,银光烁亮,一丝污渍都不蒙。
“你都信了我这么多次了,不差这一次。”
臧洋一把扯下年瑜的领子,逼他也撑在地上,两个人的鼻子几乎要碰到一起。
年瑜感觉自己的脖颈处凉冰冰的——在他用枪抵着臧洋额头的同时,臧洋也把匕首抵在了他喉咙。
“在此之前我要问你几个问题,你好好回答,对你对我都有利。”臧洋的另一只手抚上了年瑜的后脑勺。
“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报名参加换世之境?或者说,你想成为真正的人类吗?”臧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明明已经知道答案了,”年瑜咽了咽嗓,“我不想重新当个游戏账号被号主操控,我想拥有对自己身体和思想的支配权。”
“即使你发现人类根本不像你所想的那么好,也没关系吗?”
两人眼前一白,明亮的闪电划破天际,轰隆一声巨雷似乎在耳畔炸开。紧跟着,大雨倾盆而下。
年瑜跪在臧洋身上,挡住了雨,而他自己瞬间湿透了,头发贴在脸侧,水滴顺着他的刘海滴落到臧洋的脸上。
“我从来没有崇拜过人类,我只是羡慕他们的自主性。”
“好,好,”臧洋大笑起来,也不管雨水会滴到他的唇,“我帮你赢,让你获得唯一能进入人类社会的名额。”
年瑜怔了怔:“你不想成为人?你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
“我不屑成为人,我只是有罪要赎,有仇要报。”
“你利用我。”
“说那么难听... ”臧洋弯弯嘴角,无奈道,“和你合作而已。我确信,‘神’会喜欢你的... ”
“神是谁?”
“特指创造这个游戏、创造我们,又创造待注销区、创造换世之境的一批人类。”臧洋动了动放在年瑜后脑勺的手,一路摸到了他的脸颊,替他擦去水迹,像捧着件珍贵的宝物:“你会赢的,只要你答应我,以后依旧信任我... ”
“我... ”年瑜犹豫了一下,握枪的手愈发用力,扳机扣到一半。
“我们各取所需... ”臧洋继续轻声说,“现在我问你,我们之间不是救赎... 是什么?”
“... ... ”
白鸽抖了抖自己沾水的羽毛,在雨中倔强地起飞,企图穿梭乌云。片刻后,原先它歇脚的地方,跟上来一只乌鸦。
年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扣动扳机。
“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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