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试探底线

独醒堂,顾清夜从早上见到的萧家钱庄管事梁逸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他想起自家的“枕梦堂”,一醒一梦,又是一个巧合。

顾清夜、萧疏雨与闻松到门前时,里面出来一个中年男子,向萧疏雨欠身行礼:“七少爷。”萧疏雨回了句:“穆管家。”

只是擦身而过,可顾清夜却注意到了这个人。

穆晗,萧府管家,年40,十五年前入萧家,侍奉了萧骋远、萧疏叶两代家主,资历深厚。身世未知。这些是乌夜台的记录。

刚才照面时,顾清夜注意到穆晗额头有个疤,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这个疤显得十分突兀而且狰狞。可是他本人身上有股沉稳内敛的气质,再加上面容温和,便冲淡了这个疤给人的不适感。

转念间,他已进了独醒堂。萧疏叶刚放下手中一本账簿,端起茶盏。

顾清夜屈膝跪下,道:“属下顾清夜前来领罚。”

萧疏雨叫了声:“大哥。”想说什么,被萧疏叶一个手势制止,喝令道:“站过一旁!”他便退到旁边,两条俊眉紧蹙着,盯着顾清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疏叶饮了口茶,目注顾清夜,道:“清夜,昨夜我跟你说过的话,你还记得么?”

顾清夜抬头,对上萧疏叶的目光。萧疏叶眼中没有怒意,深黑的眸子中连一丝波澜都不起,面容温和,与昨夜、今晨所见并无区别。

可是顾清夜分明地感觉到,他是上位者,自己是一个刚刚投身于他麾下便犯了错的下属。

这个人,不动声色就能掌控别人的情绪。顾清夜不禁想起了虞伯雍,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他们一个是君,一个是父,一个是自己效忠的人,一个是自己孝顺的人,对他们,他衷心敬仰、服从。

可是,萧疏叶不过是自己初识之人,他与他没有关系,纯粹是为了执行虞帝的命令,他才来到萧家。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

为了保卫君王的社稷,他戴上银质面具,掩盖了他原有的风华,只给人冷酷的印象。

只是这面具,一到萧家就碎了。

他竟然出了神。萧疏叶有些生气,把杯子放下。杯底与桌面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却令顾清夜猛地一惊,回过神来。

“家主吩咐属下跟着七少,若他去青楼胡作非为,便制止他。”他垂眸,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两下,又抬起眼帘,“只是,属下觉得,七少并未胡作非为......”

闻松千年不变的木头脸上裂开了一丝纹路,那纹路里隐约写着“小子你行”四个字。

萧疏雨也不禁诧异地瞧着顾清夜,他没想到顾清夜的回答如此新奇。

“哦?”萧疏叶道,“愿闻其详。”

顾清夜瞅瞅萧疏雨,又抬眸直视萧疏叶道:“家主,属下跟在七少身边,亲眼目睹他在青楼的所作所为,他只是听听曲,看看舞,饮一点酒,他......坐怀不乱,实为君子......”

闻松的嘴角仿佛跳了跳,闻竹憋笑憋得好辛苦,脸上的肌肉都抽搐了。

萧疏雨震惊地睁大眼睛,却见顾清夜面不改色,道:“若是七少胡作非为,早就已经白日宣淫了,可他并没有。闻松可以作证,他来时,七少好好地坐着呢。”

萧疏雨莫名地脸上发烫,有些尴尬,低声道:“顾清夜,你别说了!”

顾清夜却依然目注着萧疏叶,道:“属下违反家主命令,甘愿受罚,只是,请家主不要责怪七少。以后,若是他偶尔去青楼......也请包容了他吧。”

萧疏雨愣在那儿,顾清夜这一通狡辩,是为了他?

萧疏叶嘴角露出一抹淡笑,萧疏雨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怒了。

“好一张利嘴。”萧疏叶道,“清夜,你这是跟我玩文字游戏呢。我说的是去青楼胡作非为,你便抓住胡作非为这几个字,故意忽略去青楼这个前提。你的意思是,既然小七没有‘胡作非为’,你便也不用制止他,所以你也没错,对不对?若我罚你,便是我不讲道理了。”

顾清夜一怔:“不是的,家主,属下并没有试图免责,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其实他也摸不清萧疏叶的意思,若说犯错,萧疏雨是“主犯”,他是“从犯”,可闻松传话只说命他回来领罚,没说萧疏雨。

他知道小七这小子只是在跟他怄气,若他以后动不动拿“去青楼胡作非为”来折腾自己,那自己岂不是动辄得咎?告状是不可能的,“制止”也制止不了,唯一的办法,就只能从萧大家主那儿打开缺口了。

只要去青楼被宽容,不再成为错误,小七就无法再折腾了。至于今天这个关,逃不过就逃不过吧。他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

“那你昨日为何不说刚才那番话?”萧疏叶的眼神有些深了。

“昨日......属下只是客人,不便置喙。今日既已是萧家侍卫,属下便当对家主据实以报,不敢欺瞒。”

还真是坦诚得没有破绽啊!真的将自己当成萧家侍卫了?堂堂御史大夫之子、天子近卫,甘心跑到萧家来当一名侍卫?顾清夜,你究竟想做什么?

你的底线在哪里?我可以试得出来么?

萧疏叶想着,脸微微沉了下去:“既然知道自己是萧家侍卫,不能对我欺瞒,那我问你,在小七去青楼前,你不制止他,又不来向我禀报,理由是什么?”

顾清夜心道,我不就是为了要顺小七的毛么?可这小子的毛还没捋顺,又触怒了你......

“属下没有理由,甘愿受罚。”他低下头去。

“好,既然如此,闻竹,拿我的鞭子来。”

鞭子早就备好了,闻竹取出来,双手呈给萧疏叶。萧疏雨有些吃惊,大哥要亲自责罚么?平素有侍卫犯错,都由闻松、闻竹动手,可对顾清夜......

“我从心里就觉得跟他亲近。”

“他的确有这种本事。”

“他的心思简直太深了。这种人,我觉得很可怕。”

光阴客栈中,他与玉生烟的对话又回响在耳边。这个顾清夜,真的有那种蛊惑人心的本事么?大哥对他显然是不同的。

在光阴客栈的屋顶,在河阳山顶,当他近距离与顾清夜相处时,顾清夜给他带来些许的压迫感。他像一把收在鞘中的绝世宝剑,外表看不出,可只要靠近他,就能感觉到从剑鞘中透出的锋芒。

他这样的人,不该屈居人下。可是来到自己家后,他变得太快了。一转眼,他成了萧家的下属,甘心当他的侍卫。

“真的?那就让我做你的侍卫吧。”在客栈里,他开玩笑似地说。

难道,相逢、帮助、交心,这些都是他算计好的?他与玉生烟夜审米朵,顾清夜在屋外偷听,他密切关注着客栈中的事,却又愿意陪他一起到河阳山顶玩。

整个过程串联起来,顾清夜一面在接近他,向他示好,一面在破坏风先生的事,显示自己的才能。

萧疏雨以为他俩一见如故,已经肝胆相照,可其实,他完全不了解他的身世,完全不了解他在想什么,他要干什么。

萧疏雨心里很乱,从来没有这么乱过。

他负气去引凤楼,就是想考验顾清夜的底线。他是真的仰慕萧家,还是另有图谋?他不知道。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萧疏叶道:“小七、闻松、闻竹,你们都出去,把门带上。”

萧疏雨看一眼顾清夜,顾清夜却笔直地跪着,没有回头。萧疏雨压下心头翻滚的思绪,与闻松、闻竹一起出去了。可是他又不甘心,便偷偷凑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清夜,把上衣脱了。”萧疏叶下令。

顾清夜应了声“是”,便站起来解开上衣,露出紧致的肌肤。从颈部到劲瘦的腰肢,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皮肤宛如玉的质地,只是在右肩胛骨下有一条伤疤。

“初出茅庐就带伤?与人交过手?”萧疏叶问道。

“是,曾与太行的山匪交过手。”

萧疏叶提着鞭子站在他身后,道:“面对墙站好。”

顾清夜照办。

萧疏叶一鞭子抽下去,在顾清夜背上划出一道红痕:“念你初犯,打十鞭,下次再犯,我便要你褪-了裤子挨板子。”

顾清夜的脸腾地红了。在自己家里受罚,每次都是板子、藤条直接着-肉,但那是被父亲罚,他觉得天经地义。可这里是萧家,打他的是萧疏叶......奇怪,他虽然脸红,却仅是害羞,并不觉得耻辱。

他觉得自己疯了,为什么会有这些奇怪的感觉?

扭头看萧疏叶一眼,清澈的眸子中带了丝羞赧。萧疏叶猛地心头一颤,这少年的眼神......为什么那么让人怜爱?

在他心目中,顾清夜的心是缩在壳里的,谁也无法隔着那层壳触摸到他的内心。可刚才那样子,他竟觉得这少年完全向他敞开了自己。

“摆好姿势!”他沉声喝道,声音里有一丝混乱。

“是。”顾清夜回头站好,肩背笔直。

“嗖——啪”,第二鞭下来:“小七犯浑,你不仅不阻止他,还替他说话!”

“嗖——啪”,第三鞭下来:“我是萧家家主,一切以萧家为重,你即使袒护小七,也应该最终服从我的命令!”

鞭子没有撕裂肌肤,只是火辣辣的疼,顾清夜感觉得到,萧疏叶每一鞭抽过来的力道都拿捏得十分准确,没有一丝轻重的差别。

顾清夜心里松了口气,听萧疏叶的口气,已经真正把他当成萧家侍卫了。

“是,家主。”他忍着痛道,“属下知错了。”

“知错就好。”萧疏叶突然加重力道,“真正的惩罚开始。”

顾清夜身子一震,那鞭子抽在身上,像一道滚油泼下来,痛,痛得他抽了口冷气。而且,力道之大,几乎令他站立不稳。

接下来六鞭,他将力量灌注全身,身子如岩石般屹立,一动不动。依然没有撕裂伤,没有血滴,可是疼痛却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

当萧疏叶终于打完的时候,门被一下子推开了,萧疏雨冲了进来。

“清夜——”刹那间涌起心疼的感觉,却被他生生克制下去,尾音卡在喉咙里,像一池流水倏然静止。他转向萧疏叶:“大哥,惩罚结束了?”

萧疏叶蓦然觉得,他家小七长大了。

冷汗从顾清夜额头落下来,一滴,两滴。他面上却神色不改,单膝跪下:“谢家主责罚。”

“起来吧。”萧疏叶扶了他一把,“回去养伤。”

“清夜,走吧。”萧疏雨道。

叫清夜,而不是顾清夜了,看来,是有一点消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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