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喝得有点上头,根本站立不稳。顾清夜只好抱着它回了客房。
柳小六显然还在为他家老板考虑,对顾清夜格外殷勤,送茶送热水附带赠送薰香。
顾清夜将鹦鹉放到床头,鹦鹉倒头就睡。
柳小六好笑地道:“我只见过鹦鹉站着睡觉,还没见过像人一样睡床的呢。公子这只鹦鹉真好玩。”
顾清夜道:“都是被我家里人宠坏的。”
柳小六道:“是尊夫人么?”
“我还没成亲。”
“哦。”柳小六窃喜,“公子有二十了吧?”
顾清夜看他一眼,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恰好二十。”
我家老板比他大六岁。六岁,大是大了点,不过我家老板那么美,那么有味道,男人看了都会动心的。柳小六想。
“我这里不劳小哥照顾了,你去休息吧。”顾清夜道。
这少年长得又俊、脾气又好,待人这么和气,将来肯定是个温柔体贴的丈夫。
“小哥。”顾清夜唇角的弧度加深,“请去休息吧。”
“哦哦。那公子你好好休息。”柳小六回神,退了出去。
只听鹦鹉嘟囔了一句:“烦人!”顾清夜扭头看它,它却还睡着。顾清夜摇摇头,这鸟儿还会说梦话,真是......
夜,静极了,楼上的客房里也没有丝毫声音传出。月光将院中的一丛芭蕉映上顾清夜的窗纸,斑驳如梦。
今夜,这客栈里应该没几个住客,他们也不是为风先生而来。
可以好好休息两天,放松一下了。
他起身,开门走进庭院,看见斜对面一个房间里透出烛光,温暖而柔和。
这样的烛光,对游子必定有着难以抗拒的诱惑。
幸好自己不是。
玉玲珑是个怎样的女人?面上看来,她洒脱率性,有着成熟女子独有的魅力。背后呢?她与风先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风先生将一桩大买卖安排在她的客栈里?这里分明人烟稀少,十分偏僻。
而那桩买卖究竟是什么?
清晨,人未醒,鸟先鸣。山岚萦绕的林子里,似乎能听见竹笋拔节的声音。
正是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的季节。尽管这里已远离江南,气候、风物却像极了江南。
一个窈窕的身影仿佛从雾气里冉冉升起,看似很慢,却眨眼间飘到了河阳山顶。
剑,已出鞘。
雪亮的剑光劈出,连雾气都被击散。
剑气弥漫。枝头的竹叶纷纷落下,群鸟被惊起,飞天而鸣。
身影穿梭在林中,轻盈似一只春天的蝴蝶,渐渐地变成一道影子,几乎看不清楚。倏然冲天而起,足尖轻点,踏上竹梢。
山下层层叠叠的竹子,夹杂着其它的树木。
晶莹的汗水从白皙的额头滚落下来。玉玲珑伸手抹去,缓缓落下,脚未着地,突然一剑刺出,快如闪电。
剑刺空了,一条人影凌空飞起,黑色的衣摆猎猎飘开,像一只大鸟。
再一闪,已到玉玲珑面前,气定神闲,唇角含笑:“玉老板。”
是顾清夜!
玉玲珑瞳孔微缩:“你!你跟踪我?!”
顾清夜抬手接住一片被激落的竹叶,举目四望:“这里山色极美,我是来赏景的。恰好看到玉老板,没想到玉老板还是位深藏不露的高人。”
他的样子倒真像赏景踏青而来,一脸怡然。
鬼才信你!太阳才刚升起,你就已经在这儿赏景了?
顾清夜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笑得越发温润:“我习惯早起,这时候山上的空气最是清新,周围那么安静,并无闲人打扰。哦,玉老板你除外。不,是我打扰了你,抱歉抱歉。”
玉玲珑简直没话说,收剑入鞘:“那顾公子你继续赏景吧,我回去了。”
“玉老板且慢。”
“你还有什么事?”玉玲珑横他一眼。
顾清夜道:“我已到了山顶,景也看完了,不如跟玉老板一起回去。我初来此地,不熟悉地形,万一迷路了可怎么办?”
玉玲珑气极,这小子是粘人虫么?看着人畜无害,原来是个无赖!
摆了摆手:“那就走吧。”
两人一起往山下走,顾清夜道:“玉老板武功这么好,为何却做了客栈老板?”
玉玲珑一滞。
顾清夜从侧面看过去,见她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只是转瞬即逝,快得无法捕捉。
“三百六十行,只要能营生,做什么不行?”她淡淡道。
“可是,玉人庄只剩下姑娘一人,姑娘难道不想将玉人剑法发扬光大?”他叫她“姑娘”,而不是“玉老板”。
玉玲珑猛地站住,一扭头,冷电般的目光射向顾清夜:“你说什么?”
顾清夜并不慌张,反而微微一笑:“姑娘难道不是金陵玉家的独生女玉生烟么?”
玉玲珑“噌”地一声拔剑,指住顾清夜:“你如何知道?”
“这么说,姑娘是承认自己就是玉生烟了?”
玉玲珑气得几乎吐血。这小子难道是在套自己的话?
“非也,非也。”顾清夜似乎又看出她在想什么,“姑娘刚才使的剑法,像玉家的玉人剑法,所以我顺便猜了一下。”
顺便?顺什么便?
“我们走走聊聊,顺便彼此认识一下。”顾清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几乎处处看透玉玲珑的心思。
玉玲珑将剑又递出一分,沉声喝道:“说,你是什么人?为何知道玉人剑法?”
顾清夜举起双手:“我叫顾清夜,昨日便跟你说了,这名字千真万确,绝没掺假。玉家是江南著名的武林世家,论声名威望,仅次于扬州萧家。这是武林中众所周知的事。只可惜十一年前,姑娘的双亲都被仇人所杀,只剩姑娘一人。后来......”
玉玲珑垂下眼睫,一丝隐痛从眉间掠过。
“后来便没了姑娘的消息。我虽然少不更事,可喜欢钻研各派武功,对玉家剑法略有所知。”
“你不是官家子弟么?为何会知道江湖中事?”
“我哪有说自己是官家子弟?是傻蛋它叫了我一声少爷,姑娘便以为我是官家子弟了。”
“那你是......?”
“我只是一个游子,无名之辈,不足挂齿。”顾清夜无比真诚地道。
不知为什么,玉玲珑心里又恍惚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小子......她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却又不想跟他计较。
她无奈地垂下剑,丢下两个字:“走吧!”
“是,玉姑娘。”
玉玲珑瞪他一眼:“玉生烟已经死了,我是玉玲珑。还有,不许叫我姑娘,要叫玉老板。”
“好的,玉老板。”顾清夜从善如流。
玉玲珑又是一阵恍惚。眼前这张脸似乎跟记忆中的某个人重叠了。“玉姐,玉姐......”那声音叫着他,嗓音像清溪水,笑容灿烂。
她摇摇头,赶走这种幻觉。
山间风起,吹动竹梢,飒飒有声。
回到客栈,玉玲珑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房间,收好剑,重新出来,俨然已是大家熟悉的玉老板。方才的剑气消失殆尽。
“玉老板。”顾清夜出现在她面前,“我还要住三天。”
第三天就是三月初八。
“为什么?”
“我好奇,想认识一下传说中的风先生。”顾清夜毫不避讳。
“我是开客栈的,你是住店的,只要你不赖房钱,爱住多久就多久!”玉玲珑没好气地道。
李小宝和柳小六正好走过来,闻言都一怔。
柳小六想,莫非这少年真的喜欢上我家老板了,所以住下来追她?
李小宝想,好好的老板生什么气?人家住得久,我们赚得多。管他呢!
两人将顾清夜奉为上宾,殷勤备至。
顾清夜整日没事,就在周边转来转去,赏赏景,遛遛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黄昏。
柳小六正在院里修剪蔷薇,而玉玲珑正在看蔷薇。忽然,一阵笛声从门外传来。那笛声清越悠扬,像春风吹开了万树梨花,又像小舟从万顷碧波中划过。
不知何时,顾清夜已经走了出来,站在店堂内。他看着门外。
吹笛之人内力不弱,因为那声音还未到客栈,可是却在整个客栈的上空回旋,谁也无法把它忽略。
李小宝奔到门口,笛声止,一辆马车出现在眼前。
两名劲装打扮的青衣侍卫,一名赶车,一名策马跟在马车边上。
马车走得很慢,简直像闲庭信步一般,也许,是主人怕破坏了他吹笛的浪漫情怀。
马车到门口停下,赶车的侍卫跳下马,掀起车帘,道:“少爷,我们到了。”
一位白衣少年走下马车,衣衫上纤尘不染,步履翩翩,宛如行云流水一般,唇角噙笑,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顾清夜的瞳孔猛地收缩,眸光一闪。
玉玲珑怔住,刚采的蔷薇花悄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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