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狱中故人

狱卒带着两名侍卫穿过牢房,走下台阶,地底下还有一层牢房,墙上镶着烛台,点着蜡烛,发出的光像鬼火似的,随着来人的脚步明明灭灭。

阴暗的地牢里关押着重犯,狱卒与侍卫经过时,一名蓬头散发的犯人猛然抬头,浑浊的眼睛盯了他们片刻,随即便垂下眼皮,恢复死寂。

一扇牢门被打开,侍卫冲里面喊道:“顾清夜,出来,大人要审问你。”

顾清夜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着,另一端连到墙上。隔一堵墙,萧疏雨也同样被禁锢着。他闻声喝问道:“你们做什么?要审便一起审,为何单单审他?”

狱卒踢了一下栅栏门,骂道:“闭嘴!该轮到你时,你逃也逃不了。”

萧疏雨听见顾清夜的声音道:“七少,你安心待着,属下去去便回。”这声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萧疏雨呆了呆,道:“清夜哥,不必为我为难。”

顾清夜一时不知该怎样理解这句话,他也没时间去琢磨,只是回了一句:“属下自有分寸。”然后便随侍卫走了。

狱卒跟到牢门口,替顾清夜解了手脚上的桎梏,侍卫道:“顾公子,王爷有请。”

牢房里,萧疏雨背靠墙坐在地上,闭目沉思。忽听一个声音道:“萧小七,萧小七。”

萧疏雨吃了一惊,睁开眼,拖着铁链走到门口。在他斜对面,隔两间牢房,有个犯人在向他这边观望。那人一头花白的头发乱糟糟地盖在脸上,头发的缝隙里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头发与胡子虬结在一起,几乎把他的嘴也盖住了。

“老人家怎么知道我是谁?”他不禁纳闷地问道。

老头把头发胡乱拨到两旁,好歹露出他的脸。胡子很长,根根花白,虽然脸上很脏,可看五官轮廓,年轻时应该长得不错。

然后他的眼睛里忽然有了神采,嘴角也咧开了:“仔细看看,我是谁?”

那个有点像顽童似的笑容唤醒了萧疏雨的记忆,他颤声道:“你......你是公孙叔叔?”

老头笑得更欢:“好小子,你总算没忘了我。算起来,我们快六年没见了,当初你还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少年呢,如今都长得这么高大、这么英俊了。这脸蛋真是人见人爱啊......”

虽然在这样阴暗压抑的地牢里,萧疏雨还是被老头的打趣弄得哭笑不得:“公孙叔叔,您还是这样没正经啊!”

“我可不正是‘没正经’公孙羊么?”

“没正经”公孙羊是萧骋远的朋友,比萧骋远小,如今该是四十五六岁年纪,善使一对判官笔,嗜酒如命又不拘小节。交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有时候穿着脏兮兮的衣服,抠着脚丫子,跟乞丐推杯换盏,有时候又搂着美娇娘,喝着金樽清酒。

谁也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个有钱人,还是浪子,但他讲义气。他曾为萧骋远御敌,身上中了二十三刀,刚刚从鬼门关拉回来,就要抢着喝酒,连萧骋远都挡不住。

萧疏雨对他的印象是:这位叔叔很有趣。

可是他没想到公孙羊会在这里,因为他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以为他到哪儿流浪去了。他更没想到如今的公孙羊已经像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了。他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公孙叔叔,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事说来话长。”公孙羊捋着他乱糟糟的胡子,自嘲道,“萧小七,你看你公孙叔叔,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再也没有当年的风流倜傥喽。不过,比起这种囚禁生活,没酒喝才是世上最痛苦的事。好想喝口酒啊!”说着还舔了舔嘴。

若是在平时,萧疏雨会跟他开点玩笑,可今天这种状况下,他实在开不出。

“您受苦了。”

“可不是,我身上的武功全废了,如今不过是个没用的糟老头。六年了,我也奇怪我怎么还能活得下去。”

“当年,您究竟发生了什么?”

“六年前,出了一伙强盗,在江南和沿海一带犯案累累,暗杀、抢掠。这些人身法诡异,擅长追踪与藏匿,还会暗器与炸弹。”

萧疏雨皱眉道:“扶桑人?”

公孙羊问:“你知道?”

萧疏雨道:“我大哥上月在金谷县遭遇暗杀,杀手就是像你说的这群人。”

公孙羊道:“看来,这批人还没死绝啊。”

萧疏雨道:“没有,这些人疑似是金陵郡王莫重楼豢养的杀手。”

公孙羊眉心一动,眼里露出思索之色,随即又摇头道:“不像是豢养的,倒像是互利关系。当时这批人不仅暗杀、掠夺有钱人,还在沿海做走私生意。金陵郡王应该不至于靠暗杀、掠夺获取钱财,但有可能做走私生意。”

“也有可能买通这些杀手,暗杀异己,比如对我们萧家。”

“你说得对。想不到,堂堂郡王,竟然做这些腌臜勾当!”

“他给太后的寿礼一出手就价值万两,这钱财岂会来得干净?”萧疏雨想到这里就觉得异常愤怒,稍停一下,道,“公孙叔叔,你继续说。”

“那年,台州括苍山下司空默一家被杀,他是我与你爹共同的朋友,我们追查凶手,一直查到他们停在海边的一艘船,发现他们是扶桑人,名叫‘伊藤组’,其中有几个会说我们的话。那船上有十几个人,被我与你爹杀了七八个,其余的人有的跳海逃生,你爹通水性,跳下去追。我见有两人往陆地上逃,便追了过去。谁知,他们投掷炸弹,我虽避得及时,却仍然被炸晕了。”

“然后你就到了这里?”

“不,我被台州巡防营的官兵救了,而那两个扶桑人及时逃走了。我当时被炸得左手臂到右肩背、左大腿上血肉模糊,脑袋也昏沉沉的,耳朵听不太清,想是被炸弹的余波震的。巡防营的人替我延医医治,等我彻底清醒过来,我听说海里浮起几具尸体,与船上的穿着一致,那应该是你爹杀死的扶桑人。

“我留在巡防营里养伤,伤势快好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那天营里的统领请我喝酒,我喝完后全身经脉仿佛要爆裂似的剧痛,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我就在这间牢房里了。”

萧疏雨猛地握紧拳头:“一定是莫重楼查到了你的下落,利用权势将你转移到吴唯手里,想要报复你。”

“当时我怀疑这群扶桑人背后有靠山,且来历不小,可我猜不出内情。吴唯给我按了个杀害司空默一家的罪名,逼我招认。”

“可是司空默不是台州人么?就算你是凶手,案子也应该由台州知府审啊。”

“吴唯的理由是,我是扬州人,所以案子由他来审。”公孙羊道,“官府横行,你还想跟他讲道理么?可是,他从未公开审理此案,只在私底下用刑逼供。我终是没有认罪,幸好这具身体虽然失了武功,但底子厚,扛打。后来吴唯没法子,就将我一直囚禁在此。时间长了,他也将我淡忘了。”

萧疏雨想到一点:“你们去杀人时露了面么?”

“没有,我们都蒙着面呢。对了,你爹还好么?”

萧疏雨心中骤然大恸,公孙羊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这么多年,外面的一切都不知道。这种日子,他是怎么熬下来的?

“我爹他......”萧疏雨深吸一口气,将涌到喉头的哽咽咽下去,“你被关进来的第二年春,他就过世了。他一定找过你的,公孙叔叔。”

公孙羊如受雷击,身子再也承受不住,慢慢蹲下去,抱住自己的头。半晌,萧疏雨听见他断断续续的惨笑声:“骋远兄,你竟然比我先走了,我还想有生之年跟你再次对饮呢。所以,我这条破命还留着干什么?”

“公孙叔叔,我爹是与阴山老怪同归于尽的。”

“好,好,除掉这个老魔头,武林中也就太平了。”公孙羊慢慢抬起头来,擦掉脸上的泪水。

萧疏雨苦笑:“太平么?武林什么时候太平过,何况如今还多了个莫重楼,江湖怕是永无宁日了。”

“你进来也是因为莫重楼?”

“是的,我慢慢告诉你......”

顾清夜走进莫重楼的院子时,莫重楼依然在悠闲地饮酒,吴唯的脸依然肿得像馒头,风无邪也依然像影子似地坐在那儿。

见顾清夜进来,莫重楼嘴角扬起一个亲切的笑容:“顾公子来了,来,请坐。”他示意顾清夜坐到他身边的位置上。

顾清夜向他抱拳行礼,道了声:“多谢王爷。”大方地坐下来。立刻便有侍卫去替他斟了酒。

莫重楼道:“今天本是萧大家主的好日子,吴大人急于抓嫌犯,害你没喝上喜酒。本王特意备了薄酒,请你过来喝几杯。来,先饮一杯润润口吧。”

顾清夜拿起酒来,一饮而尽。

莫重楼满意地笑了,侧首看他:“唔,听吴大人说,你承认你是我妹夫了?”他言笑晏晏,看起来简直风流倜傥。

顾清夜不卑不亢地道:“清夜自知高攀不上......”

莫重楼立刻指着他,像个兄长似地责备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家小妹听见此话,必定会很伤心。”

顾清夜道:“清夜的心意,早就对郡主言明。”

“那你打着我妹夫的幌子是何道理?若被太后知道,你恐怕吃罪不起。”莫重楼说着威胁的话,脸上却笑吟吟的。

顾清夜欠身一礼:“抱歉,王爷,说那些话原是权宜之计,清夜只想见到王爷。”

“见我作甚?”

“想知道王爷打什么主意。”

“这话我就不懂了。”莫重楼道,“我还想问你打什么主意呢,你倒先来问我。”他收起笑容,目光变得犀利了些,“清夜,你怎会出现在萧家,又如何会成为萧家使者?”

“我奉皇命而来。”

“哦?你跟我小妹说的可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做戏给萧家人看的。”

“陛下命你来做什么?”

“这是秘密,恕难奉告。”

“你可有陛下的信物作为凭证?”

“没有。”

“没有?”莫重楼冷笑,“那叫我如何相信你的一面之辞?听吴大人道,你在萧家处处以使者身份维护家主,并向萧疏叶请命,前来‘配合调查’。本王本是看在‘妹夫’这层关系上,姑且信你,才邀你前来叙谈。若你拿不出证据,本王便只能将你当成萧家使者看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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