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宋祈阅将自己的身子蜷缩在一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压抑已久的情绪从他的喉咙中艰难的挤出来,泪珠大颗大颗地从眼角滚落,渐渐地他的唇瓣也不受控制的哆嗦着,开口间落入耳中的只是破碎得不成样子的抽噎。“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只剩下我一人。”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宋恒所在的方向,脑海里不断闪过两人一起长大,一起玩闹的画面。在府邸的后院两人一起嬉戏玩闹。他叫着他哥哥,他虽是嘴上不饶人,但还是密切地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做好他随时会摔倒的准备。可如今,府邸被一场大火焚烧得彻底,而他的父亲,如今就连他的兄长都已经不在了。
他看着他,渐渐地整个身子因为哭泣而痉挛了,眼前的画面被填满的泪珠放大。眼前的一切愈发清楚,心底也愈发悲痛。就在宋祈阅整颗心被悲伤牢牢锁住,下一刻就要撕碎之余。谢泉清捂上了他的双眼,顺势将他揽入怀中。掌心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那安慰的温柔嗓音像是一道光越过层层阴霾,落入他早已经千疮百孔的心底。
“阿阅,我在。我一直都在。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
宋祈阅抬眸看他,又在片刻之后再度扑入他的怀里。“公子哥哥,公子哥哥……”
谢泉清的手为他理着繁乱的发丝,“想哭便哭吧,我会一直陪着你。”
夜间的寒风也在此刻入了户,吹拂着不安的篝火。光亮之下,两人紧紧地抱着。那一刻就连周遭的风也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些许悲伤。
宋祈阅不知自己到底哭了多长时间,只记得待到他的情绪渐渐平复决定直面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腿脚早酸麻。他抬眸看着谢泉清,“公子哥哥,我想再看看我哥哥。”
“嗯!小心。”
宋祈阅谢绝了谢泉清的搀扶,故作坚强地从满是泪痕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公子哥哥,我、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自己可以的。”
谢泉清没有拒绝,却在他一次将要跌倒的时候及时伸出了手。
宋祈阅摇了摇头,终是选择了自己一人踏上这条路。这路明明是几步之遥,近在眼前。宋祈阅却感觉像是用尽了他毕生的气力。当握上宋恒早已冰凉的手时,附着在上面尚未干透的血迹也传入他掌心。
他端详了许久,回过神来后,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嘴里念叨着:“哥,是阿阅错了,阿阅知道错了。哥,你起来看看我,哪怕是骂我也没关系。哥,你能不能看看我。父亲已经不在了,阿阅家也没有了。若是连你都不在了,在这世上就只剩下阿阅一人孤零零的,哥……”
泪珠再度从他的眼角滑落,顺势掉落在身下那人的胸膛处。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就如同这泪珠无论它怎么掉落,都再也换不回来昔日兄长的那句疼惜。坠入汪洋,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
到最后,宋祈阅的嗓音只剩下沙哑。他看向谢泉清的同时,努力让自己不至于狼狈收场。“公子哥哥,我们一起帮我哥哥选一处地方入葬吧。”
“好!”谢泉清一口应下。
深夜将至,破庙里燃着的篝火像是接近尾声般吱吱作响地宣告着。破庙院墙之外,皓月高悬,杂草丛生的周遭,时不时地还能听见鼠蚁鸟雀吵闹的叽喳。
宋祈阅对着镌刻有宋恒名字的墓碑,跪了又跪,磕了又磕。
“哥,我答应你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哥,你以前总说阿阅玩闹,爱闯祸,无论什么时候都总是给人一种长不大的感觉。可是如今阿阅已经长大了,阿阅会学着兄长的样子担起我宋氏一族该有的责任。”
“我不会让哥失望,也不会让父亲母亲失望。”
宋祈阅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朝着岚城的方向又是一叩首。“父亲,阿阅不孝,让父亲为此忧心了这么多年,但如今阿阅已经长大了,绝对不会让父亲和兄长失望。”
同时,再度叩首间一个想法冲破心底理智的束缚。那夜的大火随着一阵风袭来,将心底的伤心欲绝吞噬殆尽,一颗热泪从眼角落下,顺势滚落在这个生他养他的土地上。
父亲,兄长,我一定不会让你们枉死。
那些害我们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这边,刚迈进破庙,身上夜间的寒凉尚未退却。宋祈阅便扑哧一声跪了下来,“公子哥哥,请你教我剑术。”
谢泉清下意识地就要上前搀扶,却被他执拗拒绝。“阿阅,你……”
宋祈阅:“公子哥哥,你若是不答应我,我是不会起来的。”
谢泉清渐渐松了手,看着他此般倔强的样子,问道:“阿阅,你可知你为何学剑?”
宋祈阅垂眸间似乎有些难以言喻的心虚,可纠结中他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我想报仇,我的家人不能白死。”
谢泉清长叹一口气,很显然如今的宋祈阅已经完全被仇恨蒙蔽,再这样下去,谢泉清只是担心仇尚未得报,他就已经在这条路上迷失了自我。“自古以来,习剑者,无外乎是修身养性者,舍己为天下者。为杀人而习剑者,视输赢为命。这样的人往往戾气太重,是很难在剑术上有过高造诣。”
宋祈阅:“我不在乎这些,我只是想报仇,并无意在剑术上过多造诣。”
谢泉清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你为了报仇而学剑,和那些视输赢者有什么区别,其结果都是一样的。想必你也看不到了如今江湖之上高手如云,就连当日出现在宋府的人,他们的实力我们有目共睹,我只担心为了报仇,为了赢,你会在歧途上越走越远。”
宋祈阅低着头,眼眸里的恨意并没有因为谢泉清的话而消散几分。或许自从他宋府遭遇此劫开始,他的理智便已经丧失在那场大火中。“可、可是、我宋氏遭此劫难,我身为唯一活下来的人,难道我就这么不管不顾了吗?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然后什么都不做吗?这样,我如何对得起死去的他们啊!他们、他们也会怪我的吧……”
谢泉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父母之爱子谓之计谋深远,我相信若是令尊还活着,比起报仇他更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宋祈阅心底始终过不了这个坎。只要一闭上眼睛,黑暗中到处都是府内的惨状,还有那场大火。
他忘不掉。
也做不到他口中所言的那般高洁。
他只是一个有着私心的普通人。
谢泉清又道:“当然我说这些并不是想强迫你什么,也不是想因此干预左右你的决定。我只是想让你在做这件事情之间,彻底地明了你眼前的路。你并不是只有这么一条路可选,当然事情到最后,究竟如何抉择还是要看你自己。这是你的人生,任何人都无权干涉。”
“公子哥哥……”
谢泉清:“我只有一点,阿阅你要记着,任何时候都不要让仇恨左右你的理智。比起因报仇而误入歧途,我更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还能见到当初街头之上,良善单纯的阿阅。”
“公子哥哥……”宋祈阅说着,泪珠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下来。他扑入他的怀里,抬头看着谢泉清。“那公子哥哥,你现在是答应收我为徒了?”
谢泉清身子微微一怔,现在的连自己都救不了,收徒似乎是一种奢望。
而且他也不知,该如何去当好一人的师尊。
见他不语,宋祈阅又道:“公、公子哥哥?”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宋祈阅这才后知后觉,当初见他时,他的身子骨便不是很好。赶忙扶着谢泉清来到一侧坐下,“公子哥哥,你小心点儿……”
待到燃着的篝火为他驱散点点凉意,谢泉清的身子骨感觉也比方才好了不少。“阿阅,我没事。”
“公子哥哥,你脸色好苍白。你真的没事吗?我……”
谢泉清握上他慌乱的手以示安慰,“阿阅,我真的没事。”
“可是……”如今的宋祈阅最害怕的就是分别,他已经受不起再一次眼睁睁地看着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人,因为种种原因倒下,而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谢泉清:“阿阅,我真的没事。但你也看到了我的身子,只怕当不了你的师尊。我呀,要让阿阅失望了。”
宋祈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坚强地说道:“没事的,只要公子哥哥的身子能好一点,不收我做徒弟也是好的,没关系的。”
“嗯。”谢泉清点了点头,又道:“阿阅,我虽无法当你的师尊,但经此一夜我们早就是朋友了,我不可能看着你就这般继续下去。待到这件事结束后,我要去一趟穹都城,阿阅,你若是不介意就跟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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