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陆瀼瀼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睁开眼后，觉得全身舒适了不少，只是隐约觉得，昨晚似乎是张良在这里照顾她。
可是反观室内的摆设，又什么都没动，连昨晚好像喝过的茶杯，都还在原位，难不成，是个错觉？
还是说，她昨晚梦见了他？
藏书阁内，颜路本想进来看看，却在一个瞥眼间，望见了不远处那个俊挺的背影，正出神的盯着手里的书，读的津津有味，连他走过去都毫无察觉。
直到他垂头看见了那本书的内容，不免惊愕。
“子房，你看这书做什么？”
张良猛然回神，心虚的将书放置于身后，藏起来，面上有一丝错乱：“二师兄，我就是随便看看，这些天看子瀼学医颇有兴致，便也想琢磨一下。”
颜路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那……那你为何对经行腹痛这一章节看的如此痴迷？”
经行腹痛是女儿家生理期的疼痛，他自己研习医术，对这种病症也是有所了解的，但张良不学医，他一个大男人，对女儿家的月事病症看的这般认真做甚？
张良语塞，这让他如何解释？陆瀼瀼的腹痛，让他看了都无比揪心。
他以往只是听人说过这月事的一些小事，但毕竟是女儿家的私事，所以，根本不在意，这下子，想帮她看看有无根治之法，却被人抓个正着，似有股他作风不正的感觉。
“是子瀼前些时候，师叔留的课题，正巧到经行腹痛这一章，二师兄也知道，庄内皆是男子，无法给子瀼回答这个问题，她问我，我也是……无从回答，所以，才来藏书阁看看。”
这么解释有些牵强，张良生平第一次撒这种谎，不免一脑门汗，说完还看了看颜路的神色，生怕他不信。
“嗯……”颜路反而点点头，开口道：“子房所言非虚，不过，这个子瀼学的竟如此之快？都看到了内经这块了？”
见颜路已然相信，张良悬着的心才放下，眼瞅着问别人是不可能了，便直接问他：“二师兄，你研习医书比子瀼早，你可知这经行腹痛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颜路有些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张良，他一张脸上写满了关心，这表情不像是装的，但是一个大男人老是揪着这一件事一直问，颜路还是觉得怪怪的。
“子房，这种事，你毕竟不学医，也还没有成亲，男人老打听这种事成何体统？你把子瀼叫过来，我和她说。”
“……如此甚好。”
看来只能这样了，颜路说的没错，他毕竟是个男子，对着女儿家的病症一直问，确实有些怪异。
思及此处，他便点头出了门，打算去把陆瀼瀼叫过来，让她自己听，自己学，说好与她保持距离，结果又莫名其妙凑一起去了，不行，他不能心软。
看着张良离去的背影，颜路眉头紧拧，他感觉自己这个师弟，每次开口闭口都是子瀼，这个名字就像是长在他嘴里似的。
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何不妥，可每一次陆子瀼除了什么事，自己这个师弟都是一马当先，因春宫图事件险些被掌门罚是一回，跳海救人又是一回。
他记得陆子瀼跳下去的时候，张良那种惊慌失措的模样，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的。
莫不是……
一种可怕的想法跃上心头，颜路肉眼可见的惊到了，但想想张良的为人，又把这个可怕的想法按下了。
看来，一个正常男人，一直窝在男人堆里也不是什么好事。
结束课程的陆瀼瀼正捂着发酸的腰，准备回房好好休息一下，半路遇见了赶来的子慕，开口就让她去煦阳居找颜路去。
“啊？二师公找我什么事？”
子慕摇摇头：“我也只是代为转达，三师公说二师公找你有事，让我告诉你快些去，然后他自己就出门了。”
“三师公出门了？他去哪了？”
陆瀼瀼有些惊讶，她还想问问张良，昨晚是不是他给自己缓解的痛经，这下子怎么会出门了呢？
子慕觉得陆瀼瀼这话问的甚是奇怪，他好笑的盯着陆瀼瀼：“三师公去哪我哪能知道？你还是快些去吧，二师公等你呢。”
耐不住子慕的催促，陆瀼瀼便只能快些去了。
颜路在室内等候多时，一看见进门的陆瀼瀼有些差异，她此刻单手扶腰，脸色没有以前红润，有些苍白，走路也是有气无力的。
“子瀼，你身体不舒服？”
想着不能暴露自己，陆瀼瀼挺直了腰杆子，佯装轻松的笑道：“没事，就是这些天吃坏肚子了。”
看她的样子，确实像是拉肚子的样子，颜路便没有继续追问，等她坐到了面前，方才开口：“子瀼，你近几日和荀夫子学的如何？”
荀况不愧是大家，学识渊博的很，陆瀼瀼仅仅是学了几个月，就感觉非同一般。
她上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遇到这样一位让她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老师，至今想起来还觉得能穿越得荀夫子教导，真是她走了狗屎运了。
她如实的回答：“二师公，荀夫子确实是一位难得的老学者，我以前在家也上过私塾，但和荀夫子比起来，确实是小巫见大巫了。”
陆瀼瀼说这话时，两眼里是肉眼可见的崇拜，这幅模样有些憨憨的，颜路轻笑一声：“师叔也夸过你是个学医的好料子，你如今是学到了内经了吗？”
陆瀼瀼一愣，脱口而出：“什么内经？”
此话一出，颜路不禁怔住了，他问道：“你没有学到内经这一章节吗？黄帝内经啊？”
她不知道为何颜路会这么吃惊，但黄帝内经她也看过，荀况说不着急，让她先背些病例，再依照病例去黄帝内经里找答案，会很容易理解，所以就暂时不让她看，怎么颜路会这么问。
“我是看过，但是看不懂，内容有些超纲，荀夫子说让我先背病例，这些他往后会教的，二师公怎么会问这个？”
既然如此，那这经行腹痛，是张良自己要看的？
他一个男人，为何会突然对这种事情这么上心？看陆瀼瀼不知情的模样，看来就不是她问的，那张良是把陆子瀼拉出来当个幌子的吗？
“子瀼，你我都是医者，二师公也就直说了，你对女子的经行腹痛，怎么看？”
痛经？
怎么连颜路也问这个，突然间听到这个词，陆瀼瀼有些被惊吓到了，莫不是颜路察觉到了什么？她投去试探的目光，讪笑道：“二师公为何这么问？”
颜路看她腼腆的模样，只当她还是个未成亲的少年郎，自是有些羞涩的，便劝说道：“我这些天回顾黄帝内经时偶然间看到这一章节，想着你也是学医，便与你讨论一番，子瀼，这煦阳居内只你我二人，不必害羞，虽是女儿家的病症，但，你我日后行医，难免会遇到，不必遮掩，如实回答就是。”
听这话，看来只是单纯的讨论病情，陆瀼瀼便放心道：“经行腹痛没什么好说的，女子平时做好保暖，平日里冷水不能饮，月事来临之时也不能剧烈运动，应当好生歇息，不可劳累，这经行腹痛几乎每个女子都有，没什么好说的。”
陆瀼瀼说的轻松，倒是让颜路有些吃惊，他怎么听起来，这人说的就跟自己亲身经历过似的？
看颜路有些惊讶的神情，陆瀼瀼越说越有劲头，便持续输出：“二师公可知为何女子会有月事？”
这事情，从来不会有人去深究，只知道女子会有月事一说，回想着内经里的记载，颜路说道：“不过是女子体内的血气积攒过多而引起的……”
“不不不……”陆瀼瀼伸出手指不断的摇摆，打断了颜路的发言，说道：“简单来说呢，就是子宫内膜增生到了一定厚度，导致的周期性剥脱。”
颜路听着她的话，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啧了一声，似是没听清一般问道：“什么……什么剥脱？”
说实话，儒家的三位当家在学识上确实是泰斗般的存在，但陆瀼瀼因为生平第一次来月经有被吓到过，所以后来专门查过这方面的内容，加上生物课上的知识，所以对于月事，她了解的非常透彻。
鉴于给当家的上课的机会不多，陆瀼瀼便兴致勃勃的拿出了一张布帛和笔，在上面大致的画出了女性人体的结构，并圈出了图中子宫的位置，开始解说。
“女子除了未成年前不会有月事，唯一不会来月事的时候就是怀孕期间，原因也很简单，这种时候，子宫内膜处于工作状态，受精卵是着床在子宫内膜上的，所以，它不会脱落，自然也就不会来月事。”
“但是，如果一个女子没有怀孕，那她的子宫内膜处于一个非工作状态，子宫里的卵巢会分泌雌激素，刺激子宫内膜的功能层不断增厚，内膜变厚，排卵后卵巢黄体开始分泌雌、孕激素，子宫内膜开始向分泌期转化，子宫内膜继续增厚。黄体退化后，不再分泌雌、孕激素，子宫内膜失去雌、孕激素的支持，子宫内膜脱落导致月经发生。”
“这就是一整个月事的过程，理解了吗？”
本以为颜路会恍然大悟，可他却是盯着自己许久，眸中貌似还是懵懵懂懂，但是语气里却是有些惊悚：“子瀼，你是男子，怎么会女子的月事这般了解？”
“这叫什么话？”陆瀼瀼不悦道：“男子女子的不都是人吗？二师公，你知道就因为你们这样的思想，才导致多少女人有病不敢看，硬生生拖成绝症的吗？身体出问题了就要积极治疗，不然，命都没了，那还讲究那些什么身外之物干什么？那些什么面子啊，票子啊，里子的，到底是做给活人看还是死人看的？”
一句做给活人看还是死人看，点的颜路眼眸里好像有光芒闪现，但是，又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他有些失意道：“可是，活人不就是挣这些功名利禄吗？”
陆瀼瀼明白颜路的困惑点，毕竟古人都是在乎名声而大余生命，所以，她也不准备去转变他们的思想，也就顺着他的意思说。
“话是这样说没错，人活于世，总要追求些什么，否则，一生岂不是太过于无聊又漫长？”
陆瀼瀼笑的平静，俨然没了方才那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颜路这才回过神，既然不是陆瀼瀼的课题，那张良偶然间对经行腹痛开始有兴趣，是因为某个他不认识的姑娘吗？是谁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