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冢中荡起铺天盖地的魔气,此前进入剑冢修炼的修士们纷纷四散逃离,各自飞奔出去。
很快,偌大无垠的剑冢中只剩下贺凡舒一个修士。
不是她不想跑,实在是这满剑冢的魔气都是冲她而来的,她躲不开。
厚重的威压层层压住她,几乎要将她彻底碾碎。
唯一的可喜之处是,镇雷霆被这浓缩的魔气一压,居然出乎意料的被压进她体内。
贺凡舒剑骨中重又生出一条紫色的璀璨魔骨,沿着她脊柱紧密吸附,浑似天然一体。
她哇的吐出一口黑血,遍天的威压消弭不见,只留下魔尊阴冷的声音。
“好一个宵小之辈,你有胆子吞本尊的骨,有这个命来容他吗?本尊等着看你的死期!”
贺凡舒恍惚地看向自己被魔气划得遍体是伤的身体,心想,看来魔尊是借镇雷霆出现的。
但季郁被封印在东幽深渊已有千年,从未听闻有他复苏的传闻,他究竟是如何醒来的?
何况当年无数大能以命结阵将其镇压,以深渊剧毒日夜磋磨之,他如今不说彻底湮灭,怎么反倒苏醒,恢复了神智?
贺凡舒不敢细想其中因缘。
左右不是她现在一个初入金丹的修士该思考的问题。
她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还血流不止的侧腹,想:“不对,现在连金丹都没有了。”
镇雷霆虽被她用剑骨强行收进了体内,暂时封锁,但丹田在此过程中被他搅了个稀碎。
金丹已破,丹田四处漏气,现在连最基础的聚灵都做不到。
换句话说,贺凡舒如今还不如刚能引气入体的炼气期弟子。
三万大山中这遍地豺狼的环境,若叫人知道一宗掌门退化成凡人,恐怕刚出了剑冢的门,贺凡舒就能叫人生吞活剥了。
但当务之急是离开剑冢,先治好自己的身体。
龟缩在此,不被别人刺杀,她自己也能失血过多而死。
心中筹划一番,贺凡舒有了主意。
她看向不远处赤峰门主的尸体,暗道一声得罪,抱起他离开了剑冢。
刚一出剑冢,贺凡舒就瞄到了人群中白衣胜雪的姜理。
她做哀拗痛哭状,踉踉跄跄地向他奔去。
“姜大夫,求你救救池门主!”
旁边等着接应掌门池鹰的副门主愣了,他从暗处冲出来,惊呆了众人。
“门主这是怎么了?小贼,你竟敢谋害我宗门主!仙盟契约你忘了个干净么?”
仙盟契约规定各宗门间不得互相残害,凡加入仙盟者皆需受其约束。
是以池鹰想杀害贺凡舒还得找机会暗算,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杀了贺凡舒,反被魔剑夺了性命。
他死不瞑目,两眼还圆睁着,面上表情凝固在阴损的偷窥状,叫人见了就一阵恶寒。
不等围观的修士发问,贺凡舒已经装出了悲痛至极的样子,抹着眼泪哭诉道:“剑冢中混入了魔修,池门主为了……为了救我——”
她说的断断续续,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的样子。
姜理灵力往池鹰身上一探,便知他已经死透了。
贯穿伤,没得治那种。
他冷漠地说:“死了,救不了。”
贺凡舒还要再演,赤峰门副门主已经扑了上来,要把她撕了。
“贺狗纳命来!你杀害我家门主还想嫁祸魔修,我看你就是那个魔修!”
周围的青笠宗修士们却不是吃干饭的。
掌门继任突逢变故,但自家掌门,多年来做少掌门时亦有积威,众人对其皆是信服,不信她能做出残害隔壁宗门主的龌龊事来。
众弟子你一言我一语道:“你凭什么说我们掌门是魔修,你有证据吗?”
“我们掌门的继任程序,你们门主突然出现才奇怪,说不定就是他把魔修放进去想暗害我们掌门呢!”
“就是就是,我看你们赤峰门才是图谋不轨!我们大大方方等掌门静修,不见你和你家门主踪影,一出事了你倒是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蹦出来,嚷嚷着就要骂我们掌门,莫不是你们早就蓄意陷害不成?”
副门主池影气的一个倒仰,别人不知道,他难道还不知道吗?
门主专门提前几日钻进剑冢就是为了早日扼杀贺凡舒,如今贺凡舒活着出来了,门主却成了一具尸体,除了贺凡舒,还能是谁杀了门主!
这可就是池影冤枉贺凡舒了。
她在剑冢中好生生挥剑呢,还没来得及被池鹰暗算,就见到了池鹰被捅穿的身体。
是以她虽然疑惑他为何出现在那里,却没怀疑过池鹰是去杀她的。
换句话说,还得感谢池鹰提她挡了一剑,不然镇雷霆毫无阻隔地冲她而来,贺凡舒还真没有抵挡成功的自信。
想到这里,贺凡舒彻底抛弃了两家门派之间的旧怨,真挚地感谢道:“今日之事,是凡舒受了池门主的恩,门主为救我而殒命,凡舒当涌泉相报!”
池影被她这不要脸的样子气的怒极,不欲与她理论,拔剑砍来。
七八十个蓝衣弟子立马将贺凡舒团团围住,结成防卫的阵型。
姜理看了一眼,嘴角无语地抽抽。
一群筑基,费什么劲。
池影一个就能灭了他们一群。
果然,池影飞来的动作毫无停滞。
他打定了主意,必须趁着贺凡舒虚弱的时机尽快斩杀她。
此女天赋彪悍,假以时日她成长起来,对赤峰门的威胁不可估量。
现下她被伏击,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先将她一击毙命,大不了后期再向仙盟的人解释。
事出有因,仙盟不会追究到底。
贺凡舒瞳孔一凝,显然没想到池影这么不识好歹。
她眉目一转,知道身边的弟子们不是对手,目光往姜理投去。
“姜师兄,请您襄助!”
池影还没什么反应,周遭的蓝衣弟子们却第一时间躁动起来。
掌门是怎么回事?
他们互相对视着,眼中流露出怀疑。
贺凡舒再怎么说也是金丹期,他们刚刚敢聚在一起保护贺凡舒,是因为唯有金丹能对抗金丹。
如果贺凡舒出了问题……
几个弟子不由打了个冷颤。
三万山中的任何一个掌门都能随意灭了他们满门!
金丹坐镇,可是在这里开宗立派的根基。
而今贺凡舒本该为他们顶起一片天来,关键时刻却向他人求助。
那贺凡舒呢,她自己为何不迎战?!
姜理一脸寡淡的样子,转手抛出了一颗白色的丹药。
莹白如玉的药丸悬停在池影和贺凡舒的正中。
池影疑惑地看着那枚看起来极质朴的,平平无奇的小药丸。
就这?
也想拦住他?
姜理冷笑一声,那白色药丸于是嘭的一声爆开。
白色的烟雾迅速弥漫了下方的大片空间。
池影正待去分辨,转瞬自己落到那片雾里,才发现其中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半晌,他茫然向四方看去,林中寂静,空落落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何方鬼魅之术!
他极震撼:贺凡舒何时找来了这样的帮手?!
青笠宗内。
突然回到了宗内的各弟子们都还呆滞着,弄不清是什么状况。
“我们这是在……”
“回到宗里了?”
掌门院中。
姜理弹了下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冷灰的眼睛看都不看趴在地上的贺凡舒。
“解释吧,贺掌门。”
贺凡舒苦笑,“果然瞒不过师兄。”
姜理不悦地盯着她:“既非同门,贺掌门称呼上还是注意些。”
贺古早被逐出药王谷,姜理称他一声师叔,不过是看在自家师父的情分上。
可贺凡舒这个师妹,就没有那么大面子了。
更何况,贺凡舒现在的状况……
姜理声音中带了几分厌恶:“我和满身魔气的怪物,更不可能有什么关系。”
贺凡舒倒也不怪他。
姜理刚刚能伸出援手,已经出乎她意料。
想也知道,他不是为了救她,而是为了那些筑基期的弟子。
她这个师兄,面上看着冷淡,心肠却是顶好的。
“魔剑搅碎了我的丹田,可否请姜大夫帮忙诊断?”
这下轮到姜理震惊了。
他错愕地看着从地上艰难起身的贺凡舒,“你的丹田?”
他早看出贺凡舒状况不好,周身气息过分内敛,毫无灵气波动,近似凡人。
他本以为是她在剑冢中修了魔道秘术,修为精尽却又遭了反噬,才导致他虽看不出她的修为,却能隐隐窥见萦绕的魔气。
竟没想到贺凡舒连丹田都破了!
难怪她看起来如凡人一样,她现在可不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凡人!
姜理一时都有些急了,他来青笠宗三天,知道贺古只有贺凡舒这一个徒儿。
贺古满怀希望地把青笠宗留给贺凡舒,结果自己刚走,贺凡舒就丹田破碎,万一叫贺古知道了,说不准心中如何又悔又急。
毕竟是他师父心心念念的旧友之徒,姜理当下也不多避讳,将贺凡舒搂起置于床上,灵力就探了进去。
刚摸进她的身体没多久,他又吃一惊:“这是……剑骨?!”
天生剑骨乃修真界极难得的天赋,历史上凡是有天生剑骨的修士,最终成就无一不在化神之上。
但贺凡舒的剑骨生的却有一点不好。
姜理失控,低声喊道:“你没有灵根?”
贺凡舒叹气,果然还是被发现了。
她平静地点点头,“没错。”
人类之所以可以吸收灵气滋养自身,弥补天命,正是借助了灵根。
灵根灵根,灵力之根也。
没有灵根,**凡胎是无法汲取灵气的,更遑论将灵气储存在丹田使用。
无灵根却能够修炼者,只有一种可能。
姜理一个闪身就拉远了和贺凡舒的距离,一柄长剑遥遥指着塌上虚弱无力的女人。
“你是魔修!”
丹田破碎的废人对上金丹巅峰的修士,贺凡舒面前是一个彻底的死局。
就在她脑筋急转,思考破局之法的时候,却听到一个细弱的声音。
“主人,主人……”
她视线急速逡巡,最终落在不远处的细剑上。
那是她渡金丹劫时,引了天雷锻体的灵剑。
他不是被修好了吗,今天怎么又有了心音?
贺凡舒心思几番流转也不过一个呼吸之间,便听那剑细声细气地说:“我可以帮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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