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前世

三月的时候春寒依然带着点料峭,天气虽然晴朗,但吹面的风仍带着几分寒意。

凤瑶面容苍白地靠在床柱上,胸口微微起伏,满眼担心地望着窗外。

夫君已经走了快三个月了,一点音讯都没有,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咳——咳——她捂住嘴巴剧烈地咳了起来,好一会,她摊开掌心一滩血迹明晃晃的。

她苦笑了一声,眼中一片黯然,毫无神采,呢喃着呓语:“看来,我会和你一起走的。”

她想下床去,刚起身就歪倒下去,腿像抽了筋剃了骨似的,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

“娘。”

一道清脆悦耳的小奶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凤瑶立刻拿过旁边的手帕擦掉手心里的血迹,也抹掉了嘴角的血啧。

她苍白的面容漾起淡雅温柔的笑意,看着女儿小心翼翼端着热腾腾的药碗,想要下床,可她的腿现在使不上劲,只能叮嘱她:“你慢点,别烫着了。”

张起真眼眸弯弯的,像是藏了星星般,就这么看着母亲:“娘,我喂你喝药,喝了药,你的病就能好了。”

女儿的声音软甜又撩人,凤瑶心口处瞬间被她软糯的嗓音填满。

她朦胧的双眼里,浮起一丝淡淡的水雾,似乎在掩饰那份深情,摸着女儿的小发包:“我自己来,万一再把你烫着,娘可是要心疼的。

她接过药碗,轻轻地拿着勺子搅动着药汤,徐徐地吹着热气。

张起真手脚并用地趴到床上,眨了眨眼睛,嗓音绵软道:“启岚哥哥,让我盯着你把药喝完。”

凤瑶喝着药汤,挑眉瞅了一眼软绵绵的女儿,促狭地笑着逗她:“你以为我是你呀,喝个药还要人盯着。”

说完端起药碗就喝完了,倾泻药碗让她看:“一滴不剩。”

张起真赶忙掏出兜里的糖果:“吃个甜的,就不苦了。”

还真把她当小孩哄了,凤瑶很听话地拿过女儿手中的糖果吃到嘴里,看到女儿也要吃糖,点着她的小鼻尖,凤眸里划过一丝兴味:“再吃,牙就长不出来,可一点都不好看了。”

张起真极为苦恼地蹙了一下眉头,怏怏不乐地把糖果装到兜里:“那我不吃了。”

还是好看比较重要。

凤瑶垂下眸子,看着模样委屈巴巴的女儿,菲薄的唇瓣勾起,掀开被子:“来,陪娘说说话。”

张起真小屁股一挪一挪的挪到母亲的被窝里,趴在母亲的胸口里,仰着小鹿般清澈的星眸:“娘,阿爹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他了。”

凤瑶眼眶一酸,搂着女儿娇小的身子,视线空洞无焦点:“快了,很快就回来了。”

张起真看着目露哀沉的母亲,眼圈微微一红,就像母亲平时哄她睡觉一样,用小手拍着母亲:“娘,别怕,你还有我,哥哥,三叔,我们会保护你的。”

凤瑶勾唇一笑,眼眸轻煽,柔嫩的下巴蹭着女儿的发顶:“我的女儿懂事了,知道要保护娘了。”

自从女儿当了族长夫人之后,行事作风略显沉稳了些,不过该调皮捣蛋的时候,可是一样都不拉的。

她展开昳丽容颜,华色略显嫣红的唇线绽放嫣然笑意,抚摸着女儿的秀发。

做人何必太严肃古板,凡事较真不是好事,该做正事的时候,有严肃的模样就行,该嬉闹的时候,就嬉闹欢乐。

人嘛,一辈子就几十年的光景,没必要那么严肃古板,如果一板一眼地过着日子,那岂不是要错过人生的很多乐趣。

张启凌淡淡地坐在客厅里,听着母亲和小丫头的轻柔细语。

又想到母亲的身体,他眸光深黑一眼望不到底,耳边却响起张启岚的话。

“大伯母快不行了,如果大伯真的出了意外,只怕她撑不过去的。”

他瞳孔一缩,四周阍然无声。

“阿凌,若是我回不来了,你就走吧,不要再回张家了,走的越远越好。”

父亲临走前清冽的语声响在他耳际。

他莫名觉得有些委屈,闷声道:“那母亲和真真呢?”

为什么要让他走,他是不是没有把他当成儿子?

他是不爱说话,可不代表他心里没有他们。

“有你三叔在,她们没事的。”

屋里的烛火晦暗,父亲背对着他,整个身影都在黑暗里颤抖着。

带着寒意的春风吹在张启凌身上,身上冷,心更是一层一层的冷透。

他微垂着侧脸,嘴角抿起一丝浅笑,眸中锋芒隐现。

父亲,我不会走的,我会保护母亲和妹妹的。

不知何时院里下起了蒙蒙细雨,冷气袭人,远远望去,细雨里的张家本家充满了凄凉肃杀之意。

张启凌就一动不动地坐在客厅里,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尔不群的英姿,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气势,绝色立体的五官仿佛是用玉石雕刻出来的,棱角分明,目光深邃锐利,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一个人影出现在雨幕里,走的很急,差点还摔倒在地,不经意的撞进张启凌那双冰冷隐着戾气的凤眸里。

那人只觉得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里。

他顿时脊背冒冷汗,噤若寒蝉地看着面前的张启凌竟说不出话。

张启凌就坐在那不动,淡漠地看着低着头的那人,目光幽暗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他眸光一闪,收起了身上森冷的气息,淡淡地问:“何事?”

那人被张启凌吓的口吃起来:“域……”

他刚说一个“域”张启凌脸色一僵,倏地把手指轻敲在桌子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那人浑身一颤,本能地抬头望去,就看见张启凌那双凌厉的目光盯着他,犹如刀锋横扫,吓的赶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张启凌微微眯起双眼,往内厅看了一眼,没有听到动静,便转过眸光穿过那人的头顶,落在蒙蒙雨雾里,起身就走:“出去说。”

好可怕的气场,那人按住快要吓出来的心脏,跟着张启凌来到外面:“域公子回来了。”

张启凌淡然的眸子微微一亮,冲口而出:“带路。”

那人急忙在前面带着路。

来到二长老院里,远远就听到张启晴的啜泣声。

张启凌置若罔闻,依旧迈着快速的步履来到内堂,就看见张盐域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而张启晴拉着他的大手,无声地哭泣着,卧室里还散发着淡淡的血气。

看来是命不久矣。

张启凌眸中的寒气已然退去,换上了一层不明意味的色彩,似惊愕,似心疼。

他轻轻地走到床前,蹲了下去:“域叔。”

张盐域缓缓地睁开眼,想要抬起手,却一点劲也使不上来,张启凌就把手放到他手心里。

张盐域平静地躺在那里,眸子微微垂着,似是在仔细的回想着什么东西,嘴角露出一丝令人难以置信的从容:“你父亲让你好好的活着,只为自己而活。”

张启凌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感觉胸口似乎被一块巨石狠狠的压制,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张盐域欲言又止,千言万语终是化作一声低叹,缓缓看了一眼张启晴和二长老,便闭上眼失了气息。

张启晴那泛红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苍白的脸颊翻滚坠落下来,趴在父亲的身上绝望地痛哭着。

张启凌失神地走出大门,“你父亲让你好好活着,只为自己而活”一股酸涩的味道涌上心头,压抑着痛苦,不让眼眶里的雾气与空气碰撞。

他该怎么跟母亲和妹妹说,父亲没了。

他一路上跟失了魂似的,脚下轻飘飘地飘回了家。

就看到孱弱单薄的母亲站在门口等着他。

他不敢进门,怕她知道,就真的撒手不管他和小丫头了。

凤瑶站在房门口,张启凌站在大门口,两个人就这么遥遥相望,一句话也不说。

凤瑶悲伤地望着大门口缄默不言的儿子,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早已蓄满了泪水,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而下:“你父亲走了?”

下人来报的时候,虽然只说了一个“域”字就没下文了,接着就听到两人出去的声音,又看到张启凌红着眼睛,久久不敢进来,就知道夫君终究还是走了。

张启凌顿时觉得喉咙哽咽,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几下,垂下眼眸不敢再看她。

凤瑶扬起绝望又凄楚的脸庞,两眼望向蒙蒙细雨的天空,牙齿紧紧地咬住嘴唇,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泪水难以遏制地顺着脸颊淌落而下。

咳……咳……她悲痛欲绝地剧烈咳了起来。

张启凌飞快地跑到她面前,搀扶着着她,看到她嘴角不断溢出血水,嘴唇终于忍不住哆嗦起来:“娘,你还有我和真真。”

凤瑶一只手紧紧地抓着张启凌的胳膊,她抬起头,怔怔地凝视着面前的儿子,嘴巴颤抖,眼泪缓缓地又滑落下来,笑着说:“这就是张家人的宿命,谁也逃不掉。”

她拿开张启凌扶着他的手,托着沉着的步伐,仰着头,带着似是自嘲又似解脱的笑,任由泪水冲刷她的脸庞。

张盐城也是刚刚听到消息,就去看了张盐域。

不过他去晚了,因为张盐域已经走了。

一身苍老的二长老拍着他的手,痛心疾首地说:“他们都走了,阿城,你可要撑住。”

张盐城看着逐渐日薄西山的张家,忽然感到非常疲劳,身子软踏踏的,一身的骨头就要散架。

大哥和父亲都没撑住张家,他能撑住吗?

大哥去了泗州古城之后,他就绞尽脑汁地给那些人周旋,就是为了跟大哥他们撑住后方,让他们后顾无忧。

他看着有泪无声的嫂子,心中一颤,前所未有的酸楚和愤怒缠绕在他心头,颤声喊:“嫂子。”

凤瑶依然走着,给他们摆了摆手,就把房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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