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有个臭毛病,一旦自己笃定正确的事情,即使表面上有商有量,到头来都会不让一步地把所有反对的人都怼上一遍。祁槊正是深知百里这个毛病,才一直不愿开口。
可祁钺就不一样了,她擅长扬汤止沸,仗着公主的身份,若是她不想听那些老掉牙的唠叨,只要激得百里从有理辩论变成无礼撒泼,以下犯上了,自然就该停下。
果不其然,百里手指着祁钺,怒眉发指:“殿下何出此言?莫不是一直对长公主有成见,才发此妄议!”
“好了,百里公孙,是否南下一事不急于这一时商定。”祁槊正好借着祁钺将议事话题搅乱,赶紧先让他们二人退下,“还有你,祁钺,不得对百里相国无礼。”
祁槊两手撑在案上,一副努力想□□的模样。
祁钺知道祁槊是想各打五十大板就把人赶走,可今日祁钺心烦,不想顺着台阶下:“王兄此言差矣,我何时对相国无礼?相国这样拿手指着我就是有礼了?”
“祁钺!”
祁钺上前,恭敬地跪在祁槊面前:“我知相国对我不满,我也承认我对长公主有芥蒂。相国,莫不是您知道长公主是如何运作暗卫营的,对长公主的为人,比我这个做侄女儿的还了解?”
公孙凛拦不住百里,百里也呲溜跪在祁槊面前,也不看祁钺:“陛下,无凭无据污蔑国亲,该当何罪?”
祁钺也没闲着:“王兄,国亲与前朝结党营私,该当何罪?”
百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祁钺:“三公主,结党营私这样的话,任你是谁,也不能空口白牙随便污蔑!”
祁钺转头问百里:“相国处处维护长公主,容不得别人说她一句坏话,这还不是结党吗?莫不是……有私?”
“真是莫名其妙!陛下……”
“相、国!”
祁槊不由得抬高了声量警告百里,公孙在一旁见情势不对,赶忙把自己连百里一块哄走,在百里身旁小声劝骂:“祖宗,我求你了,该走了!”
百里还想说什么,公孙一见拦不住,干脆捂了百里的嘴,将他扛至殿外:“臣等失礼!”
到了殿外,百里挣开公孙的手:“三公主真是岂有此理,成何体统!公孙凛你拦我做什么?”
殿外侍候的王公公在一旁低下头,不敢多话。公孙凛哪敢让百里继续待在门口,拉着他走下阶梯:“百里相国,三公主质问长公主,自然有陛下拦着,可你妄议长公主和三公主,有谁会替你拦着?”
百里仍旧在气头上:“我不管!百里行得端坐得直,敢直言进谏,效忠的是陛下,而绝不是某位国亲!”
当此时,殿内也传出争吵的声响,公孙听得直哆嗦,暗暗指了指梁王殿,又告诉百里:“王室若不和,以后由头只会栽到你这个外臣挑唆上,而后梁祁一族依旧兄友弟恭,你明不明白?”
外头的冷气多少浇灭了些许百里的冲动,听着梁王殿传出的声响,百里也后知后觉觉得不妥:“公孙,我真的只是想让三公主收敛一些,没别的意思!”
公孙凛两手按按:“好好好,我知道,你应该庆幸,陛下也知道你直来直去,就这意思。”
百里吐了口气:“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不管了?”
公孙凛道:“三公主指认长公主,若无凭无据,这就是陛下的家事。再者,陛下和三公主吵起来了,不正合了你想让陛下敲打敲打三公主的意愿吗?”
百里扼腕:“我也着实没想到这三公主脾气这么硬!迟早出事!”
公孙凛竖了食指赶忙让百里噤声:“天冷了,今夜去我家喝一杯,去去火气?”
百里接受了公孙的提议,二人结伴出宫,梁王殿外,一宫女步履从容,朝长公主的长青殿而去。
长青殿地处偏隅,长公主喜静,这里也就不像长信殿那般热闹。长公主接见了那宫女,宫女跪在长公主面前,长公主悠悠开口:
“你知道规矩,若没有大事,是不能朝我这边来的。”
来者是长信殿的竹猗,竹猗低下头:“奴婢知道,奴婢有要紧事,要报告长公主。”
“讲。”
竹猗挺直腰板,正声道:“今日长信殿住进一个陌生男子,三公主还以自己的名义请了太医为其诊治。”
长公主一听来了兴趣:“陌生男子?什么样?”
竹猗却是摇头:“奴婢没能见到那男子模样,只知道是三公主今日在宫外接来的,装在木炭柜子里,安置在偏殿,病得很重,似乎离不得人。”
长公主摩梭着拇指,考虑着可能的方向:“也没听说过钺儿有在外私养男子的癖好啊……莫不是这孩子私底下培养的暗线出了什么差错?”
竹猗见长公主不以为意,补充道:“长公主,奴婢刚从梁王殿外走过,听三公主好像在和陛下争吵。”
长公主冷声道:“梁王殿那边不是你该留意的事,赶快回去,能摸清那陌生男子的身份是最好,若不然,这段时间你也别再来了。”
竹猗原以为长公主会夸她做得好,夸她消息传递得及时,却没想到只是得了长公主一句这段时间别再来了,心中有些失落,却也不敢忤逆,悻悻而归。
又过了半个时辰,长公主正打算午后小憩,却听梁王殿的王公公也来了。
“王公公?请他进来。”
王公公不像竹猗,来后只是站着行了一礼。
长公主问:“你这时候来见我做什么?不怕让陛下瞧见么?”
王公公道:“奴婢心中有数。今日午间三公主同陛下大吵了一架,陛下赶走了三公主,说是吵得头疼,刚刚睡下。奴婢这才得空来报。”
长公主这才松了口气:“说吧,听到什么了?”
王公公面不改色:“三公主向陛下进言,直指长公主叛国,被陛下骂回去了。”
长公主猛地起身:“叛……叛国?祁钺当真是这么说的?”
王公公道:“是。陛下与百里相国谈及是否对越发兵问题,三公主先是和百里相国吵起来,说相国与长公主结党营私,百里相国和公孙司马走后,三公主说长公主殿下意图谋反,通敌叛国,被陛下骂回去了。”
长公主听得头上步摇簌簌而动:“陛、陛下信了?”
“陛下只是让三公主不要多想,不要乱说,就让三公主回去了。”
叛国这样的罪名,长公主是无论如何也担待不起的。她乍一听惊魂未定,仍是让王公公赶紧回去,自己则颓坐着理清思路。
今日竹猗和王公公同时来报,祁钺又如此语出惊人,必是她在宫外接回来的那陌生男子掌握了她与越国往来的信证。
只是长公主想不通,她和越王私联一事极其严密,就算祁钺这些年在暗卫营中培植了一些自己的暗线,怎么会连这些也知道?
长公主已经来不及去分析消息是如何走漏的了,既然祁钺冒险将殿外的陌生男子安置在自己宫内,就表明这人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人证。或许这男子重病口不能言,或许祁钺这时候还缺少对自己一击即中的物证,否则祁槊没有道理只是将祁钺赶走而不对她进行处置。
长公主心道幸好,幸好祁钺沉不住气,幸好有这二人来报,要不然,她长公主哪天下狱了,自己都不清不楚。
为今之计最要紧的,是处理掉那个陌生男子。没了证物,任她三公主再如何攀咬,就都不成火候了。
王公公匆匆回了梁王殿,途中,被一曼妙声音叫住:“王公公?”
王公公回头,来人正是孙夫人。
“请孙夫人安。”
孙婳客气道:“看来我没有认错,公公姓王。”
王公公此时有些难耐。此路不是王公公当差的必经之地,又被孙夫人叫住,他怕多生事端:
“孙夫人您客气,叫奴婢有事情吩咐?”
孙婳道:“公公是陛下的人,我哪里谈得上吩咐。只是想向公公打听,这……先我一步来的那位越国假公主,如今是何下落,不知当不当问?”
王公公坦言:“这有什么不当问的,只是既然越国来贺了,无论是谁,就都还是越国公主的身份。”
孙婳颔首:“是,谢公公指点。”
王公公道:“静芜公主许给了二殿下,也就是陛下的亲弟弟公子戟,这几日公主应是宿在二殿下的长安殿,待稳妥了,或许二殿下会将这位侯夫人移置到宫外侯府去。”
孙婳疑惑:“侯夫人?”
王公公答道:“是。二殿下大婚,陛下一同许给了二殿下安阳侯之位。”
有了侯爵之位,这嫁过来的越国公主倒也不算往下和亲了。孙婳日前得了祁槊那句指点,有些似懂非懂,还是打算先看看这梁国的君王如何处置先前假公主一事。打听到公主仍在宫里的长安殿,这倒不是没有可能见上一面。
王公公心急赶回去,见孙夫人半晌不答话,问:“孙夫人,奴婢能退下了吗?”
“啊?噢,这是自然。王公公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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