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把樟树林裹得发潮时，沈清浅已经蹲在老樟树下翻了半小时标本册。深绿色的封面被晨露浸得有点软，指尖蹭过扉页上“我们的樟叶时光”那行字，墨迹还是去年秋天苏野写的，笔锋里藏着他惯有的认真，连最后一个“光”字的勾都拉得笔直。她翻到夹着老樟叶的那一页，指尖刚触到叶片边缘粗糙的纹路，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画本掉在地上的“哗啦”声——李婷脸色发白地站在那里，马尾辫上还沾着樟叶碎屑，声音发颤：“清浅，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清浅回头时，目光先落在地上摊开的画本上，铅笔滚到樟树根旁，画纸上的樟叶素描只画了一半，而她手里的标本册，那页夹着众人去年冬天一起捡的老樟叶，此刻正从中间裂了道缝，叶片边缘的霜痕还在，纸页却像被撕过似的，露出毛糙的断面。她捏着标本册的手指收紧，指腹蹭过纸页上苏野写的“2023.12.15 与陈默、李婷、晓晓共拾”，墨迹没晕开，却因为纸页的裂痕显得格外刺眼。

“怎么回事？”苏野拎着早餐走过来，深绿色冲锋衣的拉链没拉满，露出里面印着樟叶图案的卫衣，那是林晓晓去年织的，针脚有点歪，却是他们五个的“团服”。他看到地上的画本和沈清浅手里裂了页的标本册，脚步顿了顿，把装着包子的塑料袋放在石凳上，弯腰想捡画本，却被李婷猛地拦住。

“别碰！”李婷的手在发抖，校服袖口沾了点铅笔灰，“是我不好……我早上来樟树林想补画老樟叶的素描，清浅在翻标本册，我凑过去看的时候，手一滑就把标本册碰掉了，那页纸刚好刮在樟树枝上，就裂了……”她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砸在画本的空白处，晕开小小的圈，“我知道这页对你们很重要，去年冬天我们找了好久才找到这片厚叶，陈默还差点摔进雪坑里……”

沈清浅捏着标本册的手松了松，她想起去年冬天的场景：雪把樟树林盖得白茫茫一片，陈默为了够到这棵老樟树下的厚叶，脚滑摔在雪堆里，羽绒服沾了满是雪，却还是举着叶子笑，说“这片叶子够厚，压标本能留一辈子”。苏野当时还掏出手机拍了照，照片现在还存在他们的群相册里，备注是“我们的第一片‘永恒叶’”。她刚想开口说“没关系，能修好”，就听到巷口传来林晓晓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活泼，却在看到眼前的场景时戛然而止。

“怎么了这是？”林晓晓背着装满针线和樟果的布包，那是她准备中午缝香包用的，布包上绣的五个小人人歪歪扭扭，却能看出分别是他们五个。她看到李婷在哭，沈清浅手里裂了页的标本册，还有苏野紧绷的脸色，把布包往石凳上一放，就蹲下来拉李婷的手：“婷婷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没人欺负她。”陈默的声音突然从樟树林深处传来，他手里攥着刚捡的几片新叶，叶片上还沾着雪水，那是他每天晨练时的习惯，会捡些新鲜樟叶回来夹在课本里。他走过来，看到沈清浅手里的标本册，脸色瞬间变了，快步走过去想拿标本册，动作太急，手里的新叶掉了两片在地上，“这页怎么裂了？不是说好了要好好保护的吗？去年冬天我们那么辛苦才找到的叶子……”

“是我弄的。”李婷吸了吸鼻子，抬起头看着陈默，眼睛红红的，“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补画素描……”

“想补画就能不小心弄坏标本册？”陈默的声音有点急，他的手指碰了碰标本册上裂开的纸页，指尖微微发抖，“你知道这页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去年我数学考砸了，躲在樟树林里哭，你们就是拿着这片叶子跟我说‘以后我们一起努力’，现在你把它弄坏了，是不是觉得我们的约定一点都不重要？”

他的话像颗石子砸进晨雾里，李婷的哭声顿了顿，眼泪掉得更凶了：“我没有觉得约定不重要！我只是……只是想把樟叶画得好看点，我们的标本册应该有最好的插画，我练了好久，还是画不好，今天想对着真叶子补画，没想到会弄成这样……”

“练了好久还能把标本册弄坏？”陈默往前走了一步，校服领口沾了片樟叶碎屑，“上次你画我们的合照，把苏野的眼睛画成了绿豆，我说了一句，你就好几天不理我，这次你弄坏了这么重要的标本册，还想找借口吗？”

“我没有找借口！”李婷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樟树干，“你总是这样！上次我帮你抄错题，漏了一道题，你就跟别人说我‘笨手笨脚，什么都做不好’，这次我不小心弄坏标本册，你就说我不重视约定，你从来都看不到我努力！”

苏野赶紧走过去拦在两人中间，他看了看陈默紧绷的脸，又看了看李婷通红的眼睛，指了指石凳上的包子：“先别吵了，包子要凉了，有话好好说。这页标本虽然裂了，但总能修好，我们一起想办法，别因为这点事伤了和气。”

“怎么好好说？”陈默的声音软了点，却还是攥着拳头，“这页是我们的‘初心页’，去年冬天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收集樟叶，一起努力，现在刚过半年就坏了，说不定以后我们就散了……”他说着，声音低了下去，沈清浅知道，他是想起了去年转学来的时候，因为数学差被同学嘲笑，是他们四个拉着他一起学习，一起捡樟叶，才让他慢慢开朗起来。

沈清浅把标本册轻轻放在石凳上，翻开那裂了页的纸，指腹蹭过叶片上的纹路：“你们看，这片叶子没坏，只是纸页裂了。我们可以找张和标本册一样的纸，把裂的地方补好，李婷再重新画插画，说不定补好后会更特别，就像我们之间有过误会，解开后反而更亲近。”

林晓晓也赶紧点头，从布包里掏出针线：“对呀对呀！我这里有针线，还能在补好的地方绣个小樟叶，这样一看就知道是我们一起修的。婷婷你别难过了，你画的樟叶最好看了，上次我的香包上的樟叶就是你画的，大家都夸好看呢！”

李婷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看着石凳上的标本册：“真的能修好吗？我怕我补画不好，反而更难看……”

“不会的。”苏野拿起那片老樟叶，阳光刚好透过樟树叶洒在叶片上，纹路清晰可见，“我们一起帮你，陈默可以帮你扶着标本册，清浅帮你递铅笔，晓晓帮你选颜色，我帮你找和标本册一样的纸，我们五个一起修，肯定能修好。”

陈默看着苏野手里的叶子，又看了看李婷通红的眼睛，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婷婷，我刚才说话太急了，我不是故意说你，只是看到标本册裂了，有点慌……”

李婷破涕为笑，点了点头：“我也有不对，我不该那么不小心，以后我会更注意的。”

林晓晓拍了拍手，把布包里的樟果倒出来一点，放在石凳上：“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分工吧！苏野你去文具店找和标本册一样的纸，清浅你把标本册小心收好，别再弄坏了，我和婷婷先整理画具，陈默你去买瓶胶水，等下补页要用。”

“好！”苏野拿起石凳上的塑料袋，里面还有两个没吃的包子，塞给陈默一个，“路上慢点，别着急，我们等你回来一起弄。”

陈默接过包子，点了点头，转身往巷口跑，跑了两步又回头，对着他们挥了挥手：“我很快就回来！”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樟树叶洒下来，落在石凳上的标本册和画本上，李婷蹲在地上整理画具，林晓晓在旁边帮她递铅笔，沈清浅小心地把那片老樟叶夹回标本册里，苏野则往文具店的方向走，脚步轻快，冲锋衣的衣角在风里晃，像樟树叶在跳舞。

樟树林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还有李婷和林晓晓小声说话的声音。沈清浅看着手里的标本册，突然觉得，就算这页纸裂了也没关系，因为他们五个在一起，就能把所有的“裂痕”都修好，就像这片老樟叶，经历过冬天的雪，春天的风，依然能保持厚实的纹路，他们的友谊，也会像这片叶子一样，经得起所有的“不小心”，变得更牢固。

她想起他们五个第一次一起在樟树林里的场景：去年秋天，她刚转来这个班，没什么朋友，下课就躲在樟树林里看书。苏野拿着一本关于植物的书走过来，问她“你也喜欢樟叶吗”；后来林晓晓拿着织到一半的卫衣来找苏野，说“帮我看看这个樟叶图案怎么织才好看”；李婷背着画本过来，说“我想画樟树林，你们能当我的模特吗”；陈默则是因为数学题不会做，蹲在樟树下哭，被他们四个发现，一起帮他解题。从那以后，樟树林就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标本册则成了他们友谊的见证，每一片叶子，都藏着他们的故事。

“清浅，你在想什么呢？”李婷的声音打断了沈清浅的思绪，她手里拿着一支削好的铅笔，脸上带着笑，“苏野应该快回来了，我们等下怎么补画？我想在纸的边缘画点小樟叶，这样看起来更可爱。”

“好啊。”沈清浅笑了，把标本册递给李婷，“你画什么都好看，我们都相信你。”

林晓晓也凑过来看：“我觉得可以在补的地方绣个小太阳，就像苏野上次在错题本上画的那样，寓意我们的友谊像太阳一样温暖。”

“这个主意好！”李婷眼睛亮了，“那我们等下就这么弄，肯定特别好看。”

巷口传来陈默的声音，他手里拿着一瓶胶水，跑得满头大汗：“我回来了！文具店老板说这种纸很少见，我跑了两家才买到，你们看是不是和标本册一样的？”

苏野也跟着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叠纸，他把纸递给沈清浅：“老板说这是和标本册同批次的纸，质地一样，应该能用上。”

沈清浅接过纸，对比了一下标本册的纸页，点了点头：“是一样的，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补吧，争取今天中午之前弄好，不耽误中午缝香包。”

“好！”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樟树林里充满了笑声，那道裂了的纸页，不再是遗憾，反而成了他们友谊里一个新的故事起点，就像樟树上的年轮，每多一圈，就多一段回忆，每一段回忆，都让他们的友谊更深厚。

他们围坐在石凳旁，苏野小心地把补纸裁成合适的大小，陈默拿着胶水，一点一点地涂在裂了的纸页边缘，李婷则在旁边准备铅笔，随时准备补画，林晓晓把针线摆好，等着补好纸后绣小太阳，沈清浅则负责扶着标本册，不让它再移动。风穿过樟树林，带着樟叶的清香，落在他们的发梢，落在摊开的标本册上，落在那片经历过冬天的老樟叶上，一切都那么安静，又那么温暖，仿佛时间都停在了这一刻，停在他们五个一起修补友谊的这一刻。

陈默涂胶水的时候，手有点抖，怕涂多了弄脏纸页，苏野在旁边轻声指导：“慢点涂，沿着边缘涂一点就好，别着急。”陈默点了点头，放慢了速度，眼神专注，就像上次苏野教他解数学题时一样认真。李婷则在旁边拿着铅笔比划，想象着补画后的样子，嘴角带着笑，林晓晓则在小声哼着歌，那是她自己编的“樟叶歌”，调子有点怪，却很可爱。

沈清浅看着他们，突然觉得，就算以后遇到更多的“裂痕”也没关系，只要他们五个在一起，就能一起修补，一起面对，因为他们的友谊，就像这片老樟叶一样，坚韧又温暖，能经得起所有的风雨，能留住所有的美好时光。她拿起手机，对着他们四个拍了张照，照片里，苏野在指导陈默涂胶水，李婷在比划素描，林晓晓在哼歌，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樟树叶在背景里轻轻晃，她把照片存进群相册，备注是“修补我们的‘初心页’”，然后笑着加入他们，一起为了这片老樟叶，为了他们的友谊，努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