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火火听见“正事”二字，立马正襟危坐，从墨听潮身边挪开，仿佛刚才的暧昧就像没发生过一般。

墨听潮幽幽瞥了她一眼，直到他敲了敲桌面，墨七拿着一卷东西走进来，少女依然目不斜视。

墨七走过来，见到苏火火坐在桌案后头，面上有些犹豫。

苏火火瘪瘪嘴，“好了好了，我走就是了，不打扰你们谈正事。”

刚要起身离去，手臂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掌按住，她目光顺着宽大的白袖袍往男人脸上看去，鼻梁高挺，星目剑眉，端的是一副冷峻样貌，比她见过的太多男人都要好看。

他薄唇微抿，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来，“不必。”

话既已出，苏火火心中蓦然暖意拂过，她自然就不再客套，乖乖落座回原位。

墨七即刻会意，将手中的东西铺在桌案上，展开来看，是张十分详尽的北渊国境图，上面用墨笔圈了几处地方。

“半山镇、利州、亳州、衡阳、金陵、岳城、天水……”苏火火将墨水圈出的几个地命轻声念了出来，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圈出这些地方？”

胖老头伸出一只手指，摁在半山镇三个字上，然后一路划到天水二字上，沉声道“从这里到这里，这几个地方，都出现了百姓集体病亡的事件，去年十一月初，西境边陲小镇半山镇，出现第一起聚众百姓病亡。”

苏火火惊讶地望着胖老头，“聚众百姓病亡——前段日子京城南市不是也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吗？”

“不止如此，”胖老头声音沉重地说道，“利州、亳州这些做记号的地方，都相继出现了同样的事件。”

这下苏火火反倒没有什么强烈反应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地图，过了一会儿，她才问道，“这几件事情的发生时间，都是在什么时候，发生时是什么情况？”

胖老头便同她解释说，半山镇是上年十一月初发现有大量百姓无故病亡，一开始的时候大家以为是瘟疫，可是后来发现并没有扩散到整个镇子，只是十月初一街上的艺人卖艺，那些围观的、路过的人都染了病，两个艺人也未能幸免。

同年年底，利州梅县发生同样的事情，县官衙门办案堂审，参与的官员和百姓全部染病死亡。次年，也就是今年开春，亳州桐花村再次发生此类事件，接着便是衡阳、金陵、岳城、京城天水，其两件案情发生间隔都在一到两个月之间。京城南市是七月发生叶等等打架事件，一个月后，围观者尽数病亡，他是唯一一个参与其中并且活下来的人。

到了如今，病死人数已达千人。苏火火盯着这些地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太奇怪了，半山镇至京城天水，中间遭事的几座州县乃关卡冲要，这简直就像将北渊豁出了一条大口子。

“不过徒儿，”胖老头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忽而话锋一转，“你是如何得知为师此次回京与北渊皇室有关？”

“您和墨听潮勾结到一起，不就是和北渊皇室勾结到一起吗？”苏火火一脸理所当然兼疑惑不解，“我还出乎意料地紧，师父一向不问世事，这次突然回京突然搅合进这些事了。师父——你的真实身份该不是个王爷什么的吧？”

“呸呸呸，什么勾结，什么王爷，”胖老头瞪着一双小眼睛，神情严肃，“话可不能乱说，为师和这小子师出同门，按照辈分，你还当喊他一声师叔。为师承过他的情，此番来此，也不过是为了还账罢了。”

苏火火嗤笑一声，“别拿我当傻子，既然师父不愿说，我自然也不会步步逼问，至于我是如何得知，分析分析就知道了啊。”

“你且说来，我们师兄弟二人洗耳谛听。”胖老头兀自招呼一盅茶来，给三人分别斟了一杯，茶香伴随佳楠香浸散书房每个角落，一些沿着大开的窗扇飘出，很快化入乌蒙的空气中。

苏火火将茶代酒，一吞而尽，一抹嘴角水渍，便开始娓娓述来。

说这北渊当今圣上羽帝，自登基以来先后有过两位皇后，先皇后乃护国公夏鼎声之千金，入宫侍主两年诞下皇长子，名唤赵渊，表字启渊。

而后南陵国使臣携其公主殿下造访北渊，意在和亲，羽帝陛下便将南陵来的那位九阳公主留在宫中，册封为妃。

时九阳公主桃李年华，陛下得此美人，终日不再踏足其余妃嫔寝殿，就连皇后夏氏也一并冷落了去，九阳公主入宫一年诞下一子，名赵谨，表字时谨，弱冠之年被封为太子。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无不嗟叹唏嘘。南陵国公主诞下的皇子，怎可立为太子？这岂非将万里江山拱手相让于南陵国？

夏皇后生妒心，但奈何羽帝将九阳公主保护得太好，至始她始终不得毒手，而后一次算计，得羽帝宠幸羽华殿中，十月后诞下一女，名唤赵芊芊。

九阳得知，心中气郁集结，终日消沉，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而后查出原是夏皇后在羽帝的膳食中做了手脚，这毒对用膳者本人无害，却是将九阳害得不轻，每一次羽华殿中的红帐香烛，颠鸾、倒凤，皆在九阳体内种下一层毒。

羽帝大怒，废黜夏氏，但念及其多年打理后宫之功德，终于还是没有对其母家下手，然羽帝不顾群臣反对，遣散六宫，封九阳为后，从此独守一人。

因而造成此局面，太子一党仅有国师及丞相等寥寥数人扶持，而大皇子一党，却是护国公等群臣死守。但太子终究有太子头衔，分庭抗礼之势从此拉开帷幕。

“这死人的案件，本就归刑部和大理寺卿管辖，”苏火火道完朝廷局面，接着说起了百姓病亡一事，“可如今却落在国师手中，师父恰在此时入京，不正是与北渊皇室有所牵扯吗？且百姓民生一向是太子殿下的职责所在，如今无故死了那么多人，人心惶惶，若是查不出结果，群臣势必揭竿而起，齐齐讨伐太子，迫于压力，陛下的圣心很难不动摇。”

“聪明。”墨听潮冷不丁地夸了一句。

苏火火心中暗自得意，但面上仍然维持着谦虚的虚把试，“所以我猜测，这百姓病亡一事，莫非是夏大人一党……”

“只是猜测，还未有证据，陛下将此事暗中交于我查办，也是为尽快找出主谋之人——”说到这里，墨听潮顿了一顿，才又接着道，“陛下心中仍念旧情，始终不相信大殿下会伤害百姓，究竟作何说法，还需择日待真相水落石出，方有结果。”

“皇家事真呀么真复杂，”苏火火眉心少见地露出些许愁容，“师父啊，在乡野种您那二亩地不好么？非要卷入这等乱七八糟的纷争之中。”

“尊师逃不掉的，责任在此，”墨听潮轻抿一口茶，目光意味不明，幽幽道，“倒是你，可知什么叫做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吗？”

苏火火闻言，登时怒火冒了出来。

“墨听潮你什么意思？”她一拍桌案，力道之大使得杯中茶水四溅，呵道，“是你留我下来听，我分析了一大通，你却要过河拆桥？”

一旁的墨七和胖老头见形势不妙，忙着声告辞退出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