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苦药

第二日,墨听潮当真一大早就坐在书房等待他的药膳。只可惜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那臭丫头来。已过正午,仍是半个药影子也没见着。

墨七来来回回,将黑匣中的两份粥热了好几遍,带回来的话,永远都是:苏姑娘正给药炉子点火呢。

黑匣子里盛放的粥根本不需要热,不过是墨听潮差遣墨七去打听的借口罢了,这粥反反复复热了七八回,已成了一团团粘稠搅合的浆糊。

墨听潮盘膝坐于桌案前,一支狼毫笔提起又放下,放下又提起,如此反复,最终他抿着唇,将笔往桌上一按,沉声道,“她还在点火?”

墨七汗如雨下,说话都不大利索了,“是……是的。”

他前后七进七出后厨,路过药膳房十四次,每一次都见到苏姑娘坐在一把小板凳上,对着药炉子吹气点火,再不然就是拿两颗火石敲敲打打,至于究竟有没有点燃么,他反正是一点火星子也没见着。他怀疑自己已经从第一暗卫沦落为跑腿小厮了,可却不敢怒也不敢言。

墨听潮盯着那两碗不住冒热气的白色浆糊,眉心紧紧拧在一处,“再去——”

话还没说完,书房门就被“啪”地一声推开。

“药来了!”苏火火端着一只琉璃碗,推门而入。

墨听潮冷冷盯着那红色身影,幽幽道,“等你这药可真是不容易,本座都快要病入膏肓了。”

苏火火嬉皮笑脸道,“大人的病,我可是时刻记在心上,断断不敢忘却。”

她走到桌案前头,一股又苦又糊的味道从那碗里飘散出来。墨七瞪着那只琉璃碗,也顾不上什么敬不敬了,当即往后连退三步。

那黑糊黑糊的一坨稀蜂蜜样的东西,竟然也叫药膳?他只觉今早吃的几个肉包子要呕出来了。

“这是何物?”墨听潮脸色略显苍白,悄悄屏住了呼吸。

“药膳啊,”苏火火将碗轻轻搁在桌案上,又往他跟前推了推,“我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觉得将药材熬成水剂实在有失它的价值,便稍稍做了改动加工。”

墨听潮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全然没有端起药碗的觉悟。

苏火火知道他是在等她继续说下去,但她偏要装傻,睁着两只清凌凌的狐狸眼,颇为无辜地问道,“你怎么不喝?我亲手熬了一上午。”

药包是墨七交给她的,她没有短斤少两,而是往里面加了一点点“调味剂”——两株乔艾草、二两穿心莲子心,外加三四株苦菜。她将药材熬成汁水,兼合药渣一起凝结成软膏,成了眼下这琉璃碗中模糊不清乱七八糟的一坨。

墨听潮喉咙微动,闭上眼,想起了昨日傍晚赵谨对他说的话——

“第一:示弱。女人嘛,心肠都软,你嘤嘤嘤柔弱不能自理地倒进她怀中,她必然能由怜生爱。”

“第二:嘴甜。你得夸她,女人心肠软,耳根子也软,她长的好不好看不重要,你夸她好看才重要;她做事合不合你心意不重要,你称赞她做得棒才重要。”

“第三:微笑。你总是板着一张脸,跟谁都欠你百八十两银子,人小丫头就算想要亲近你,也要被你这生人勿近的气势吓跑。要时常笑一笑,必要的时候或可讲两句笑话逗逗她,学会暗撩。”

墨听潮再睁眼时,眉心纾解,扯了扯僵直唇角,温声道,“做的很好。”

顿了顿,又添一句,“小火有心了。”

苏火火:“……”

这厮疯魔了?

墨七:“……”

大人疯魔了?

墨听潮目光平和,端起琉璃碗一饮而尽。

……

直到苏火火拿着黑乎乎的空琉璃碗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她仍是懵懵懂懂的,这厮脑子坏了吗?

房内,墨听潮脸色苍白如薄纸,身子绷紧坐立在桌案后头,额上青筋若隐若现,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致命的东西一般。

墨七立在一旁,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家大人。

就在这时,书房门再一次被推开。

墨听潮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少女,再次站到他跟前。

“喏,”少女朝他伸出手,瞥开目光,不只是奔走急切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微有些气喘,耳尖泛红,“我昨天吃剩下的。”

她摊开手掌,凝玉如脂的小巧掌心中,卧着三颗晶莹剔透的荔枝。

墨听潮一怔,刚毅冰冷的嘴角泻出一丝笑意来,如同湖面被风荡起的一缕细皴,倏尔而逝。

……

接下来的两日,苏火火几乎都待在书房“老老实实”服侍墨听潮,就连以往一直守卫书房的墨七,竟也成了闲人一个,抄着一双手,信步在梅园廊下晃来晃去。不知嫉红了多少暗卫的眼。

此刻,一众黑衣暗卫正将墨七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闲扯。

暗卫一道:“墨七哥,真羡慕你啊,自从苏姑娘来了大人身边,你都开始带薪休假了!”

暗卫二道:“墨七哥,你跟在大人身边时间最长,你快跟我们说说苏姑娘是如何征服大人的?”

暗卫三道:“哎哎,我想知道大人为什么会喜欢苏姑娘这样的女子,也不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儿,脾气还臭……”

话音刚落,其余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盯着暗卫三,如同盯着一个将死之人。

墨七干巴巴地笑了两声,他是知道不少大人遇见苏姑娘之后的奇闻怪事,但他要是有胆子说出来,大概就没命继续当侍卫了。

“不管怎样,苏姑娘这两日脾气挺好的,”他僵着一张脸,说道,“大抵是受了大人的潜移——”

“默化”二字还未吐出来,就被院里传来的一道中气十足的呵声打断。

“墨听潮!你简直欺你姑奶奶太甚!”

……

赵谨提出的第四点是——个性。

不要一味地顺从女人,那样只会让她觉得你像个草包;必要的时候,要唱她的反调,薅她的逆毛,这样,会让她们觉得无比新鲜刺激,从而对你产生——征服欲。

此时,苏火火正一手叉腰,一手颤抖地指着桌案后的男子,满脸通红怒斥道,“我辛辛苦苦熬了一上午的药,你居然说倒就倒,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这些是药农辛辛苦苦种出来的草药,你一点不懂得珍惜吗!?”

墨听潮却是悠然盘膝坐在桌案后,完全不领她的指责,他甚至拂了拂衣袖,将袖口一撮细灰拂了下去。大概即便少女的怒火要将他焚烧殆尽,他也不动如山。

直到苏火火骂地累了,停下来歇口气的功夫,他才冷不丁地开口。

“你现在可有产生征服欲?”他问,顿了一顺,复又添俩字,“对我。”

“姑奶奶我征服你大爷!”苏火火小脸通红如蜜桃,一双好看细长的狐狸眼快要喷出火来,“你脑子坏了吧?”

墨听潮盯着她看了半瞬,如墨的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情绪,过了一会儿,点头道:“看来确实有效果。”

苏火火一愣,狐疑地盯着墨听潮看,一时间竟连生气也忘了,“真坏啦?”

她朝桌案后面走过去,弯腰伸手去探男人的额头,触手却是一片冰凉,而后又探了探自己的,咕哝道,“没发烧啊,你怎么了,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刚要直起身子的苏火火,忽然觉得后腰被一只温暖的大掌贴住,紧接着探额头的手腕也被握住。

苏火火皱着眉,低声怒斥道,“你干什——”

话还没说完,腰间的手掌猛然用力,将她往前一带。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脸已经砸向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痛得苏火火龇牙咧嘴。

“药太苦了,我不愿意喝,”墨听潮低头,冰冷的目光中覆上一层柔情,他轻轻捏住苏火火尖尖的小下巴,迫使她抬头,红润的的樱唇对向他。

“你应当是甜的。”他道。

话音刚落,他便对着那微微开合的唇吻了下去。

赵谨教给他的第五条——亲吻。

没有女人能够抵御住一个温柔缠绵的亲吻,如果有,那就两个。

甘冽的冷香铺面而来,瞬间将她整个身子包裹住,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强势,迅速袭卷进入她的口鼻之中。

接着一个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轻轻地落在她的唇上,似乎还有些许的试探、研究和小心翼翼。

苏火火只觉得脑中“哄”地一下炸裂,像绽放无数朵璀璨烟火,在她脑海间噼里啪啦响起,接着便陷入永久死寂一般,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又像有人往一块湖面扔了一块巨石,巨石却沉入湖底,连一点浪花也未能掀起。

唇上覆的东西很温和,如蜻蜓点水一般,点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移开。

苏火火被捏着下巴,头微微仰起,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如风似月,更如冰山,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之前那般冷冽,大概多了一点温和,她看着他的眼底,还能看见浅浅的笑意如荡漾的春风,在他氤氲目光之中铺散开来。

噗通、噗通、噗通。

谁的心跳得这样快?

苏火火无暇顾及这些,一把推开跟前的男人,握住她腰肢的手自然松开。她甚至连骂他一句的时间都没有,慌忙起身,夺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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