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浩是被天光亮醒的，睁眼看到的是江岸趴着的侧脸，碎发垂在他脸侧，发丝挂在睫毛上。

江岸觉得痒，无意识地抬手挠了一下，慢慢醒过来。

林海浩大气不敢出，迅速闭上眼睛。

江岸见他还睡着，伸出手探了一下温度，长舒一口气，还好退烧了。

他出去将水加热，又端进来放在床边。看着时间，还算宽裕，可以先回宿舍换洗一下，去上课。

他轻手轻脚地收拾好，又给狗崽子倒好狗粮，见狗崽子要喊叫，他连忙“嘘”了一声。

他摸摸狗崽子的头，把门合上后离开。

听到江岸离开的动静，林海浩缓缓睁开眼，轻轻勾唇。

回到教室，江岸每节课都听得很认真，又多做了一份笔记。

他以为林海浩不会来了，却在课间的过道撞见提着书包的林海浩，猴子老三也跟在身侧。

“不愧是浩哥，这么快就好了。”猴子感叹道，“不过你本来可以不用上学多好啊，这么快来学校干什么，要是我高低请一个星期假。”

“学习。”林海浩抬眼看了江岸一眼，又笑着跟猴子说。

“我擦，浩哥，你是烧糊涂了吧！你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

“不想出国，又不是脑子有泡，学习有什么难的。”

“行，是我脑子有泡，我就不爱学习。我这周末要去汽车站接一下我姑，就不去宁哥那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猴子拜托道。

“自己说！”

“别啊，宁哥比较听你话，我要是说不陪他打游戏了，他等下不高兴砸东西，我可拉不住。”

“嗯。”林海浩默认了。

老三开口问猴子，“你姑是那个深城人民医院的心理医生？”

“对啊，我爸总觉得我心理有问题，不学习老打架，加上我妈那事吧，他觉得给我心里留下了阴影，正好我姑休假探亲，我爸让我跟着聊聊…..”猴子不高兴，嘟囔，“也不知道有什么好聊的，我比他看得开，感情嘛，不爱了就分，爱得浓烈了就私奔，只是我妈不占理就是了……”

猴子抓乱头发，“反正我也搞不清楚他们发生了什么，烦躁。”

林海浩拍他，“有什么好想的，免费心理医生跟你聊天你还赚到了，一小时少说200块。”

猴子：“关键我也不想聊啊。”

老三：“听天由命吧，问题少年。”

猴子呛老三：“擦，你不如说你自己，你敢不敢提去海边的事。”

“什么海边？”林海浩问。

猴子被老三瞪了一眼，想了想他手臂搭上江岸的肩膀，笑嘻嘻地道，“就我们想，月考后一起出去玩。”

“你们什么时候商量好的？”林海浩盯着猴子搭着江岸的手。

猴子无所觉，“你生病的时候，谁叫你不在，我们哥三想给你个惊喜，你说是不是，老三？”

老三：“嗯。”

江岸感觉肩膀有些重，他往前动了下脚。

猴子的手顺势滑了下去，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笑着拍了拍江岸的肩膀，“说起来某人有桃花咯。”

江岸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猴子自己在那里畅想海边生活，全然没有察觉到林海浩异样的气场。

“……到时候带个卡式炉打火锅，还有木炭烧烤，我去租借几顶帐篷，你们还想吃什么？”猴子说着说着又拍了一下江岸，“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吃屎。”林海浩拍开他的手。

“靠，你咋这么扫兴。”

“月考再考倒数，你看你爸揍不揍你。”

“行了行了，考完再说行了吧，老三你看他，咱明明是为了他的终身大事着想…..”猴子后面压低声音。

老三：“滚。”

“你不爱我了，渣男，你的冷漠伤透了我的心，啊。”猴子捂住心脏，表情夸张。

江岸沉默着，他在想送什么礼物…..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林海浩落在身上的视线很重、很重。

月考要连考两天，林海浩跟江岸不在一个考场，作为成绩吊车尾的一挂，他跟猴子撞在一起，而江岸跟许静一起。

第一天无波无澜地考完，同学们围在一起对答案。

饭粒特意过来问江岸数学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写，江岸想起来那道题，知识点有点偏，不过李星涯学校的资料里有做过类似的，还专门跟江岸聊过，所以他做起来很顺畅。

饭粒哀叹，“我只写了第一步，后面完全不知道怎么做。”

许静正好经过，“奥数题，你会做才怪叻。”

“那江岸就做出来了啊……”饭粒狠狠挫败。

许静捂嘴笑，“要不说人家是数学课代表呢。”她朝江岸眨了下眼睛，“我下去看林海浩他们。”

“啊，好。”江岸木纳点头。

考完试，江岸没有选择去找林海浩他们，他独自在校门口附近逛。

临近节日，很多门店进了很多水晶球摆件，还有各种圣诞贺卡，江岸心里念着给林海浩的生日礼物。

他拿起一个水晶球，上下颠倒摇晃，球里白色的雪花飘浮，落在里头的木屋。挺好看的，不过林海浩应该不喜欢吧……

他又拿起一张贺卡，打开是立体的冰雪雕绘，还响起尖锐刺耳的圣诞歌曲，太吵了……

一个海螺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拿起将它扣在耳朵上。

仿佛听到海风的呼啸，像是来自远古的呼唤。

如果有秘密，那便说给风听，让它无声地带给远方的你。

江岸想，这个好像不错，但是会不会显得没有诚意？

江岸买好材料出门，一打眼就撞见林海浩一行人，他赶紧将袋子往身后藏。

林海浩插着兜，淡淡地扫了他的动作一眼。

江岸尴尬打招呼，“嗨…...”

猴子上前一把揽住他，“我说你怎么一放学自己跑了，买什么了？”

猴子手伸到身后抢。

江岸攥紧。

猴子更好奇了，他一个假动作，将江岸推到林海浩那边，伸手将袋子拿到手中。

江岸撞进林海浩胸膛，他比江岸高很多，江岸抬眼，林海浩捏着他的双肩稳住他，很快松开。

许静骂：“猴子，你咋那么贱呢。”

猴子拿着塑料袋没打开，他也觉得自己做得过了，他就是开个玩笑。

林海浩沉着脸，“拿来。”

猴子双手奉上，“我错了，浩哥，我手贱。”

林海浩顺手拿过来甩到江岸手上。

江岸捧着，“谢谢…..”

林海浩：“猴子，我发现你最近很躁动嘛，是不是欠收拾！”他作势要揍猴子。

猴子围着江岸躲，“不是，考完试还不允许我放浪形骸吗，江岸，江岸，我错了，你救救我。”

老三：“活该。”

江岸被猴子扯得头昏眼花，他只好说，“算了吧…..”

林海浩也不是真的要打人，听到江岸求情，他举起的拳头软绵绵地，无力地垂下。

“嗯。”

猴子：“还得是咱江岸说话管用。”

老三催他们：“再晚点，宁哥要闹了，浩哥，猴子你们先去有家网吧，我送一下许静。”

江岸沉默片刻，又默默举起手，“我可以去吗？”

猴子看林海浩，林海浩似乎在斟酌，他问，“你也要跟我们一起打游戏？”

江岸摇头，“我….去上网查一下东西。”他的手机不能上网。

许静：“我也要去。”

老三：“不行。”

许静委屈，“凭啥啊，你们能去我不能去？”

猴子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对许静道，“我们都是男的，你一个女的跟着去干什么！”

许静不服，“谁规定女的不能去了，你规定的？”

猴子拉老三：“你说。”

老三叹了口气，“网吧比较乱，明天要考试，为了你的安全，我送你回家。”

许静还想说什么，老三补充：“你家有门禁。”

许静哆嗦了一下，想到他那个女儿奴老爸，要是九点半前不回家，就会站在路口瞪他，她泄气了，“好吧…..”

江岸跟他们道别，一直没说话的林海浩突然出声，“你也不要待太久，查完就回学校吧。”

江岸回过神来，嗯了一声。

有家网吧。

见林海浩过来，王叔拿出洗好的葡萄，招呼他们，“小浩，水果拿上去跟你同学一起吃。”

“好。”林海浩接过。

宁哥从楼上飞奔下来，扑到林海浩怀里，嘴里喊着：“浩浩，浩浩，你最近都没找我玩，我不高兴。”

林海浩揪起一颗葡萄递到宁哥嘴边，“对不起，事情有点多，今晚多陪你好不好？”

宁哥一口咬住葡萄，“嗯！”

林海浩又递过来一颗葡萄给江岸，那颗葡萄一样停在嘴边，江岸也不知道怎么，竟学宁哥一口咬住。

林海浩本来以为江岸会用手接住，他也没想到江岸张嘴叼住了。

他的思绪在那一刻完全停滞，大脑空白，只有一颗心脏孤独而有力地跳动。

江岸也尴尬，怎么就被宁哥传染了……

“走吧……”林海浩缓过来道。

猴子追在身后，追着要，“浩哥，宁哥江岸你都喂了，怎么可以孤立我，我也要！”

林海浩：“滚。”

猴子：“浩哥，你爱全世界，却唯独不爱我，你知道吗？浩哥，就算你虐我千百遍，我也依然爱你……”

江岸：“……”

林海浩：“…….”

宁哥：“？”

猴子：“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爱，那就试试我的恨吧，诶，浩哥等等我啊……江岸？宁哥？这么跑那么快……”

江岸坐在宁哥的隔壁，宁哥旁边是猴子，最里面是林海浩。

江岸之前一直以为宁哥也是会打CS，没想到的是，他们所谓的一起打游戏，是林海浩和猴子老三打，宁哥自己打牌和打地雷。

虽然打的不一样，但宁哥很兴奋，他好像要的就是好朋友在一起玩游戏的氛围感。

他边打边跟江岸说话，江岸起初没发觉是在跟他说话，他一直在搜索制作教程，由于涉及一些他压根不会的电工技术，所以他格外认真。

“江岸哥哥，你吃香菜吗？”宁哥支着脑袋问。

“啊？吃的。”

“那你怎么能跟浩浩成为朋友，他不吃香菜。”宁哥好像很失望。

“这…..应该没有关系吧？”

“那你吃葱花吗？”宁哥眨巴着眼睛又问。

“不吃…..”

“啊！”宁哥好像很失望，“浩浩喜欢吃，你们都吃不到一块。”

他又问，“那你喜欢吃榴莲吗？”

“不吃…..”

宁哥又惊呼，“果然，浩浩喜欢吃的你都不吃。”他摇头。

“那…..”他又问，“你喜欢五仁月饼吗？”

宁哥有很多问题，江岸虽然奇怪他脑瓜子怎么那么多能够挑起对立的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

“我喜欢…..”

宁哥又要惊呼，他正想说林海浩不喜欢，似乎刚好是游戏间隙，林海浩听见了，他打断宁哥。

“我也喜欢。”

宁哥疑惑，“你不是……”

林海浩重复：“我喜欢。”

宁哥恍然大悟，“你现在喜欢了。”

林海浩看了江岸一眼，闷声“嗯”了一声。

宁哥很高兴，“那你们还是可以当好朋友。”

江岸觉得宁哥很可爱，他微眯眼笑了笑。

林海浩问：“你查完了吗？”

江岸：“嗯…….”

林海浩果断退出了游戏，“那走吧…..”

宁哥问：“怎么就走了？浩浩，你不陪我了吗？”

林海浩安慰他，“我先送江岸过去，等会回来好不好？”

江岸：“其实可以不用送的……”

林海浩提起他的书包，“走。”

江岸追上林海浩的步伐，“那个……真的不用送了…..”

林海浩停下脚步，忽而道，“江岸，上次按摩店，不是你想的那样。”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

“我不希望你误会。”林海浩定定地看着他，“我只是……去验证一下。”

“嗯？验证什么？”江岸忍不住问。

“没什么，你不要乱想就行。”林海浩别过眼神，似乎是在闪躲。

他去验证了，他对女的能不能有感觉，结果被吓跑了，这样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说出来。

他脸红了。

江岸没有多想，林海浩不想说的话，他也不会问，他向来懂得把握尺度，懂得摆正自己的位置。

到了校门口，江岸想了想，问，“你考得怎么样？”

林海浩：“还行。”

江岸犹豫了下问，“你还出国吗？”

林海浩愣了一下，又笑道，“出哪门子国，考差也没关系，林建国只是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子，放心，我最近很乖。”

江岸想了想，也是，他跟林海浩挥手。

林海浩正要走，江岸又猛地回头喊：“林海浩，考试加油！”

喊完他快速转身跑进学校，心脏跳得很快，他摁住胸口，闷声笑了一下，整个人松快很多。

真好，没有误会。

林海浩没有躲着他，他们还是好朋友。

一切在往好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