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钟悦卿离婚后,蒋贵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因为没有了束缚变本加厉。
他不知道钟悦卿在谋划什么,他只知道今朝有酒今朝醉,况且离婚协议已经写明钟悦卿把老房子给他的同时每个月还要给他一笔“赡养费”,以换取他尽快签字离婚。蒋贵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有房有钱还没人管,人生还有什么比这更快活的事吗。
由于上了年纪外加某些心理因素,蒋贵现在必须每天吃药才能维持所谓的“男人的尊严”,但这种药物对身体有很大的副作用,吃上了就无法轻易停下,尤其他根本无法接受自己不能从女人身上获得快乐,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增加药量。
致死的药量再加上长期酗酒,蒋贵的身体早就亏空的只剩一张皮,终于在某次酗酒后痛苦猝死。
由于父母早亡外加没什么亲戚朋友,警方只能通知钟悦卿,毕竟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在接案的警方看来,即便是两个人没有感情离婚了,可父子关系是永远改变不了的。
接到派出所通知后,钟悦卿去办理了手续,工作人员见惯了各种各样的情况,但总觉得对方的反应有点过于平静。
平静到好像死的不是孩子的父亲,而是随便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们显然不知道蒋贵以前做过的事,不过对于钟悦卿而言,这一切都过去了,她平静的给儿子发了短信,告知了蒋贵的死讯。
第二天一早,钟景明和钟悦卿一起开车前往火葬场。
外面的天还没亮,夜空中隐约可见几颗星星,钟景明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歪着脑袋靠着车窗玻璃,看着空荡荡的街道,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钟悦卿:“昨晚几点睡的啊?”
钟景明揉揉眼睛,“快到十二点了吧,最近卷子越来越多了,晚自习都写不完。”
钟悦卿:“上次去学校,你们班主任说你的基础一点问题都没有,留的那些作业要是实在写不完的话,基础题就先放一放吧。”
钟景明摇头,“不行,还是得稳扎稳打,万一以后因为小知识点丢分,我可太郁闷了。”
钟悦卿笑,“妈妈这不是怕你太累吗,不过你有自己的想法和规划是好事,就按照你自己的步调来,妈妈相信你。”
母子俩又聊了一点学习方面的问题,聊着聊着又不可避免的提到了夏迟他们。
根据以往的成绩来看,夏晚、孟欢欢、杜司宇的成绩一直在年级倒数,只是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学习上,三人都成熟不少。杜司宇和孟欢欢已经埋头苦学了半个学期,夏晚最近也开始发力,他们的想法是好的,就是不知努力到高考时,能达到什么样的程度。
钟悦卿很喜欢他们,但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她也不好说太多,只是到时如果需要的话,她可以尽可能的给出一些建议,或者帮着找找人什么的。
从今年开始,大学开始扩招,以后肉眼可见的大学生会越来越多,人一多,学历迟早都会贬值。可无论怎么贬值,对普通家庭的孩子来说,有学历总比没学历要好,至少会比别人多一点选择的机会。
至于夏迟他们三个,钟悦卿倒不太担心。
乔颂已经决定走艺考的路线,他本身有天赋,文化课也没落下,考试时只要临场发挥没问题,肯定能去到心仪的学校。而夏迟和陆尘的成绩也相当稳定,不出意外肯定能考上京市的大学,现在只看剩下一年半能再提高多少。
一想到这些孩子都能通过自己的努力挣到一份好前途,钟悦卿也跟着开心,“现在就乔颂的专业定下来了吧?”
钟景明:“还有陆尘,他也定了,说是要学金融。”
钟悦卿:“还挺会挑的,大热门的赚钱行业啊,不过……这专业还是得去国外镀个金更好。”
钟景明:“应该没问题吧。”
在他看来,陆尘在这群小伙伴中家庭条件最好,单就那个随身听,就不是普通家庭能买给孩子用的。只是他一直想不明白,陆尘的爸妈都去了南方,为什么单单把他留在了这里。而且闲聊时陆尘也提过几句,说他爸妈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逢年过节他也没说去一家人团聚,沟通仅限于每年为数不多的电话。
但陆广平对儿子相当大方,生活费给了非常多,除了日常开销外,陆尘的生活相当宽裕,手里估计也攒了不少钱。即便如此,陆广平给他的钱也从未断过,就好像爸妈不能在身边,非要用这种方式弥补一样。
钟景明觉得如果到时陆尘真的想要出国留学,舍不得夏迟不想走、都比陆广平不给他拿钱的概率要大。
天边微曦,钟悦卿沿着小路将车子开到了殡仪馆,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停下。
高耸的烟囱不停向外喷着烟雾,每个人走完生命的旅程都会在这里化作一捧灰烟,直至被人彻底遗忘。
钟景明跟着妈妈走进大厅,明明外面零下二十度的气温,但这里仿佛常年都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从毛孔直往骨子里钻。
眼看钟悦卿办好了手续,钟景明随她来到一间停放尸体的告别厅。
这是殡仪馆里最小的告别厅,墙上挂着大大的“奠”字,正中间则是一个开着盖的一次性火化棺,由于屋内面积不大,只有几个平米,母子俩站在棺材旁边都十分局促,偶尔还能听见隔壁告别厅传来的哭声。
但今天他俩到此,本来也不是为了怀念蒋贵。
看着这个所谓的父亲,钟景明的内心毫无波澜,只是觉得这个人渣要是再早死一点就好了。
在确认尸体无误后,钟景明去叫来了工作人员、将蒋贵推去火化。
前面还有不少人在排队,火化大概需要一小时左右,期间,工作人员引导他们来到小商店,问他们需不需要买点什么。
“按照流程,等骨灰的功夫,咱们可以去外面焚烧炉给死去的亲人烧点东西,纸钱啊金元宝之类的,好让他在下面也有钱花不至于被人欺负。当然,我们这儿也不止这些东西,你需要的话咱们也有童男童女和纸糊的大别墅,还有大哥大,传呼机,价钱也公道,一起烧下去,让咱大哥到下面也是享福的命。”
看着工作人员热情推销的模样,钟悦卿微笑道:“谢谢你,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这时工作人员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别人家里死人都会走个出殡仪式,有专门负责丧葬的人陪着,摔个盆、路上撒撒纸钱、孩子抱个幡儿之类的。他不知道眼前这家有没有摔盆,但两个人手里空空,连纸钱袋子都没有,钟景明更是双手插兜,压根就没拿引路幡。
他知道死的是个中年男人,这俩人看起来像是他的老婆和儿子。
——难道看错了?
不过多年的职业素养让他尽快调整好了状态,“哦,不需要这些也没事,咱们来看看骨灰盒吧,你心理价位是多少?要不我先推荐几款卖的最好的,都是经济又实惠,款式还好看大方,质量也不错。”
钟悦卿继续保持微笑,“谢谢你,我们也不需要骨灰盒。”
工作人员:“……”
虽然火化已经推行了很多年,但总有人喜欢奉行入土为安的原则,从自家拉一口小棺材装好骨灰再拉回家葬进祖坟,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可眼前这俩看着也不像啊。
在得知接下来只需去休息室等待,钟悦卿没再理会工作人员,和儿子一起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来,又开始闲聊一些生活上的事。
一小时时间很快过去。
钟景明从窗口接过一个硕大的金属盘,里面骨灰还很热,需要再放置一段时间。
待其冷却一点后,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塑料袋,众目睽睽之下,和钟悦卿一起将所有骨灰装进塑料袋中,而后系好袋口,用手拎着走出了殡仪馆。
江城的殡仪馆在市郊,这边还没有投入太多开发,路面没有市内板油马路那么平整,道路两侧也多是茂密的小树林以及藏在远处的农家小院。
钟悦卿减慢车速,不停的观察四周的情况。
“妈妈。”钟景明看到一条偏僻的小路,“你看那边咋样。”
钟悦卿将车子停在路边,觉得儿子眼光真好。
——就这儿了。
母子俩拎着骨灰下车,沿着小路走了十几分钟,最终来到一个人迹罕至的池塘。
池塘边有不少垃圾,花花绿绿的塑料袋和池塘边缘冻在一起,哪怕是现在的气温都能闻到一股难闻的味道,就好似一个天然的垃圾场。
“宝宝,你小心点啊,别走太深。”
“嗯,知道,妈妈你别担心。”
钟景明踩着积雪和薄冰小心翼翼走到池塘边,解开袋口后,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放进去,而后将袋口彻底系死。
他用力将那包骨灰丢出,只听咚的一声,袋子和石头一起沉了下去。
垃圾就该永远和垃圾在一起。
望着天边逐渐升起的朝阳,钟景明长出一口气。
——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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