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天哪个科室?我去妇产科。”庞照收拾好桌子,靠在床上揉着满足的肚子。
“嗯,胸外科。”张杏林稍加思考:“听说这个科室实习生不跟夜班,嘿嘿。”笑声很迷,引得庞照看她:“不上夜班这么高兴。”
“不,你不懂。”“哦。”
胸外科在心内科楼上几层,大多数的科室住院病房都在同一栋楼,这个科室两个病区在同一层,张杏林被分到了一病区,没有遇到一起的实习同学,于是她就承担起整个病区的杂活,不过就是跑跑腿,偶尔来个心电图、小换药,她已经很满足了。
张杏林开心地摸鱼,周四许忆报道上班后说找个周末一起出去玩,她回等胸外出科后一起去,正好陈怡书也快开学了。
不用值夜班的三周时光飞逝,周四下午,张杏林的实习本已经写好,考试也已完成,并且带教老师夸奖她表现很好,周五下午就不用过来了。
张杏林要不是在病房克制着自己,早就跳起来了,晚上交班前,老师和规培学姐学长们聊起了12床,说这床儿子总是满病房去借米,别的家属都来说过好几次了,总算明天要出院。
借米?借钱啊,原来在医院借钱也要说成借米,不过都是陌生人怎么好意思借钱?张杏林心里想着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的学长:“学长,这个家属这么有意思,病房里管别人借钱?”
某学长:“你怎么还当成网络上的话来理解?就是借米,你不知道借米吗?不是本地人?”
“我是本地人,不过离市区有点远,在双华镇。”
“那离得是不近,借米就是借寿命,本来嘛,这种都是无稽之谈,但是这可是医院,而且这个病人病情很重,上级建议回家保守治疗,可是家属不愿意,这个老人退休金蛮高的,你懂得,所以大家都忌讳,好多人来投诉他,尤其是同病房的人。”学长挑了挑眉。
张杏林抖了抖,一会查房坚决不进那一间,虽然之前都进去好几次了。她这次也确实没进,因为老师催促她去给12床开出院带药,开完就下班。
她颤颤巍巍地点开了12床医嘱,很好,没有乱码,开药保存一气呵成,张杏林傻眼了,页面出现了满屏的1,不会吧,病人明天就出院,岂不是明天会凉在病床上,想到这里她的心开始扑嗵。
张杏林摇摇头,巧合吧,上级评估过状态,不至于明天就不成,这样想着去收拾东西,顺便给在门诊药房享福的庞照打电话一起去吃酸汤肥牛面,那头庞照兴致不高。
面馆里的空调估计高龄二十,和风扇一起也难掩这8月份的热气。
庞照拿筷子戳面条却不怎么吃,左手托着下巴。
这状态不对啊,张杏林用筷子那头点点她的脸:“怎么啦,门诊药房不是挺好的嘛,你昨天还夸呢。”
“今天遇到一个神经病,我跟你说,那个人把取药单给我,核对好后我就把药放在台面上,他自己没拿完漏了两盒在台子上,结果他回来骂我,说我贪了药,真是服了,差他那点药。”越说越气,庞照猛地一拍桌,平时洁癖的她也顾不得小面馆桌子上那一层薄油,引得旁边的人扭头来看。
张杏林忙说:“小点声,旁边人看来了。”
“如果是我取药没取全,骂我就认了,自己拿漏了还跑来骂,他一边往袋里装药,一边骂,你不知道有多难听,声音还很大,门诊药房那么多人,真是烦死了。”庞照化气愤为食欲,开始大口大口吃东西。
张杏林笑了,“医院怪事怪人多了去了,以前上课老师不也常说嘛,我们现在病房还有一个人作法借寿命呢。”
“啊?”
“离谱吧,搞得旁边的人都很讨厌他们那家,不过那人明天就出院了。”
周五一早醒来,张杏林就感觉身上凉飕飕的,非常不对劲,又没有发烧,她把自制的手环从书包塞到了裤子口袋。
“张杏林,你们上级今天早上给12床加了一个药,你去住院药房取,这种临时加的药我们护士可不去。”办公护士余光扫到她来,头也没抬地继续审医嘱。
张杏林应下说好的马上去,那边还听到她在那嘀咕:我们一天跑那么多趟,累都累死了,你们就不能一次性开好。
张杏林撇撇嘴关她什么事,跑去看眼又加了什么药,结果发现医嘱页面和昨天一样还是1,那看来不是倒计时?
将书包放到值班室换好衣服乖乖地去等电梯,早上这个时候往上的电梯满满当当,下去2楼拿药就很空旷。
进了电梯张杏林先按了1楼,想着去看一看庞照在门诊病房的英姿,偷拍一张。
电梯关门,轻微的超重感传来,张杏林低头玩手机,突然灯闪了一下,电梯猛地一顿随后开始上升,非常明显向上拉起的感觉,这时电梯显示屏不再是楼层,而是雪花滋啦作响。
张杏林开始耳闷,随后耳鸣,她顾不得别的,立马按下所有楼层的按钮,又按了紧急报警,随后身体紧贴电梯角落拿出没有信号的手机留遗言,象征性哭了两声就停下了,她发现手机里面时钟软件的秒针不转了,秒针竟然不转了!时间丝毫没有变化,好吧,她就知道那个12床有问题。
张杏林盯着这个平平无奇只是一直在往上飞的电梯,紧急报警也没有回应,她将手环戴在手上,开始坐在电梯角落里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张杏林以为要蹿到天上见玉帝的时候终于停下了。
叮~电梯门打开,外面非常昏暗,只能隐约看出是一个过道,张杏林非常害怕,一瞬间以为来到了冥界,她就打算继续坐在电梯里,反正她是不会出去的。
结果啪啪打脸,电梯轿厢开始慢慢缩小,三面冰冷的不锈钢逐渐逼近她,偶尔传出吱呀的链条转动声,直至张杏林被挤到过道上,这时电梯门迅速关闭险些被夹住手,随着关门声传出了四个字:祝你好运。
张杏林满头问号,这是在恶作剧吗,她一定会报警的!
她站在看不到尽头的走道上,两边都是病房,房门紧闭,小小的玻璃窗上雾蒙蒙的看不清里面。刚才的电梯也变成了众多房间中的一个,门口挂牌上写着10-12床,责任医生:张杏林,里面还神奇地卡着一粒米。
张杏林身体一僵,脑子一片空白,就这样愣愣地站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勾着柳枝,忽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整张脸贴在了那小小的窗户上,试图从窗框处钻进去,她匆忙后退两步,低头看似乎有血液从门缝处涌出,一瞬间回到了小时候那个被舌头绞住的梦里。
张杏林双手发麻,沿着走道拼命往前跑,试图从众多冒绿光的安全出口中找到一个,可是没有,全都是一堵堵墙,摸起来非常潮湿。
数不清的电子时钟像病区里面一样悬挂着,整条天花板被映照得血红,显示的不是时间而是倒计时,张杏林眼看着它从23:13变成了22:13,是不是变成0就嗝屁了?想到这她反而不慌了,此刻只担心她留下的遗言能不能保存成功。
张杏林一边关注着地面的门缝一边慢慢往前走,祈祷着千万不要突然钻出一个长舌头。她发现除了左右镜像,每间房都是一样的包括玻璃上的裂纹和责任医生那个签字,呵,责任医生。
再次路过又一间病房,她脚步一顿撤了回来,重新走回到这间,责任医生这一栏的纸不见了,里面填了一层大米。
张杏林深呼一口气,慢慢打开房门,12床仍然是靠在窗边,家属背对门看起来正在给患者擦脸,另外两床没了踪影。
听到开门声,家属回头:“张医生,今天这么早查房,你看我爸什么时候能出院,他每天都念叨着想回家。”
张杏林差点尖叫出声,她用打颤的牙齿咬了下舌头:“看看情况,病情稳定就可以出院了。”
随着家属开口,大米哗啦啦地从嘴巴里往外掉,习惯性扫了一眼胸前,既没有没有心搏也没有心血管,准确的说那不是心脏,是一个心形的稻谷。眼睛是由两颗巨大的米粒拼成,中间挖了洞做瞳孔,透过黑洞可以清晰地看到沟壑相间的大脑,上面还有血丝,呃,瞳孔后面不是晶状体和玻璃体吗?张杏林你个神经病!
“那就好医生,还得麻烦你跟我爸说一声,我说他不信。”说着还挠了挠头,这个动作又断了食指,撒了一地粮食他也不在意。
张杏林只得来到床前:“老爷子,等你病情稳定就能出院了,你放心,快能回家了。”
“哦,好。”彷佛门挤压的声音从床上发出,同款老年版躺在床上,唯一不同的是黑灰色的两肺暴露在外,肋骨不知道跑去哪,脑壳也不见了,大脑并不像他儿子般平整,散在着大大小小的颗粒。
开口说话的瞬间,血液浸透了白色的大米,张杏林突然想到12床的诊断好像是肺癌伴脑转移,具体记不清了,只记得预后很不好。
他儿子似乎没看到流出的血,又或者不在意,只用空洞的瞳孔盯着张杏林:“医生,你昨天让我们吹气球,今天还继续吗?”
“吹气球?”
家属一步步靠近,头转了个诡异的角度:“是啊,医生你忘记了吗?”
张杏林悄悄后退一步:“噢,是的,气球要继续吹,这样有助于肺部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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