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恻隐

昭华长公主不必和亲的消息已昭告天下,便是说南端战火一触即发。

近来圣上应已召了朝中众臣商议此番派哪位将帅南征。三代虞家将,就属虞靖用兵如神,凡是他挂帅出征,向来都是战捷连连,凯旋而归。

如此,南征的第一人选乃虞靖无疑。

南戎国君畏惧战无不胜的虞靖,便动用了潜伏在京城的南戎细作,把虞靖的宝贝女儿当作和虞靖避战的筹码。

云蓁倒是和南戎想法一致,她也不想虞靖出征。

前世北宣和南戎的这一战打得实为精彩,虞靖旗开得胜,率大军逼得南戎军节节后退,生是退到了都城城下。他将敌军元帅首级送到南戎国君面前,最后南戎国君奉上降书,割让城池,圣上才让虞靖收兵。

虞靖便是屡建奇功引得圣上忌惮,如若这一世他并未战功赫赫,也许能逃过非死不可的结局。

云蓁对此自有打算,不过这都是后话了,眼下最重要的是该如何逃过此劫。

她尽力克制着内心恐慌和伤口的疼痛,缓缓执笔在纸上绘图。

“为何手抖?”

头目质疑的声音从云蓁头顶传来。

“本就昏暗,唯一的月光都被你们挡了,我看不清。”

“你最好别耍小心思。”

“大哥,你们五个人,五把刀,我怎么敢啊!都蹲下来,别挡光。”

头目摆摆手,另外四个人都跟着他蹲了下来。

云蓁停笔,无奈道:“都蹲到这边来,那边莫要有任何遮挡物,光都是从那边照过来的。”

五个大男人为了得到至关重要的作战图,无奈之下只能听她指挥。

门在的那一侧都空了出来,正好能过人,云蓁很满意。

一炷香的时间里,云蓁趴在地上将一张纸画得没一处空隙,正当头目要起身过目她所画之图时,他发出“嘶”的一声,应是蹲久了腿麻得难受。

云蓁瞧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洒出藏在长袖里的迷药,五人又惊又怒,奈何头晕目眩,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捂住口鼻夺门而出。

京城敌人众多,她不能再是从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以备不时之需,她当初让雪绒寻妃红粉末时,也吩咐了她备些迷药。

担心药效一过那帮人又追上来,云蓁一刻也不停歇地跑,他们挑的地方极为隐蔽,巷子里黑灯瞎火又错综复杂,云蓁费了好大劲也没能找到回去的路。

不幸的是,那帮南戎人却对此处很熟悉,不一会儿便追了上来。五个身手矫健的男人轻易就将云蓁堵在了一条穷巷里,吃一堑,长一智,五人已然掩面,云蓁手上唯一的武器再无用处。

头目拿出因怒气上头捏得皱巴巴的纸张,咬牙切齿道:“你敢耍老子?!”

云蓁第一笔勾勒的确实是地图,原先她想着随便画一张地形图,可画着画着,一张笑里藏刀的脸瞬间浮现在她的眼前……

“老子本想留个活口,既然你一心求死,老子就成全你!”

云蓁已靠至墙边再无可退,眼前步步逼近的男人眼里尽是寒芒,杀念已如洪流破堤而出,他将弯刀高高举起,刀光骤现——

一声惨叫响彻深巷,声音的主人不是云蓁,而是持刀的头目。

箭弩刺穿手臂的疼痛让他一个踉跄跪倒在云蓁脚边,他声嘶力竭地叫唤着,额头上青筋暴起,血顺着他的胳膊滑落在地,这箭弩是淬了毒的,看他的模样应不是让人顷刻毙命的毒,而是慢慢渗透、渐渐蚀骨的毒。

云蓁眯起眼,看到巷子那头有一道修长的身影,得月色青睐,夜幕中的光亮似都洒在他一人身上。只见这人朝巷子尽头走来,风起袍动,万夫难敌。

来者昏暗之中竟能将箭弩射得这么准,站着的四个南戎人见头目生不如死的样子,就知此人不好对付,于是握住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其中一人喊了句:“杀了他!”

余下三人举刀朝孤身前来的男人跑去,说话的这人转身朝云蓁逼近。

巷子太窄,云蓁无法逃到救兵那边,只能捡起头目的刀在空中乱挥,尽量拖延时间等她的救兵解决那三人。

肃杀之气弥漫窄巷,男人眼前寒光乍现,弯刀砍来之际,他借石墙腾跃而起,绣春刀瞬间出鞘,刀似蟒游走于三人之间,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三人尚未看清他的招式便已被封喉,瞬间倒地。

下一瞬,男人手一挥,那把绣春刀似箭发射般朝云蓁这边刺来,伴着沉闷的声音,一道银光刺穿最后一个南戎人的身子,他胸膛鲜血直流,死状惨烈。

又是这股熟悉的浓烈的血腥味,短短一月,云蓁闻之三次,鼻腔实在难受,再加上身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她几乎快没了力气,手一松,弯刀“哐当”一声落地,她顺着墙缓缓滑倒下来。

云蓁眼帘垂下,眼缝中的玄色蟒袍越来越模糊,再然后,她就彻底没了意识。

黑暗中,她瞧见陆见舟用剑指着父亲,说他是叛贼。一道血光之后,她看见被软禁起来的自己,蓬头垢面地缩在墙角,陆见舟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上拿着的碗里装着血,他朝她温柔地笑了笑,而后将血水一饮而尽。

云蓁额头上的汗珠冒个不停,雪绒吓得放下绢帕,小跑着出了屋。她急得焦头烂额,但又不得不恭恭敬敬地同坐在院中石椅上的沈今鹤行礼说话:“掌印大人,我家殿下满头冷汗,昏睡至今都不醒,您能不能去瞧瞧?”

沈今鹤起身,跟着雪绒进了屋。

屋内一股汤药的味道,惹得沈今鹤蹙眉。

雪绒端起汤药,双眼渐红,“大夫开了药,可殿下喝不进去,都怪奴婢,怎么就让殿下独自去了呢!弄了这一身伤……”

沈今鹤觉得聒噪,不想再听雪绒自责,于是从她手上接过汤药,径直走到云蓁的床榻前,在雪绒的震惊中,他掀开帘子坐于床沿。

雪绒觉着有些不妥,欲言又止。

“你家殿下说过,与我不必男女有别。”

雪绒闻言低下了头,他是个太监,此话有道理。

见云蓁手指微动,沈今鹤冲雪绒道:“煮碗粥过来。”

雪绒惊喜地看向床榻,只见云蓁已微微侧了侧头,有要醒来的迹象,她忙应了几声跑出屋子。

沈今鹤将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少女扶起靠在枕板上,舀了一勺汤药欲递到她嘴边,可下一瞬他却停了动作,他忽然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

他在作甚?

伺候女人吗?

沈今鹤将悬在半空中的手伸了回去,与此同时,云蓁轻咳了一声,他抬眸看去,那个在他面前高高在上、常口出狂言的长公主怎就成了这副可怜样,面色苍白如纸,双颊没有了往日的红润,煞白的唇一开一合,像是在说梦话。

他靠近倾听,一句带着哭腔的“母亲……我好想你……”让他心头一颤。

纵然她不讨喜,但她和他一样,都是个没爹没娘、孤苦无依的人罢了。

沈今鹤又抬起了手,将汤药送到云蓁嘴边,就当是为了让她快点痊愈,也好尽快帮他对付陆见舟吧。

她还在梦中,将汤药都吐了出来,带着撒娇语气的话传到沈今鹤耳中:“母亲,好苦,我不喝。”

沈今鹤鬼使神差下喝了一口,是有些苦,但也非不可接受的地步吧,真是娇气。

他如此想着,却唤来了钦吾卫,“寻些蜜饯来。”

钦吾卫的素养一向很高,主子的吩咐就算疑惑也莫多嘴,尽管照做就是。其办事速度更不用说,不一会儿功夫就将一包蜜饯奉上。

沈今鹤往汤药里放了两块蜜饯,轻轻搅拌了片刻才又喂给云蓁喝。

这下她可算乖乖喝药了,就是要一点一点喝,待她将一碗汤药喝得一干二净时,某位掌印的手也有些酸了。

他的手向来是持刀的,眼下却拿起了药勺,动作还须又轻又慢,怪折磨人的。

雪绒端着热粥进屋时,屋内只有躺在床榻上的云蓁,不知沈今鹤何时走的。

她瞥见桌上的空碗和几块蜜饯,顿时对这位掌印大人有了新的认知:连喂药都这么有手段……

云蓁醒了,梦里的场景挥之不去,待缓过神来才睁了眼。

她睁眼后就对雪绒一顿夸赞:“你真贴心,还知道放些蜜饯。”

“回殿下,这功劳是沈掌印的,奴婢见殿下喝不进药,只好请了沈掌印来。”

雪绒的话给了云蓁当头一击,“你的意思是……沈今鹤喂本宫喝的药?”

雪绒点点头。

“他人呢?”

“许是钦吾监有事回去了吧。”

“你去打听打听沈今鹤的喜好,此番若不是他,本宫定是命丧黄泉了,知恩图报,当是送些礼。”

“是,奴婢这就去打听,殿下记得喝粥,也是沈掌印吩咐煮的。”

雪绒语毕出了屋,云蓁下榻坐在桌前喝粥,脑子里又如在柴房一样慢慢浮现出沈今鹤的脸,只不过跟上次的脸不太一样,这次笑得要好看一点。

小剧场:

云蓁:沈掌印竟亲自喂本宫喝药?他也被魂穿了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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