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30章

万岁爷喝醉了,嘴里嘟囔着什么莺什么莺,听得娴妃脸色青红交加。

当裴凝莺提出自己身子不好,先回去歇着时,离完宴还有整整一个时辰。

娴妃自然是巴不得裴凝莺滚得越远越好,当即替万岁爷做了决定,“裴妹妹身子不好,本宫自该体恤理解的,回去罢,好生歇着。”

姜瑟默默喝着果酒,不去看她,谁要管裴凝莺谁爱管谁管!走路都能甩个狗吃屎的傻子管她做什么!?

获骊很兴奋,扭着金蟾戒,面上不显,心里早就乐得跳起来!

裴凝莺肯定要去干狗狗祟祟的事了!她应当马上就能见到玉观声了!

裴凝莺行礼告退,拢紧了绒毛披风,走出乾清宫。

乾清宫是皇宫中修得最高的宫殿,可以俯瞰整个皇宫,甚至可以一览京城。

三十夜里的风雪格外大,汹涌的雪恨不得如洪水猛兽,掩盖整座京城,凛寒的风是利刃,一点一点划开皮肤,露出血肉,反复刺刮。

裴凝莺两手捂住脸,迎寒而走,时不时搓两下,再哈一口热气。

披风被寒风吹起,轻轻地翻滚着。

没有宫人喊叫,那就是文书阁没有走水,裴凝莺也就不急,一步步走得稳实,走过的雪路都留下了一排排不深不浅的脚印。

裴凝莺是靠着宫墙走的,只有这样才不会走丢,才不会撞到人。

她时常会想自己为什么在夜里看不见,她从小就看不见,祖母带她寻过医,说是病,但治不好。

罢了,罢了,晚上也就那么短,看不见就看不见。

裴凝莺继续走着,走到了直房外。

单独的三间直房皆亮着灯,隔着墙裴凝莺看不见里边,但能听见酒筹碰撞,筷子碰盘,和欢快的交谈声。

院门关着,留给裴凝莺的只是一片想象。

公公还没死,她可以走了。

“要进去么?”

裴凝莺转身,恰巧遇到抱着一叠红纸回来的高权。

裴凝莺想了想,“不要。”

高权点点头,同她擦肩而过,院门被缓缓推开,仇凛英站在门口,注视高权。

高权看了看仇凛英,又看了看裴凝莺。

最终,他回去叫住了裴凝莺,“你进来罢。”

高权放低声音,“他看见你了。”

裴凝莺权衡利弊一番,跟着高权进来了。

反正她现在出入随意,不用和公公抢钥匙,现在跟着过去,也可以避免公公等会死了,他死了,她可没有退路了。

不行不行!

于是裴凝莺笑着踏进门槛,屁颠颠跟在仇凛英后头。

仇凛英没去堂屋,而是去的侧房,那是一间专门拿来烹煮的小厨房。

房中有许多食材,炉灶里还烧着柴火,锅炉都洗过了,干干净净的。

仇凛英本想弄一些鸡肝,想起裴凝莺不吃肝肾心肺,也就作罢,转而取了些胡萝卜,赤根,和一些鸡蛋。

裴凝莺在仇凛英身后,探头去看他洗菜切菜。

公公技术实在不错,刀法利落干脆,有条不紊,那刀她都还没看清怎么切下去的,块就变成丝了!

这时,裴凝莺想起方才在外听见的酒筹相碰和交谈的声音,不免唏嘘:“公公,他们都在吃年夜饭,你一个人在这里忙活呀?”

仇凛英很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来,需得着再弄一次么?”

裴凝莺反驳:“我也没说我饿了呀!”

肚子咕咕叫起来。

“好吧我饿了,”裴凝莺耸拉着脑袋,不再看他切菜,而是去看他的脸。

仇凛英脸廓不算硬朗,却坚柔有度,他总是神情冷然,给人疏远的感觉,偶尔的,这张冷凌的脸会暗下来,看上去就有些阴柔危险了。

裴凝莺多看了一会,仇凛英切菜的动作变慢了很多,他蹙眉,“你再看我就把你丢出去。”

裴凝莺默默走开,“好的,我不看了。公公你怎么知道我饿了?”

“猜的。”

“哦,那你猜得真准。”

仇凛英冷哼一声,“你怎么不问我伤口疼不疼。”

裴凝莺弯眼,露出笑问:“那公公,你伤口疼不疼呢?”

“关你什么事。”

裴凝莺:“……”

噎了裴凝莺一句,仇凛英心情好了不少,嘴角挂着不起眼的笑。

裴凝莺还说了一些没理没序的话,仇凛英偶尔答,偶尔不答,偶尔像将才一样无理取闹,裴凝莺也没仔细听。

她心里还想着,公公怎么没死?那她的梦是假的了,看来跨火盆真的有用。

......

许肆输了牌,连喝大几杯烧刀子酒,摇晃着回房,哇哇吐起来。

裴凝莺脱去披风,加入堂屋时,只有方扬、高权,和仇凛英。

裴凝莺不大明白为什么公公执着于在这几样菜里弄出花样来,比方说,属于她的年夜饭,是炒胡萝卜丁,鸡蛋羹,炸小鱼,芹菜牛肉。

好吃自然是好吃的。

方扬乐此不疲地与高权猜拳斗酒,也不在意裴凝莺是否在旁边,高权甚至赌钱,因为他知道,只要他把裴凝莺带进来,老祖宗就要扣他的钱!

裴凝莺也乐得自在,她觉得,这里的气氛比方才家宴好上不少!

于方、高二人大声的猜拳与碰杯的声音之下,裴凝莺耐不住好奇,戳了戳仇凛英的手臂。

裴凝莺问:“公公,为什么总是这几样菜?”

仇凛英看向那道胡萝卜丁,“怕你变成瞎子,这些有益于你那瞎眼,特别是胡萝卜。”

裴凝莺恍然大悟,凑到仇凛英耳边去,眼眸亮亮的,她调侃道:“公公又好又细心!”

仇凛英红了耳尖,站起来回屋去,裴凝莺笑了笑,继续看着两人猜拳,吃这顿年夜饭。

……

仇凛英今晚喝了些酒,但并未喝很多,可他偏觉得看到裴凝莺时,醉意攀了上来,特别是当她说那些话时。

他独自回屋静了一会,惊讶于他的失措,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脑海里总是裴凝莺笑起来的样子。

再出来时,方扬和高权都喝醉了,趴在桌上不省人事,裴凝莺也不在了,剩个吃得干净的碗,炸小鱼倒是吃了不少,碗边还有一个用过的酒筹。

很显然,裴凝莺也喝了些酒。

仇凛英愣了一下,他觉得自己变奇怪了,在意的竟然是裴凝莺走了。

仇凛英摇了摇头,甩走那些在意,上前收拾这饭桌残局,看着两个酒鬼有些无奈。

从前他们不住在这里,而是在集中而统一的一排小矮房,最低贱最脏乱的矮房,一间房里住十余个人。

那时怎么会有资格坐在一起猜拳喝酒。

那时,仇凛英同样也是个不大好的性子,倒是多亏他们,得以有人讲话。

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仇凛英记住的大多都是血,痛,还有他身下的一片疮痍。

回忆可以随着时间淡化,但他的残缺永远也不能忘却。

净身房上破旧的屋顶,四周溅血的瓦墙,刀子匠脸上的横肉,刀沿上的斑斑血迹,粗糙陈旧的麻绳,腐烂的疮口。

永远永远也不能忘。

还住在矮房里的仇凛英不知听谁说的,说太监身上都有股味道,说太监的背都是驼的,像老妇!

就这么两句话,仇凛英发了疯似地擦洗身子,把背挺得笔直,后面有些地位了,就熏香,熏很久,熏很浓,熏到全身上下只有那沉香的味道,熏到每一件衣裳都是沉香的气味。

仇凛英此刻已经有些猜到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从何而来了。

他垂下眼,端着碗盘出了堂屋。

“公公!”

视线里,裴凝莺抱着几张红纸跑了回来,她捧起一堆点过碎金箔的红纸,笑得眉眼弯弯。

那笑忽地没了,裴凝莺严肃问:“你识字么?”

仇凛英眉骨微扬,“我不识字,夜里看坐案前看的都是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裴凝莺又笑起来,“你能帮我写几个字儿么?我不会写对联的大字,沉叶和浮桃也不会。”

仇凛英认真地看着裴凝莺,看她的光洁雪白的额头,看她走势柔和的黛眉,看她总是弯弯的眼睛。

裴凝莺略歪过头,“看什么呢?”

仇凛英移走目光,走向小厨房,裴凝莺跟上去。

仇凛英回答方才的问题:“可以。”

裴凝莺有些怀疑他,“你写得好看么?要是不如我我可不找你了!”

“试试不就知道了。”

……

金箔红纸上的字迹龙飞凤舞,苍劲有力,一点也不含蓄,展尽锋利与潇洒。

至于内容嘛,那自然是裴凝莺提出的有关发财致富的话啦。

裴凝莺很满意,没想到公公写字也好看呢!

她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笑得愈发开心。

裴凝莺收起这一堆纸,准备抱着走了,仇凛英忽然拉住她。

仇凛英指了指内屋,“不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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