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报那人见仇凛英身旁坐着一位女子,他又揽着那女子,倒是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来人退得极快,见他真的走远了,裴凝莺依旧僵在仇凛英怀里,动也不动。
仇凛英轻拍拍她的后脑勺,“他走了。”
裴凝莺还是不动,仇凛英只好握着她的肩将她从怀里带出来。
裴凝莺愣愣瞧着仇凛英,嘴巴微张着,半晌吐不出一个完整字儿。
仇凛英揉了揉她的头,“晚些时候再同你讲,我去趟万岁爷那边。”
见裴凝莺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在那儿,他又凑上前,亲过她的脸颊。
只轻轻亲了下,仇凛英便起身离开了。
待他走远,裴凝莺那飘离天际的魂儿终于落了回来,她站起来,往菱荇殿走去。
沉叶早就回菱荇殿了,烧着水等候裴凝莺回来,可裴凝莺回来时,脸色很差,头发也有些凌乱。
沉叶赶紧丢了手上的活,跑过去扶她,担忧问:“主子,您怎的了?”
裴凝莺沉默片刻,忧虑问沉叶:“我会不会被老祖宗一刀割脖?”
他不是许肆,他是仇凛英。
她都数不清自己骂过多少次仇凛英了。
甚至,她刚刚还在骂他是狗。
这一瞬间,裴凝莺想起太多宫里的传言了,什么老祖宗很凶残,老祖宗阴险狡诈,老祖宗是奸宦,等等等等。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她还想起来获骊一直跟她讲仇凛英如何如何。
沉叶惊恐,“主子,您说的什么话?为什么会被老祖宗割脖?您惹他了?”
裴凝莺蹙眉,焦虑起来,“仇凛英肯定要把我杀人灭口!”
他自己那么大的权势,虽说如今和自己没什么利益牵扯,可只要她想往上爬,那一定与他冲突!
杀人灭口是她能想到的关于“老祖宗”处理事情的唯一手段。
沉叶眼珠子转了半圈,努力去想到底怎么回事,她悻悻问:“您知道他的身份了?”
裴凝莺惊讶:“好啊,原来你一早就知道!竟然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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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阁的火被浇灭了,大多数案牍被搬了出来,还有部分烧成灰烬,如今的七层阁楼顷刻间化为一片废墟。
众人唏嘘哗然,好好的雪天,文书阁竟然走水,如此猛的火势,必然人为,就在这时,万岁爷的噩耗传来。
唯一的好消息是,万岁爷虽然出事,但性命无忧,回了乾清宫。
乾清宫,内外寂静,宫人不敢开口说话。
万岁爷提前离了筵席,带着娴妃乔装后出宫,本在街市上逛灯会,不曾想竟有一巨大的鱼龙灯当街燃了起来。
鱼龙灯一燃,四周的灯也跟着燃起来,几乎要将街市烧了个遍,娴妃护着万岁爷跑出街,落得重伤,现下躺在湘盈殿不省人事。
万岁爷身上烧伤了些地方,好几处皮肤被烧焦。
玉观声再次查看了万岁爷身上的烫伤,开了诊方,又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一切做完,将伤情一一汇报给仇凛英。
仇凛英听后略微颔首,吩咐玉观声出去备药,待会亲自送过来,玉观声领命退下。
万岁爷躺在床上,双眼疲惫,那眼皮如千斤顶,压得他睁眼都费力,他抖着唇,弱弱开口:“凛英。”
仇凛英走到他身侧,“奴才在。”
万岁爷道:“今夜守着朕。”
万岁爷可太害怕这世道了,先两次刺杀,后来又被火烧,若没有娴妃,那他早就烧死在大街了!
再说,才着手理政没多久,改了些政令,街上就有愤起的百姓,这政确实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好理,成日成日都坐在案前,手都写酸了。
从前有从前的司礼监掌印帮忙,如今有仇凛英,他是真的不想再管了,累!
于是万岁爷又道:“之后那些奏章还是往你那送,朕过目即可。”
仇凛英道:“是。”
子时,玉观声煎好药呈了过来,恭敬递给仇凛英,随后回太医院值守。
仇凛英将药一口口喂给万岁爷,又给他的烫伤处上了药膏。
万岁爷看着面前恭顺的奴才,总算是放了全心,他忽地说:“文书阁走水了?”
仇凛英淡然地擦着药,道:“是,已派人查了。”
万岁爷重叹口气,“宫里这是出叛徒了,这才一桩又一桩事!”
仇凛英看向他,笑着说:“叛徒也好,细作也罢,若有违您心的,自然该死。”
“是,该死!”万岁爷笑了笑,看着床顶,想起了头一次刺杀的事,“第一回那刺客,查清楚了么?背后何人作祟?”
仇凛英收起药膏,将他的手臂搭在锦被外,一边理着锦被上的褶皱,一边回道:“陛下,奴才实话实话,您可不要怪罪奴才。”
“朕怎会无辜怪罪你!”
仇凛英停下动作,站直身子,缓缓看向他,“死士所属,是娴妃娘娘所在的柳家。”
“父皇!父皇!”
万岁爷尚未从震惊中缓神,就见卫轼着急跑进来,扑到床边,鼻涕泡还挂在鼻头。
卫轼拉着他的胳膊,他这才反应过来,登时勃然大怒,坐了起来,“好她一个柳家!这是想谋权篡位不成?”
卫轼一惊,怯怯看向仇凛英,仇凛英微不可见地摇头。
万岁爷怒拍床沿,重咳一下,“难为娴妃还要以身护朕,原是想让朕放松警惕!朕真是瞎了眼,连枕边人的图谋不轨都识不出!”
卫轼缩着脖子,跪在床踏上一言不发。
仇凛英替万岁爷拍背顺气,“或许娘娘并不知晓家中所意。”
万岁爷气极,喘气都困难几分,他复杂地看向床边的卫轼。
卫轼低垂头,本分守己的模样令万岁爷心安不少。
万岁爷拉过卫轼的小手,问:“轼儿,你也听到了,你母妃家中犯下重罪,你认为,你母妃该当何罪?”
卫轼将头埋更低,稚嫩的童声一字一句说:“儿臣认为,犯了错必当承担后果,若此事母妃参与其中,也应依法处置,若她不在其中,便可从轻发落。”
万岁爷点了点头,这是很认可卫轼的意思。
前任司礼监掌印犯了错,出卖了万岁爷,仇凛英暗里领了万岁爷的命,亲手结果了他。
谁为他办事,他就宠信谁,哪怕那前掌印曾是仇凛英的哥哥。
但仇凛英是个太监,从入宫时就拜了师父,那哥哥不过是高他一辈的人,称得上一句哥哥,倒没有血亲关系在。
万岁爷不担心仇凛英会不会和上一个掌印一样不知好歹,因为他说什么,仇凛英就做什么。
仇凛英是他的一把刀,一支箭,一条狗,担下他的所有脏名,而他,又可以享受仇凛英的成就。
兵连祸结,是他仇凛英的错。
政通人和,是他万岁爷的好。
于是乎,万岁爷几乎完全信任仇凛英,连查也不愿查了,更不愿再多任用别人。
他吩咐仇凛英:“凛英,你去宣旨,禁足娴妃一月。”
卫轼自然不敢多嘴,静静听着他的话。
之后卫轼又和万岁爷聊了些家常,万岁爷又让仇凛英考了卫轼一些功课。
待万岁爷彻底倦了,仇凛英这才牵着卫轼出寝殿。
寝殿内有仇凛英亲侍,是以殿外没有人值守,宫人们站得远远的,基本都在殿院守着。
自仇凛英从寝殿出来,就心不在焉,卫轼拽了好几遍他的手,他都不理他。
卫轼跳起来晃手,“掌印,你怎么了!”
卫轼看见仇凛英在看很远的地方,跟着看过去,那是后宫的方向。
仇凛英收回目光,低头去看卫轼,“你说的不错,倒是把话术背得流利,今夜准许你去菱荇殿听故事。”
卫轼两眼亮亮!
他点头:“好!”
“嗯,明天告诉我她心情如何。”仇凛英松开卫轼的手。
一脱开手,卫轼兴奋地蹦蹦跳跳,“没问题!”
跑了很远,卫轼后知后觉,他呆呆挠头。
问裴美人心情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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