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寝这夜不许用晚膳,更不许喝多了水。
于是,裴凝莺几乎什么也没吃就被拖着去沐浴了。
连沐浴都是大手笔!
沐浴的水是雪水烧成的,在其中融了各种香料,又撒了好些各样的鲜艳花瓣,有专门的嬷嬷伺候。
裴凝莺趴在浴桶边,头发都被撩到一旁,浴室内水雾氤氲,雾气缠绕飘浮于她周身,蒸红她的脸颊。
嬷嬷安静细心地为她冲洗身子,抬起她莹细白润的小臂,细致擦洗。
“小主倒是生得秋水神芙蓉面,将来必当是贵人娘娘的命!”嬷嬷笑着,将她轻扶站起。
裴凝莺含笑,“嬷嬷谬赞。”
嬷嬷寻来白雪的帕子,擦去水渍,擦干了身子,再去取了一件绣着鸳鸯的小衣,为她系上。
裴凝莺一动不动,任她摆布。
穿了小衣,就没有后续的衣裳了,除了身前那一处,都是裎裸着。
嬷嬷取过香膏,点擦在裴凝莺的颈后,耳后,手腕等各处。
嬷嬷看着裴凝莺觉得好相处,她也不刁钻,自然而然生出些许亲近,一边擦一边说:“万岁爷其实有好些年没叫过妃子去他寝殿里侍奉了,小主倒称得上是头一份的荣幸呢。”
裴凝莺道:“从前没人侍寝么?”
“倒也不是,从前万岁爷基本都在娴妃娘娘那儿,他专程去湘盈殿,从不叫娴妃娘娘去寝殿,奴才猜呀,要么是万岁爷不喜别人待在他殿里,要么是万岁爷是真心疼爱娴妃娘娘,”嬷嬷擦香膏的手一顿,放低了声儿,“不过呀,奴才觉得您以后才是真正的贵人,娴妃娘娘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话里话外,是想吹捧裴凝莺,拉低娴妃。
这样的话,裴凝莺哪敢接。
裴凝莺缓缓抬眸看向嬷嬷,唇角微微弯着,露出一抹危险的笑意,“嬷嬷,您这话我可不敢苟同,还是不要议论各宫姐姐妹妹的好。”
嬷嬷套近乎不成,连忙打笑:“是,是,多亏小主提醒。”
沐浴完穿了小衣之后,理应是被几个太监以一床被褥裹着抬进万岁爷的寝殿,可裹被褥的却换成了几个身形略壮的宫女。
嬷嬷疑惑,来回问了好几遍,的确是上头下来的意思,要宫女抬人,具体是谁人吩咐,没人知道。
想必是万岁爷了,于是嬷嬷笑着调侃:“万岁爷确实对小主足够上心。”
裴凝莺被裹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要把她裹成人肉棕。
就这样,被几个宫女快步抬进了万岁爷的寝殿。
时辰尚早,万岁爷还在外头没回寝殿。
裴凝莺只好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
好在这寝殿燃了炭,不至于冷。
老祖宗说,等待的过程中不能睡着,不能走动,不许讲话,更不许吃东西,简单来说,要么坐着要么躺着,什么都不准干。
天越来越黑,黑到纸窗上什么都看不清,裴凝莺拢紧被子,往床里边缩了又缩,直到背后抵墙,再无退路。
这时,她就想起了白天看的话本,和那长卷里的图。
那图的冲击力实在太大,裴凝莺怎么甩都甩不掉那个画面。
那物什肿胀,很是吓人。
这、这得备伤膏罢!
裴凝莺记得图上的女子都是哭着的,眼眶哭得发红,似乎女子哭得越惨,男子就越粗暴。
咦!
裴凝莺抖了一下。
好吓人!
要不是这是万岁爷的命令,她才不要做那种事呢!那东西一看就吓人,哪是什么话本里写的宝物,分明是刑具!
裴凝莺有点想逃跑了,但这想法一溜烟就散了,她怎么跑?
门突然被敲响,随即推开,走进来的却是嬷嬷。
嬷嬷手上拿着一盏香,她把香搁在床头旁的小圆桌上。
见裴凝莺半张脸都藏在被子里,整个人恨不得钻墙上去,嬷嬷便安慰道:“小主,不要害怕,这种事不会太难受的,过了前一阵子就好了。”
裴凝莺懵懵懂懂点头。
过了前一阵子就好,那就是前一阵子很难受!
裴凝莺又等了许久,直到三更鼓响了,她终于听到脚步声。
不过脚步声急促而短,不像是万岁爷走路的声音。
脚步声逐步靠近,倏然间,门窗上有个人影,看身形像个女人。
“我要见万岁爷!我要见万岁爷!”
是女声,的确是个女人。
裴凝莺正好奇,却听到扇耳光的声音。
寝殿本就安静极了,风吹草动都听得见,此际,那一巴掌真是响彻整殿。
后听嬷嬷道:“画樘,婢女就是婢女,你以为被万岁爷临幸一番,就可以翻身一变当主子么?做梦去罢!”
裴凝莺大抵猜到嬷嬷口中的画樘是当初雪地里的那宫女了。
画樘使劲敲门,震得门框一摇一动,“我就要见万岁爷!他污我清白,却不给我名分!我马上就出宫了,我娘给我找了一户好人家,媒人都找好了,却出了这意外,出也就罢了,事后他竟管也不管我!”
“啪”一声,又是一计耳光。
门窗外,身影忽然倒下,约莫嬷嬷打得太用力,将人打倒在地。
裴凝莺用下巴抵住被子,不让它滑落,双手捂耳。
可还是听得见低闷的说话声。
嬷嬷道:“画樘,你知道如今里边的是谁吗?你将她惹怒,还不知道万岁爷如何怪罪你的!”
“我管她是谁!嬷嬷你倒是站在一旁观得乐呵,背地里怎么带着人笑话我的都不知!我今夜是死,也必须要个说法!”
嬷嬷使劲拍打画樘的脸,一声又一声传入裴凝莺的耳中,嬷嬷道:“行,有骨气,你且在这里继续闹!”
画樘果真继续泼闹。
而这次,没闹多久,外边忽然没声了,裴凝莺放了双手。
她聆听一番,竟然听到了银器出鞘的声音。
有暗红色的渍迹飞溅在门窗上,刺耳的尖叫呐喊声震传。
裴凝莺的心剧烈跳起来。
伴着有东西落在地上的声音,画樘颤颤巍巍说: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那是最后一个女声,之后,是万岁爷的声音:“抬走,把尸首随便送给哪个窑子。”
裴凝莺顿时惊愕,不可置信地盯着门窗。
门被推开一条缝,有光穿了进来,万岁爷一只脚方踏入其中,外头忽然有人喊,
“陛下,殿烧起来了!”
万岁爷赶紧撤回脚,往外走,走着走着,跑了起来。
有火焰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声音作响,裴凝莺嗅到了焦味,她感觉到周围热了起来。
还真是烧起来了。
这宫里真是没一天安生日子过。
他就这样跑了!?
她怎么办!?
裴凝莺出声咒骂了万岁爷几句。
火慢慢爬进寝殿边缘,有几块木地板烧得翘起边。
裴凝莺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跑。
她什么都没穿诶,跑出去好难堪,裹着被子跑更狼狈。
还不如体体面面死了得了。
“窝囊皇帝!”裴凝莺愤愤骂道。
“我也觉得。”
木门大开,火光中,仇凛英走近,背后是猛烈的火焰。
仇凛英不急不躁,缓步入内,袍角被轻轻带起,与火点在地面交错纵舞。
他耳后的红缨已与火焰的颜色融为一体。
仇凛英走到床边,手探进被子里,拉出裴凝莺的手,让她的手牢牢抓住被子的开口两处,“抓稳。”
裴凝莺点点头。
仇凛英便把她连人带被,一并抱起,向外走去。
他说:“待会出去暂时不要睁眼。”
裴凝莺眨眨眼:“为什么。”
仇凛英抱着她跨过门槛,凉凉道:“因为我脚边有个人头。”
裴凝莺:“!”
她飞快闭眼,把头偏向他身前。
不必想,方才那银器声定然是万岁爷杀了画樘,头,自然是她的。
裴凝莺不能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因为一松手,被子就会滑落,只好尽量往仇凛英胸膛前靠,企图让自己更有安全感。
哪怕是年后的雪夜,依旧冻人,寒风会钻缝,从每一个细小的缝隙中梭进身体,可她不太能感知到这股凉意。
出来后,裴凝莺缩头,被子遮去她的脸,只留眼睛去看仇凛英。
这个角度过于刁钻,看不见正脸,只能窥见他走势柔和的下颌,还有他的脖颈,脖颈上的喉结不突出,几近没有。
她靠着他,隔着衣料,感觉不到什么,毕竟冬日着装有好几件,可她现下竟觉得有些热,他身上是挺温暖的,可那也是晚上睡觉,紧贴着只有一层寝衣的时才能感觉到。
宫人们忙着扑水,没注意到这边,转弯后,仇凛英挑了条无人的小道走。
周遭都安静下来后,裴凝莺轻轻开口:“老祖宗,我有点热,你走慢点好不好。”
仇凛英看她一眼:“很慢了。”
裴凝莺疑惑转眸,周边的一棵棵树都移动得缓慢,他确实走得很慢。
裴凝莺道:“可我就是觉得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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