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陈琢语气温柔,似诱哄,又像蛊惑人心。

梁湖月本就依赖他,在这混乱到崩溃的时刻,更难以抗拒,本能找寻他的气息靠近。她瘫在他怀里,放下所有抵抗,只剩下低声啜泣。

从小到大,陈琢最听不得梁湖月哭,每次听她哭,他总忍不住心疼。有时候她生病难受,陈琢听她哭总恨不能替她难受。但在这种时候,听着她的哭声,在心疼之外,还有另一种隐秘难言的情绪。

心疼她是不希望她哭,而另一种情绪却是希望她继续哭。

梁湖月性子温软单纯,不是张扬之人,就连哭也是低低的,轻轻的,如清泉流水一般。陈琢听着她的哭声,低声哄她:“漪漪忍得很辛苦是吗?”

“马上就好了,以后不要这么辛苦忍着好不好?告诉哥哥,哥哥会帮你,永远都会帮你。”

他低沉温润的声音落入梁湖月心里,她眼泪更止不住。她的确忍得好辛苦,好辛苦,比任何时候都要辛苦。

从前她也容易生病,三天两头地生病,生病总是很难受,可是从前有哥哥在,有伯父伯母在,再难受她也知道身边有他们陪着支持着,所以没那么难捱。可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她要忍的,是不向哥哥索求,停止对哥哥的依赖。

哥哥成了她的对立面,所以她忍得格外辛苦。

此刻听陈琢这么说,她只觉得心里的弦倏地断了,这些天来的委屈仿佛决堤的河水,将她好不容易构建的心防完全冲垮,她再也忍不下去。

梁湖月眼泪落得更多,打湿陈琢胸口,陈琢看在眼里,心疼不已。他像从前哄她睡觉一般,轻拍她背脊,若是忽略另一处的纠缠,倒还是兄友妹恭的场面。

已经有过几次经验,陈琢已经对她渐有了解,知晓如何更快给她需要的。他虽在这事上没经验,却是个极为聪明的人,学东西极快。

梁湖月埋首在他怀中,哭声止住,她轻咬下唇,纤长细指攥住他衣襟,将他衣裳抓得皱巴巴。没有力气再忍之后,梁湖月只觉得哥哥给她的更多,要从她嘴巴里溢出来。

她不想让那些从嘴巴里溢出来,便只好从眼睛里,她无声地继续哭。

只是治病而已,梁湖月在心里默念。

她可不可以不要推开哥哥,可不可以像从前每一次生病一样,依赖哥哥。

等病好了,她会离开的。

梁湖月思绪混乱地想,往更深处沉迷。

也可以的吧,那可是她的哥哥,她的兄长,她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如果要推开他,那她还剩下什么呢?

她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没有爹娘,没有健康的身体,没有自由,只有哥哥而已。

梁湖月闭上眼,慢慢伸出手,抱住陈琢。

陈琢察觉到她的动作,眸色微|颤。

“漪漪好些了吗?”

梁湖月没有回答他,只是扯了扯他衣角,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一分。

陈琢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还需要,他会给。

整整三次,梁湖月终于真的舒缓过来。她哭得狠了,精力消耗殆尽,在陈琢怀里昏昏欲睡。

陈琢轻笑一声,在她耳畔低语:“漪漪长大了,都学会骗我了。”

他已经猜到,她昨天是在骗他。恐怕昨天她根本就没有完全好,一直在忍着,所以忍到今天,再也忍不下去。

梁湖月掀了掀眼皮,连解释的力气都没了,又阖上眸子。

陈琢抱她去净室清洗,而后替她更换了寝衣,抱她回床榻躺下。

“睡吧,漪漪。我陪着你。”

梁湖月眼皮沉沉,很快陷入梦乡。

陈琢在她身侧坐着,唇角的笑意难以掩藏,他眸光眷念地描摹她的轮廓,一遍又一遍。

“小骗子。”他喃喃一句,又忍不住低笑。

梁湖月这一觉睡得沉,且长,她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陈琢还要去上值,所以不在。但青罗她们说,陈琢昨夜在她这里守到半夜才走。

梁湖月坐在黄花梨雕花梳妆台前,怔神许久,在想昨天的事。

她垂下眼睫,心里又道一遍,只是治病而已。

昨日她得到彻底的满足,今日醒来时状态好转许多,和昨日的颓靡完全不同,甚至对梁湖月而言,算得上神清气爽。当然,与寻常体魄健康之人相比,她还是柔柔弱弱的样子。

青罗她们替她梳妆,又挑了身明艳的衣裳,梁湖月便去后花园中转了转。

可惜今日天气不怎么好,没走几步便落起雨来。她身子弱,受不得寒,淋不得雨,青罗赶紧撑开伞,扶她回房间里休息。

才回到房中,雨势便大了起来,浇了庭中美人蕉满头。

梁湖月站在门口,看大雨落下,雨滴又快又急,打出一层雨雾。青罗替她添了件衣裳,劝她进里面坐下,仔细着凉。

梁湖月最近病得太多,听话地进了房中坐下。丹朱去厨房看她的汤药,回来时竟带了个帖子,是晋阳侯府的大姑娘洛瑜办诗会,邀她参加。

京城贵女圈中各色宴会不少,不过梁湖月身子差,不常出门,参加得也少。但看在陈琢面上,哪怕知晓她大概率不参加,她们的帖子还是会发一份到承安侯府。她去不去无所谓,她们不能落了她的面子。

丹朱道:“姑娘还是不去吧?”

梁湖月看过帖子,拿在手上思忖,她其实想去。先前她就想出门散散心,可接二连三被孙明成打乱,到现在也没能有机会去外面走走。

梁湖月原本就觉得在家中待久了,闷得慌,最近出了这些事,她心里愈发烦闷了。出去走走,见见人或许会好一些。

只是上回在德宁公主的生辰宴出了事,又让梁湖月有些犹豫,她担心这回万一又出什么岔子。

不过那孙明成都已经死了,想来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梁湖月在心里想过一番,还是吩咐丹朱:“不,我去,你们替我准备准备。”

丹朱闻言有些诧异,但还是点头:“奴婢明白。”

-

陈琢今日进宫面圣,呈交那份下放地方的官员名单。

皇帝看完颇为满意,对他赞赏了几句:“怀安啊,这朝廷上下,朕能信得过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之一啊。你可知道,朕为何要把这份差事交给你?就是因为朕知道,你最是公正无私,你果然没有辜负朕的期望。”

那份名单上,和陈琢有关系的人几乎没有。陈琢在朝中又一向不与谁格外交好,亦不参与党争,只为皇帝效力,且他年轻有为,皇帝自然喜欢他。

陈琢微微垂首,他当然知道官场上很多人都会利用自己的职权为自己谋算好处,陈琢不会这么做,他对钱财与美色都没兴趣,他只对权力有些兴趣。所以明面上看起来,他是一个干净的人。

“为皇上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他淡淡回话。

皇帝笑说:“好。朕该赏你点什么,只不过这原本也算不得大事,朕知道你能办得好,这赏赐就留到下次你替朕办成大事的时候再一并赏了。对了,这几日皇后和朕提起太子该成婚的事,为太子妃人选而苦恼。不知怀安你可有什么想法?”

陈琢恭敬道:“臣不敢妄言。”

皇帝叹了声:“说起来,若是你那妹妹身子好些,倒是堪为太子妃啊。可惜啊,可惜。”

陈琢眸色微沉,不知道皇帝这是有意试探,还是当真无意感慨。

好在皇帝似乎只是随意感慨一句,并未再说起梁湖月。

皇帝又与陈琢说了些旁的事,而后才让陈琢告退。临走之时,丽贵妃前来请安。

陈琢与丽贵妃在殿门外遇上,陈琢恭敬行了礼,丽贵妃道了声免礼,便进去了。

陈琢离开太极殿后,才从衣袖中拿出字条。

方才丽贵妃的婢女将这字条给他,字条上是关于那位赤狄公主的一些线索。

丽贵妃在皇宫中查起来的确比他方便,她查了当年赤狄公主宫中所有婢女的去向,如今还活在人世的只有两个宫女,一个在静太嫔身边伺候,另一个则是出了宫嫁做人妇。

当年赤狄公主谋逆,身边亲近的婢女都处死了,能活下来的都不是心腹,她们会不会知道雪魄丹的下落?

陈琢不知,但必须去查,而且得尽快。丽贵妃如今知晓他在调查此事,虽说丽贵妃对雪魄丹无甚兴致,但丽贵妃先前想拉拢他站队二皇子被他拒绝,难保丽贵妃不会借此要挟他。陈琢不喜欢被人要挟的滋味,也不想徒生波折,只想寻到雪魄丹,替漪漪治病。

他收起字条,出宫后便吩咐寒鸦去调查这两个宫女。

在回来的路上,天突然落雨,陈琢淋湿了些,回沧海院换了衣服,才来明月阁看梁湖月。

梁湖月见他回来,先是欣喜,本想起身迎接,可走出一步,又记起昨日之事,有些羞赧,便停下了脚步,坐了回去。

陈琢跨过门槛,走近到她身侧:“漪漪,今日怎么样?”

梁湖月点点头:“都好。”

陈琢嗯了声,握了握她的手,“挺暖和。”

又问:“漪漪昨天应当没有再骗我了吧?”

梁湖月一时未反应过来,她何时骗他?骗他什么?

脑海中忽地闪过一句:漪漪长大了,都学会骗我了。

而后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面颊不禁透出粉色,垂下眸子,轻声说:“没有骗你了。”

昨日是真的解了这一次余毒发作了。

陈琢挑眉:“那下次,漪漪还会骗我吗?”

梁湖月睫羽垂落,她昨日决定不再忍着,她没忘。

梁湖月摇了摇头。

她道:“只是治病而已,我知道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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