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是个寻常的日子,若说有哪些和往常不同,便是已经去府学上课的叶宥安今日回府了。
**岁的小少年郎穿着府学统一订制的青衫,趁得他就像诗仙前的文渊童子,他什么都不做,光是站在叶芝面前,也能让叶芝笑容满面。
“我就知道你今日会回来,”看着小少年郎走进院子,叶芝招了招手,面上满是明媚,“想吃什么,今日姐姐让膳房加菜。”
叶宥安收了在学院小老头的模样,在叶芝身边的小凳上坐下,姿态亲昵同姐姐撒娇道:“想吃筒子肉了。”
“好,”叶芝温柔回应,又问:“可有了?”
小少年摇头。
自他去了府学,姐弟二人见面的机会就少了许多,看见弟弟两颊上的肉比往常多了些,叶芝心里放了心,就随他叙起了家常话。
姐弟两就这么依偎着,直快要到午膳时,叶宥安才有些不好意思。
他抿唇站起,郑重其事地从袖中掏出张折叠整齐的纸,双手呈起,往叶芝的方向递了过去,“阿姐,今日是您生辰,宥安在这里祝您顺心如意、无灾无难。”
看着面前这个一本正经行礼的小人,叶芝圆眼弯弯,她接过信纸,想打开看看里面写了什么,被小少年制止了。
见她要当着自己的面打开,小少年白面团子的脸上漫上粉红,制止了阿姐的动作,叶宥安又怕她不高兴,只能绞尽脑汁再次解释道:
“夫子就只批了我半日假,用过响午饭就得回去,马上菜就来了,你等我离开后再看!”
叶芝含笑睨了他一眼,到底没有让他难为情,学着他的样,郑重其事地将纸张塞到了自己的袖兜里,“好,不能耽误我们姐弟二人独处。”
小少年这才满意。
今日过来送膳的不仅只有知潼,她身后还跟了李嬷嬷,叶芝回头看见这一幕,神色颇为诧异,“您怎么来了?”
李嬷嬷圆脸笑的喜庆,“夫人得知今日是姑娘的生辰,特意让我们给您加些菜呢,这些是夫人允了的,不用姑娘您再出体己银了。”
叶芝了悟点头,心中却觉得刮起了邪风,这么多年她过生辰,也没见国公夫人有所表示,今年这是怎么了?
不过看着笑颜的李嬷嬷,叶芝并没有表现出来,她今日过生辰,又见到了一月未见的幼弟,心中开心,分别给知潼和李嬷嬷包了点赏银。
李嬷嬷瞥了一眼,见并不算多,便没有推拒,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才带着空着的食盒回去了。
小院内的方桌上,主仆三人坐在了一起,吃了一顿热闹的饭,知潼也送给叶芝一份亲手绣的里衣,这才算是散了场。
到了这时辰,叶宥安也不能再留下了,他刚刚对叶芝说的话都是真的,今日只被批了半日假,若再不离开便赶不上府学下午的课了。
送走了他,叶芝也不想继续看书,和知潼一起,在院里寻了个好地方做起绣活。
这难得的兴致并没有维系多久,坐下不过半个钟,就有人寻上门了。
顾宴初一进晴芳榭,就看见了那绣着花的少女。
轻咳了一声,知潼回身见是他,就猜到了原因,抿唇笑了笑,行了礼退下了。
叶芝将绣件放下,并不意外他会过来,也没有起身,将边上的蜜饯往前推了推,算是对他的招呼了。
她这般模样,顾宴初反而眼中带笑,也不藏着掖着了,拿出令牌放到她面前,“送你的生辰礼。”
叶芝没有看清这是什么东西,只当是一块普通的木牌接过。
直到她将这看似普通的木牌调转个面,见到中间位置雕刻的字时,神色才有变化,“出府令?”
顾宴初点头,“我已经和母亲那边说过,有了令牌,又有母亲同意,往后出府在外,即便被人碎嘴,你也是得长辈批准的。”
叶芝心头一震,抬眼看他,最后,却只是垂下眼帘,盯着木牌最下方的小花看了良久,道:“这是你刻的?”
看了一眼不算精美的小花,顾宴初有些不好意思垂下眸子,“头一次刻,下次便不会这样了。”
叶芝眉眼微弯,摩挲着那小小花瓣道:“很好看,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也信这些。”
京里有传言,说送人的生辰礼上携着花,是会得花神保佑的,每个花神所保佑的人都不一样,而叶芝的月份,对应的生辰守护神,便是顾宴初雕刻的这朵丹桂。
到底觉得不够完美,不好意思让少女一直盯着看,顾宴初转移了话题:
“这是父亲母亲送你的庄子地契,”将袖中的小匣子拿出,顾宴初解释道:
“他们本属意送你京里的铺面,是我自作主张让他们换了,庄子在城东,和京中的铺子比,算偏了些,可两座庄子连在一起,打通了墙,便有一片大的绿园可以跑马,里面还有座温泉池子,冬日你也可以去泡泡。”
说完,他没见叶芝出声,心里有些忐忑,“你若不愿,我便再去和父亲母亲说,将庄子给你改回铺面。”
“不用了,”叶芝摇头阻止,真心实意道:“你选的很好,我很喜欢。”
给了出府令牌,又送了可以跑马的庄子,这份礼是用心了的,叶芝真的很喜欢。
见她神色真诚,不似作伪,顾宴初才松了口气,想到那跑马庄子,他眼神闪了闪,假装巧合道:
“疾行马行前几日给我送了信,说他们那儿正好从边关拉来了些纯种马,你今日若无事,我便陪你去看看。”
叶芝眼睛一亮,没作他想点头应下。
城西。
来到马行,二人便被得到口信的掌事迎了进去。
单看掌事和顾宴初交谈的样子,叶芝就知他们二人关系熟稔,掌事没作假,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座看似普通的木门前,然后拿出玉珏印在那门的凹陷处,那状若普通的木门才‘吱呀’打开。
为了防止小马驹逃窜,木门前是处高坎,顾宴初人高腿长,迈过去并不费力,可就苦了叶芝了。
若这里只有她和顾宴初二人,跨进高坎里,姿态不雅便不雅了,可一旁还站着掌柜,叶芝要维持住大家姑娘的姿样,还要想着怎么过去。
顾宴初明白她的难处,偏头看了掌事一眼,掌事立马心领神会将头扭向别处,作势打量起门边柱子上的花纹。
抬起手臂,放在少女身前让她借力,叶芝将手搭在上面,垫脚跨过比她膝盖还高的门槛。
顾宴初没想到她动作如此麻利,还没来得及提醒她,让她注意门后台阶,少女就已经一个踩空,双腿一软整个人都往前跌去。
来不及多想,顾宴初连忙去接,他的一只胳膊还被叶芝抓着,只能单手去搂少女的腰肢。
还没感受到少女腰肢的纤细,属于叶芝身上独特的香味就已经迎面扑来,顾宴初侧头避开,耳根微微发红,不自然道:“怎么样了?”
叶芝胸前被撞的发疼,也没有心思去想别的,她忍住想要抚到胸前的手,撑着顾宴初的胳膊站了起来,又试着动了动脚踝,并没有什么大碍,才摇头道:“无事。”
等站直了身子,手还放在男子身上没有收回来,叶芝才后知后觉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幕,脸上挂不住的升起红,掩饰性转移话题道:“这门槛建的也太高了。”
一边佯装看风景的掌事一直都竖着耳朵听,听到叶芝这似嗔的语气,忍不住心里腹诽。
他们这马行来看马的多是男子,哪儿有女子过来,又怕马儿跑,哪能不建的高些。
这些小姐们削尖了脑袋想要往顾世子身上靠,拜他们这月老门偿愿了以后,反而嘀咕他们门高,掌事心内叹息。
进了里面,看到了广阔的草地,叶芝心里震惊,这里竟然是被圈起的马场?
掌事将他们带到一边木头搭建的房子里,拉下五张画卷让二人先看。
顾宴初显然来过这里,对掌事的举动并不陌生,只有叶芝仔细盯着画卷上栩栩如生的小马驹赞叹,环顾了一圈,又看了看每幅画卷旁提的小字,叶芝心里已经有了中意的马儿。
看了眼离他们有些距离的掌事,叶芝凑近顾宴初身边,问:“这些马驹,它们之间银两差的多吗?”
顾宴初:“不多,这五匹都是上等好马,除了花色习性不同,并无旁的,只会在它们长相上,要价起伏些。”
叶芝明了,指着最左侧的白毛小马道:“我要这个。”
顾宴初看了一眼,让掌事将马牵来,没见小马有什么问题,他交了银子,问过叶芝的意见后,直接将小马驹送到了庄子里养着。
二人买完马后,顾宴初便想带叶芝回府了,他今日还有一样东西要送给叶芝,只是事情却没如他所料,二人的马车在路过西平街时,都被一处嚷闹的人群吸引了。
叶芝是看见层层百姓围在那里,对里面的人指指点点感到好奇,顾宴初就是纯属认出了里面被围着的那人。
看着这阵仗不像是有好事,顾宴初问叶芝,“你要不要在马车里歇歇,我下去处理些事。”
叶芝抿唇,抬起眼睫看他,“若是我下去,会耽误你吗?”
少女的意思那么明显,顾宴初垂眼笑了笑,没有说话,下了车后挂起车帘,回身对叶芝做出请的姿势。
叶芝嘴角亦弯了弯,眼里是真心笑出的清澈,她将手搭在男子腕间,扶着他踩下马凳。
还未真正靠近,就听见人群议论纷纷:
“你们看,王小公子说不出话了,难不成那汉子说的是真的?”
“谁知道呢,这汉子有些眼熟,好像是北街那个混混。”
“不管怎么说,这汉子说王小公子杀了人,感觉这件事就不会轻易了了。”
“那可不一定,刚刚那汉子不是还说,王小公子家里富可敌国,即便是做出杀人这样的事,官府都不敢判他。”
“......”
众人的闲言不断传入顾宴初和叶芝的耳中,顾宴初半抬的狭长丹凤眼里闪过冷光,他一边护着叶芝,一边拨开人群往里走,打扰到看戏的百姓,期间还受到了他们的怒视。
王峻安身边并无旁人,只有一个常年跟在身边的小厮,此时正是那小厮和汉子吵了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王峻安却始终木愣愣站在那儿,像是丢了魂一般,看着他苍白的面色,顾宴初沉下眉眼,低喝一声:“王峻安!”
被猛然点到名字,王峻安愣了愣,抬头往顾宴初方向看去,顾宴初却没再说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
王峻安见到了亲人,又看了看正与大汉争论不休的小厮,忽然出声道:“别吵了!我们去官府,一切由官府定夺。”
大汉不像旁人,听到官府二字瑟瑟发抖,反而哼笑一声,嘲讽之意尽显:“我虽是粗人,可也知道官官相护的道理,你若是觉得我胡说诬陷了你,大可上奏天听,击登闻鼓求皇上定夺!”
登闻鼓?
人群涌动,百姓们神色各异,只这一句话,他们显然更相信汉子了,毕竟登闻鼓可不是随意敲的,京里已经有多少年没看见这场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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