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连滚带爬地往回跑,连手中的灯笼都扔了。
王大也被这超乎认知的景象吓破了胆。他眼睁睁看着那道黑影“穿过”了他的身体其实只是影子投射,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别、别过来!是你继母要杀你!不是我!不是我!”
王大胡乱挥舞着刀,脚下一个踉跄,踩滑了。
他整个人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一块尖锐的石头上。
“砰”的一声。
王大抽搐了两下,不动了。鲜血很快染红了身下的雨水。
剩下的李三早已吓得屁滚尿流,消失在雨幕中,只留下断断续续的“鬼啊”、“饶命”的哭喊声。
世界终于安静了。
断碑后,沈离手中的“提线”一松,那巨大的恐怖黑影瞬间消失。
火光熄灭。
她整个人虚脱地靠在石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冷汗和雨水混合在一起,让她几乎睁不开眼。
手腕处的剧痛已经麻木了。
沈离低头,看了看手中那个简陋的皮影。
它静静地躺在她手里,吸饱了雨水,显得有些狼狈。但在刚才的那一刻,它就是这世间最锋利的刀。
“第一场戏,演得不错。”
她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沈离休息了片刻,强撑着身体爬起来。她爬到昏死过去的王大身边,伸手探了探鼻息。
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她面无表情地从王大身上搜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一个还能用的火折子,以及一袋碎银子。
然后,她扒下了王大身上的蓑衣和外袍,胡乱地裹在自己身上。
有了这些,她就能活下去。
只要活着,这出戏,就能继续唱下去。
沈离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充满了死亡和恶臭的乱葬岗,转过身,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朝京城的方向走去。
雨还在下,雷声依旧轰鸣。
但那道瘦弱却挺拔的身影,在闪电的映照下,却像是一个刚刚从地狱归来的修罗,带着满身的煞气,即将把这京城的繁华富贵,搅得天翻地覆。
……
就在沈离离开后不久。
距离乱葬岗不远的一处密林树梢上。
一道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立在黑暗中,黑色的斗篷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珠子上轻轻拨动,偶尔露出的手腕骨节分明,透着一股常年不见天日的病态苍白。
“咳咳……”
男人低低地咳嗽了两声,声音带着一丝常年病弱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玩味。
他微微低头,看向那个瘦弱身影消失的方向,那双看似悲悯如佛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暗芒。
“手筋尽断,却能以皮补皮,以影杀人。”
“沈太傅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有趣的怪物?”
他身后的暗卫无声地落下,单膝跪地:“主子,您身体不好,这雨夜湿气重,还是早些回去吧。那两个奴才怎么处理?”
“那个晕倒的,处理干净。跑掉的那个……”男人修长的手指轻轻一顿,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留着吧。这么精彩的戏,若是没了传话的人,岂不是太可惜了?”
“是。”
暗卫领命而去。
男人抬起手,接住了一滴冰冷的雨水,指尖的冰凉让他苍白的皮肤泛起一丝青色。
“皮影戏么……”
他轻笑一声,手中的佛珠“啪”的一声轻响。
“那就看看,凭你这手戏法,能不能搅动这京城的一池深水。”
雨夜深沉,风云暗涌。
一场关于复仇、权谋与人心的诡戏,在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正式拉开了帷幕。
……
沈离并不知道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旁人眼中。
她此刻只有一个念头——回府。
她要回去,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府。
她要让继母和继妹知道,她们亲手制造的恶鬼,回来索命了。
回京的路很长,泥泞难行。
沈离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她没有停。她用那把搜来的匕首,削了一根树枝当拐杖,硬是一瘸一拐地走出了那片荒野。
天快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沈离站在京城的护城河边,借着晨曦微光,看着水中那个满脸污泥、狼狈不堪的倒影。
她伸出手,指尖沾着河水,一点点洗去脸上的泥污。
露出的那张脸,虽然苍白消瘦,却依旧难掩绝色。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那双本该潋滟含情的桃花眼,此刻却深不见底,宛如两口封冻的寒潭。
“沈离。”
她看着水中的倒影,无声地张了张嘴。
“从今天起,你的命是我的。”
“你的仇,也是我的。”
她将王大的外袍领子竖起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然后,她混入了早起进城的菜农队伍中,朝着记忆中那座巍峨气派的太傅府走去。
此时的沈府,应该正是一片祥和吧?
继母或许正因为除掉了心头大患而睡得香甜,继妹或许正在试穿新做的嫁衣。
没关系。
很快,她们就会听到来自地狱的敲门声。
沈离摸了摸怀中那个已经干透的皮影,指尖传来骨头冰冷的触感。
明天。
就在明天。
她要为沈府,献上一场终身难忘的“百鬼夜行”。
沈太傅府,原本应该挂满白幡的灵堂,此刻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喜庆。
朱红的大门上,白灯笼被撤下,换上了并不显眼却透着喜气的红纱灯。前院里,虽然下人们腰间还系着孝带,但那进进出出的忙碌劲儿,哪怕是傻子也能看出来,这府里正憋着一桩大喜事。
沈离裹着那件满是污泥的男袍,像一只阴沟里的老鼠,避开了正门的守卫,从西北角的狗洞钻回了府邸。
钻过狗洞,是一片荒废已久的偏苑——“听雨轩”。
这里杂草丛生,断壁残垣,与前院的热闹宛如两个世界。自从沈离生母去世后,继母刘氏便借口沈离八字硬,将她赶到了这处紧邻乱葬岗风口的破院子。
沈离推开摇摇欲坠的房门,瘫坐在满是积灰的旧椅上,大口喘息。
手腕上那圈用死人皮缝合的伤口,此刻正火烧火燎地疼。那是机体在排斥异物,也是新的血肉在强行融合。高烧让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喉咙里更是干渴得冒烟。
但她不能休息。
因为前院传来的丝竹声和说话声,顺着风飘进了她的耳朵。
“二小姐真是好福气,老爷刚走,宁王府的聘礼就到了。”
“虽然还是热孝期,但宁王世子说了,二小姐命格贵重,要早日迎娶过门冲喜。至于那个死在乱葬岗的大小姐……哼,谁让她命薄呢。”
“听说夫人正在前院招待宗族的长老们,要把老爷留下的家产都过户到二小姐名下,当做陪嫁呢!”
沈离听着这些闲言碎语,眼底掠过一抹森寒。
原来如此。
父亲死了。不是病死,定是被那毒妇害死的。
她们不仅杀了父亲,杀了她,还要踩着父女俩的尸骨,霸占家产,攀附高门。
好,真是好得很。
既然你们这么急着要把这丧事办成喜事,那今晚,我就成全你们,送你们一场真正的“大戏”。
沈离的目光在破屋里搜寻,最终落在了一面残破的铜镜和几盏积灰的油灯上。
她不需要繁复的道具。因为昨夜在乱葬岗,她已经做好了最关键的“角儿”——那个用油布和死人头发做成的皮影。
虽然简陋,但在顶级皮影师的手中,光与影的配合,足以化腐朽为神奇。
她拖着沉重的身体,爬上了听雨轩后面那座最高的假山。这里地势极高,视野开阔,正对着前院那个设坛做法的广场。
只要角度找得好,这里就是绝佳的“戏台”。
……
前院,香烟缭绕。
今日的沈府,聚集了沈氏宗族的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以及宁王府前来下聘的管事。
刘氏一身素缟,跪在灵堂前的蒲团上,手里捏着帕子,哭得梨花带雨。
“各位叔伯,老爷走得急,临终前把这个家托付给我。虽然离儿那孩子福薄,昨夜暴毙了,但好在还有雨儿。雨儿马上就要嫁入宁王府,这也是老爷的遗愿啊……”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虽然觉得这丧期下聘有些不合规矩,但碍于宁王府的权势,也都纷纷点头附和。
“刘夫人节哀,既然是宁王府的恩典,那这婚事自然是好的。至于家产,既然离丫头没了,自然也是要留给雨儿做嫁妆的。”
刘氏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
就在这时,门房突然连滚带爬地跑进来,声音都在发颤:“夫、夫人!谢……谢世子来了!”
刘氏一愣:“哪个谢世子?”
“暗卫指挥使,谢行舟大人!”
这个名字一出,满院子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行舟?那个深受皇宠、手握生杀大权,平日里吃斋念佛却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他怎么会来沈府?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清冷如玉的声音便已传入院中。
“听闻沈太傅仙逝,谢某特来上一炷香。”
话音未落,一行人已踏入院门。
为首那人,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外罩雪色狐裘,身形修长如竹,却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他面容生得极好,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尤其是那双半阖的眸子,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与慈悲。
他手中捻着一串深色的沉香木佛珠,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几声压抑的低咳。
“咳咳……”
谢行舟接过下人递来的香,随手插在香炉里,动作漫不经心。
他转身,并没有理会战战兢兢的刘氏和族老,而是径直走到廊下的太师椅旁坐下。那双看似悲悯的眸子,若有似无地扫过了假山的方向。
此时,院中正设着高坛,清虚观的玄真道长正手持桃木剑,准备做法驱邪。
“这阵仗颇大……”他指尖轻点扶手,眼中似有深意,“沈府这是在驱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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