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林苑中太子殿下亲自出手相护沈家小姐的消息,不出半日,便如同长了翅膀,飞遍了京城各个角落。与先前那恶意的流言不同,这次传开的消息,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笃定和敬畏。
“瞧见没?太子殿下那反应,快得很!”
“可不是,那茶水半点没沾着沈小姐,殿下的袖子倒湿了。”
“皇后娘娘当时就发了话,是明白告诉大家,沈家小姐,东宫护着了!”
“往后啊,这京城里的风向,可得变一变喽。”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尚书府。下人们走路都仿佛多了几分底气,连带着对沈知微的伺候,也愈发小心翼翼,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恭敬。
沈知微却并未感到多少轻松。那日萧璟拂袖相护的画面,和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总在不经意间闯入她的脑海,搅得她心绪不宁。她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对着书案上摊开的诗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那方紫檀木盒,她终究还是再次打开了。里面除了之前的信笺,又多了一页新的素笺。这次,他没有再讨论古籍或漕运,只写了寥寥数语,是关于那日她被污蔑时,他查到的一些更深层的东西——安郡王与北境某些将领往来过密的蛛丝马迹。
没有安慰,没有解释他为何出手,只是平静地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可能危及他自身、也关乎边境安危的事实。他将这样隐秘的信息,以一种近乎信任的姿态,递到了她的面前。
沈知微捏着那页薄薄的纸,只觉得重逾千斤。他这是在告诉她,他所处的世界,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更危险。而他,似乎并不打算将她完全隔绝在外。
这是一种无声的邀请,也是一种沉重的信任。
她该怎么办?
“微儿。”沈尚书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
沈知微慌忙将素笺塞回木盒,合上盖子,这才应道:“父亲,请进。”
沈尚书推门进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扫过书案上合着的紫檀木盒,并未多问,只是道:“今日早朝,陛下下旨,申饬了安郡王结党营私、治家不严之过,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个月。”
沈知微心头一跳。这处罚,看似不重,但对于一位郡王而言,尤其是被陛下亲自下旨申饬闭门,已是极大的羞辱和警告。这无疑是坐实了之前流言乃安郡王府背后指使,也彻底斩断了安郡王近期在朝堂上兴风作浪的可能。
“另外,”沈尚书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复杂,“陛下采纳了太子殿下的建言,决定向北大营增派五千精锐,并擢升了两位……与东宫关系尚可的将领,负责北境部分防务。粮草调度一事,殿下也举荐了新的督办人选,是位实干之臣。”
沈知微静静地听着。增兵,换将,调度粮草……这一切,都与萧璟之前信中所探讨的漕运、边镇问题隐隐对应。他不仅在为她扫清障碍,更是在借此风波,一步步推行他自己在朝堂上的布局,巩固边防,剪除异己。
他的出手,并非仅仅为了她。或者说,保护她,与他的宏图大业,本就是一体。
这个认知,让沈知微心中那点因他维护而产生的隐秘悸动,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她看到的,不再只是一个会对她特殊对待的太子,更是一个心思深沉、手段凌厉、胸怀丘壑的储君。
“父亲,”她抬起眼眸,看向沈尚书,“殿下他……处境似乎并不轻松。”
沈尚书看着女儿清澈却带着了然的目光,心中微叹。他的女儿,终究还是被卷进来了。他点了点头,沉声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殿下年轻有为,锐意进取,自然会触动不少人的利益。安郡王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往后……只怕风波不会少。”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沈知微:“微儿,你须得明白,靠近东宫,便意味着靠近风暴中心。荣耀与风险,从来都是并存的。”
沈知微沉默了片刻,轻轻“嗯”了一声。“女儿明白。”
她没有再说“不敢叨扰”,也没有再试图将他推远。经过这接连不断的事情,她清楚地知道,有些界限,一旦跨过,便再难退回原点。
送走父亲后,沈知微重新坐回书案前。她铺开一张新的澄心堂纸,磨墨,拈笔。
这一次,她没有再纠结于学问探讨,也没有回应他关于安郡王与北境的信息。她只是提笔,在那洁白如雪的纸页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两个字:“多谢。”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没有称谓,没有落款,只有这最简单,也最郑重的两个字。
谢他雷霆手段,护她清白。
谢他信任相托,告之隐秘。
或许,也谢他那日,在众目睽睽之下,毫不犹豫拂过来的、带着他气息的袖袍。
她将这张只写了两个字的纸,仔细折好,放入了紫檀木盒中,然后轻轻合上盖子。
有些话,无需多言。
有些心意,已悄然变迁。
涟漪之下,暗流涌动的不再是污浊的算计,而是某种悄然生根的情愫,与一份沉甸甸的、关乎未来与选择的清醒认知。
她知道,从她写下这两个字,将这木盒再次送出开始,她与萧璟之间,便真正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前路是荆棘还是繁花,她不知,但此刻,她选择,不再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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