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楼姝闻言缓步走过去,在桌边站定。
“倒酒。”
“诺。”
素手拿起小巧精致的酒壶,慢条斯理地把魏骁面前的酒杯斟满,然后停下等着眼前人的下一步吩咐。
“还有一杯。”
魏骁指了指另外一个空杯,“会喝酒吗?”
楼姝愕然看向魏骁,摇了摇头,诚实地道:“奴婢不曾饮过酒。”
“那便从现在开始学起,日后多的是你需要出席的宴会,不会喝酒可不行。”
楼姝一愣,下一刻已经感觉到了一道带有压迫性的视线,不得已,她只好硬着头皮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这可是上等的宫廷御酒,尝尝味道如何?”
魏骁一口喝尽自己手里那杯酒,然后看向楼姝,见她被酒辣红了脸,就连眼中也隐约带有泪光却执拗地不肯让那滴泪落下来。
倔强却脆弱的模样,看得魏骁心头莫名有几分痒意,想看她还能忍到什么境地。
“再倒。”
“诺。”
“还有一杯。”
“诺。”
楼姝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杯,也不知道那酒壶看起来小小的,怎么就能装得下这么多的酒,她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眼前的人开始出现重影,身体也不受控制地要往后倒。
一条坚实有力的胳膊伸过来,牢牢托住了她的腰,连带着她整个人抱进了怀里,楼姝顿时陷入一个火热滚烫得怀抱里,鼻间尽是男人身上强烈的麝香气息。
她使劲晃了晃头,想努力保持清醒,担心如果自己因为喝醉了失去意识,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模糊的视线中,楼姝似乎看见魏骁又倒了杯酒,她顿时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真的不能再喝了,否则恐怕真的会出事。
混沌的大脑因为想要保持清醒而传来一阵阵刺痛,楼姝咬紧了唇,突然埋头蹭进了魏骁的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管不顾地就低低哭泣起来。
“我好痛,王爷饶了我吧,我好痛呀……”
她哭得又娇又弱,闭着眼睛任由泪水打湿了魏骁的衣裳却还嫌不足,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突然仰头就要亲吻他的嘴唇。
魏骁整个人一僵,下意识侧头避开那娇小可人的唇瓣,脑中却陡然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
“清醒!”
他捏着楼姝的双肩迫使她离开自己,皱眉低喝一声,“别在本王面前装疯卖傻,睁开眼睛!”
楼姝却恍然未觉,依然闭着眼睛哭得期期艾艾,一边还叫嚷着好痛。
魏骁浓眉紧皱,还不待他继续叫醒楼姝,手心里却突然传来一阵濡湿,他一愣。
满手的鲜血。
是他刚才太过用力,不小心把楼姝的伤口捏得裂开了。
“好痛呀,呜呜呜,王爷救我……”
即使是在睡梦中,楼姝口中依然是满满的依恋和孺慕,她一声又一声地叫着王爷,一声又一声地喊痛。
魏骁咬紧牙槽,垂眸盯视怀中之人良久,突然站起来,抱着楼姝一言不发地就往最里的床榻快步走去。
把人放下以后,他方冲着外面沉声:“来人!”
大夫战战兢兢地被黑衣侍卫拎过来,一进内室就跪倒在地,不卑不亢地给魏骁行过礼后,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给床上那位姑娘检查伤口。
“伤口已经结痂了怎么突然裂开得这么严重?”
他从医药箱里拿出一卷绷带,嘀嘀咕咕地疑惑着,不经意间瞧见王爷阴沉的脸,顿时心头一颤。
“这位姑娘身体本就病弱,前几天的伤口眼看着已经快要大好,现在却突然裂开,又饮了酒,夜里怕是会发热。”
魏骁冷哼了声不作言语,只是森然的目光一直盯着大夫手中的动作,似乎他只要出现丝毫差错,小命可能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好不容易给那位姑娘清理了伤口敷上药膏,又用绷带小心包好,大夫暗自松了口气,秉着救人救到底的仁心,他顶着头顶那道如鹰隼般的锐利目光,硬着头皮道:“王爷,这养伤期间还是不宜饮酒……您……”
“阿九,带他下去!”
魏骁一挥手,似乎不想再听,直接让人把大夫带了下去。
等房间里只剩下他和躺在床上昏迷的楼姝时,魏骁沉着脸来回在床边走动了两步,正当他准备离开,却听见床上那人的低语,脚步一顿。
“别走……”
他几乎是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转身又走回了床边,低头凝视着床上的女子。
她双目紧闭,脸颊绯红却嘴唇发白,神情异常痛苦,似乎陷入了极为恐惧的梦境之中。
“不要,阿兄回来……”
她突然急促地喘息起来,似乎是梦里见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场景,双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衾被,额头上开始不断冒出冷汗。
楼姝再一次落入那个满是鲜血和杀戮的噩梦之中,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她孤身一人站在血流成河的楼府后院,地上满是死不瞑目的残肢断臂,一把屠刀眼看着就要落在阿兄身上。
“不要!”
她猛地惊叫一声从床上坐起来,脸上一片骇然惊惧之色,似乎还没有完全从梦境之中脱离出来,就连看见眼前的男人她还有几分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身处梦中,还是又回到了被困书房的那段时日。
“王爷?”
楼姝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刚才是做梦了,似乎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思及此,她浑身一僵,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来。
“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做噩梦了?”
魏骁并不回答楼姝的话,而是目光寒凉地盯视着她。
“嗯,梦见那个刺客了。”
楼姝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掌心里一片冷汗。
“那阿兄又是谁?”
轰的一声,楼姝脑中一片空白,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是幼时家中的兄长,后来家乡遭难和亲人走散了,可能是太过想念所以才会梦见。”
“哼,依本王所见你刚才的可不是什么好梦。”
楼姝闻言只是垂眸不语,表面上看起来似乎镇定异常,却没有人知道她此时此刻浑身的每一寸皮肤都绷紧了,唯恐魏骁知道了什么。
“这些时日你且好好修养,过几日府上举行宴会,届时你身为本王爱姬,可要一舞助兴才好。”
魏骁的目光从楼姝的脸上划过,也不揭穿她,丢下这句话径自离开。
留下楼姝冷汗岑岑地坐在床上,不断想着,自己刚才到底有没有说其他不该说的话。
这几日魏骁每每只在晚膳时分才来猗兰台,似乎是顾及楼姝的伤势,用了晚膳后便自行离去并不作其他。
这日,华灯初上,楼姝刚在小院布好晚膳,魏骁已经踏着月色阔步走进了猗兰台,一向威严冷峻的面上略带笑意,就连眉心一贯的沉郁之色似乎也减轻了许多,看起来心情颇为不错。
“王爷来了,今日奴准备了您爱吃的炙羊肉,快尝尝?”
楼姝温柔小意地给魏骁面前的碟子加菜,又殷勤地倒了一壶美酒,双眸含笑地望他。
魏骁一撩袍角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垂眸不动声色地看眼前之人不断给自己加菜倒酒,一副温顺谦卑至极的模样。
“你过来。”
他突然开口,果然见楼姝手下动作一顿。
见她抬起头,一双美目中隐含疑惑,不过还是听话地放下手中筷箸往自己身边走来。
却见她只堪堪停在离自己还有两步远的地方时,魏骁眉心几不可闻地一皱,沉声又道:“再近些。”
楼姝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又走近了一步。
“王爷?”
“你说医术方面略知皮毛,那可会按跷?”
楼姝一怔,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自己这个,“学过一点。”
“过来给本王按一按。”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径自闭上了眼睛。
楼姝愕然抬头去看魏骁,见他闭着眼,一手捏着眉心,便很快反应过来,是他的头疾发作了。
这么一想,她立刻抬手,纤纤素手轻柔地搭上魏骁的额角,动作轻缓地给他揉捏起来。
其实刚才楼姝说谎了,按跷之术她不是学过一点,而是称得上精通。
及笄那年她曾和师父云游,中途却不幸走散了一段时间,也正是那时楼姝救了一人,为了那人,她曾苦心钻研过按跷之术,没想到等她学成那人却再不见了踪影。
想到这,楼姝微微垂下眼,手下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小小的院落一时安静下来,周围响起几声夏虫的鸣叫,明月高悬,周围华灯影影,一切都显得那么温馨静谧。
却听沉默已久的魏骁又突然开口,“你那药方的确不错,本王的头疾这几日发作得少了。”
楼姝手下动作一顿,立刻惊喜地道:“能为王爷解忧是奴的荣幸。”
“嗯。”
魏骁轻嗯一声又恢复了沉默,闭着眼仿佛已经睡着。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久到楼姝的手已经酸了,魏骁终于睁开了眼睛,定定地看了楼姝片刻,直看得楼姝心里有些毛毛的,才又听他道:“明日府上有个宴会,本王到时会派人接你去枫林苑。”
“诺。”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宴会?”
魏骁眯了眯眼,颇有些意味深长地去看楼姝。
楼姝被他看得一惊,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但还是垂下了头,恭敬地道:“奴一切都由王爷安排。”
这一夜楼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满满都是魏骁离开前看她的眼神,那种掌握一切的笑容,仿佛她的一切都在他的鼓掌之中。
第二日清晨,楼姝坐在菱花镜前任由夏莲给自己绾发,自从那日差点被拖出去打死之后,夏莲稳重了许多,楼姝也看得出来她对魏骁是怕得狠了,每每见了他都吓得瑟瑟发抖。
“姑娘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夏莲看了眼镜子,里面的人盛装艳丽,眉间却似有愁色。
“可打听到了今日宴会都有哪些大人?”
楼姝一边给自己簪花一边轻声问着。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这次宴会是王爷特意为大理寺卿顾大人所设,行刺之事顾大人已经查清了原委,王爷特此设宴款待。”
行刺之事?
楼姝陡然心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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