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楚连城的药

慕不言红着眼睛拔下了大夫针灸用的针,捏着他冰冷的手指,狠着心穿刺而过,十指连心,剜心之痛,可面前的人已经没有丝毫感觉了。

“慕帅,慕帅,您别这样……姑爷已经走了……”

丘山在求她,跪在她面前哭着求她,可她不为所动,一定要把针扎得更深一点,要把这个人生生的疼醒,可针已经刺入三个手指了,他依旧面如死灰,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秦长生,你喊喊疼好不好,秦长生,哪怕你出一点声音都好……

秦长生,你再叫我一声娘子好不好?哪怕你皱皱眉也行……

秦长生,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赶你走了,只要你醒过来……

“疼……疼……好疼啊……”

他微弱的声音传进了慕不言的耳朵,她就像一个要到了糖的孩子,一把拥他入怀,眼泪终于兜不住了,决堤而出,重重的砸在了他肩头。

“疼……手疼……真的好疼啊……”秦小爷意识模糊,除了一个疼字,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好好疼着,不许睡,好好疼着!”

她把他抱得很紧,经历了方才,她是真的害怕了,这世间没什么比失而复得的东西更珍贵了,“秦长生,你听着,如果你能挺过这一关,我就再也不赶你走了”

“真的吗?”听到这句话,怀里的人才稍稍有点清醒了,“你再也不赶我走了是吗?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我吗?”

“对,只要你活着,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会原谅你,我只要你活着!”

“那……那我们可以生个孩子吗?”生死关头,他竟然还想着生孩子,慕不言破涕而笑,“好,好,可以,等你身体好了,我们立马就生个孩子,活着!不许死!听见没有!”

“好,那我不死……我不死……我要生孩子,生孩子……”

“我要生孩子,我要生孩子,生孩子……”

“我不死,我要生孩子……”

“……”

她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听着他絮絮叨叨的念叨了一整夜,一点都不觉得聒噪了,反而还倍感安心,期间还有多次猛烈的咳嗽,染了她一身的血。

天微微亮,相府的下人们领了一个人进来,是吴林吴大夫。

听说这是秦长生从小看到大的大夫,吴林把过了脉,说此症可治,但是需要火灵芝做药引。火灵芝本不是什么珍贵的药材,可就在昨日,全路安城的火灵芝都被辰王府以高价买走了。

慕不言咬着牙,攥紧了拳头,“别让他死了,我去趟辰王府”

雪下得太大了,殿外那棵枯树枝都被积雪压得吱吱直响,殿内的炉子也都添了好几次炭火了,楚连城正在和和董先在下棋,已经心不在焉的输了好几颗棋子了。

董先饮了盏温酒,“王爷急招,是出了什么事吗?”

楚连城淡淡的抬了抬头,“她回来了,本王身份特殊,不便出面,十八年前的那处地方,本王找了多年都毫无音讯,你暗中帮本王找找,张俊、王凋和明贵都死了,你就住在长叶山庄吧,安全些”

“王爷……”董先道,“岳氏之案,属下罪孽难消,属下不怕死,只求王爷万万要护住少主!”

楚连城还未说什么话,下人就来禀报,说是兵马大元帅慕不言殿外求见,董先收了收言辞,“王爷既然有客到访,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不必了,陪本王把这盘棋下完吧”他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但却不知道要怎么回应她。

他这盘棋一下就下了一个时辰,慕不言站在殿外的雪地里,纹丝不动,也不见任何神采。

雪落白衣,雾染华发,楚连城只瞟了她一眼就心软了,他是撑着伞和董先一起出来的,“慕帅,给你介绍下,这位是御史令董先董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慕不言的瞳孔猛烈的收缩了下,右腕又痒得厉害了。

董先微微行了个礼,“下官董先见过慕大帅,不打扰慕大帅,先行告退了”,董先就在她面前,大摇大摆的走了。

“张俊是被你设计,父皇亲自处理的,王凋是本王的人,本王帮你压下来了,明贵一个孤寡老人死在岳家旧宅,本王也有办法封锁消息,但唯独董先,不可动……”

“我要救秦长生!”她现在根本没有心思说这个。

“为什么?”楚连城眼中顿时失了神采,“你既然下不了手,本王帮你”

“帮我?”她冷笑了一下,“刚刚你面前那个董先,就是他亲手指认诬告我父亲,你怎么不帮我啊!楚连城,我以为你在怎么变,当初那个秉性纯良的连城哥哥都不会变,是我错了”

“你爱过我吗?”他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

“曾经爱过”当年年少,说没有动心,那是假的,“但现在不爱了,十八年金戈铁马,我早已没什么女儿柔情了,只想在有生之年,秉承父志,一雪岳氏之耻”

“秦家是当年一案罪魁祸首,你想报仇,现在却要救他!”

“秦长生他是无辜的!”

“乱世之中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这是你亲口与本王说的!”

楚连城也绷不住了,情爱这种事情,从来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知道从前她与秦长生故作亲密是为了气他,但昨夜宴席之上,那种感觉明显不一样了。

“好……”楚连城冷笑一声,松了口,“你说你不爱他是不是?那如果本王说,火灵芝要用王凋手书来换呢?”

慕不言惊讶的抬了抬头,然后一言不发,愣在了原地,思考了好久,王凋手书是为家族翻案的唯一证据……是她活了十八年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可秦长生……

“未雪,让他死吧,好不好?”楚连城的语气近乎祈求,轻轻的问了一句,“这样,你我之愿都可全了”

她不紧不慢的摸了摸腕上的镯子,不紧不慢的拿出了王凋手书,不紧不慢的跪在了他面前,不紧不慢的把手里的东西呈了上去,“求王爷赐药……”

“呵呵呵呵呵呵呵……”他看着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卑躬屈膝的样子,气到了极致,她是傲气的冷面阎罗,她是高高在上的兵马大元帅啊,“你说你不爱他,这又是在干什么!”

“求王爷赐药!”慕不言红眼咬着牙又重复了一边。

“你给本王起来,起来!未雪,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以为你死了!我真的以为你死!你知道这十八年我是怎么过的吗?我日日夜夜殚精竭虑,只有将自己陷入那些腌臜不堪的争斗中才能忘了你,我亲手陷害了我两个兄长,你知道我有多讨厌现在的自己吗?”

“秦长生他有什么!不过就是个心思歹毒的市井纨绔!他连护你周全都做不到,他什么也没有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从本王这里抢走了,本王不会再给他活路了,不管是为了本王的大位还是为了你,这一次本王都要他死!”楚连城怒气冲冲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地上跪着的人一眼。

她这是在干什么,连慕不言自己都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

在拿出王凋手书的那一刻,她看到了成千上万死在北临铁骑下的冤魂,看到十八年前血色殷红的路安城,看到了父亲,母亲,祁蒙将军骂她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这些她皆可受,可昨夜秦长生闭上眼睛时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手足无措的乱,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受一遍了。

大雪漫天,好像要把冬日里所有的寒冷都在今日释放干净。

慕不言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天,楚连城站在窗前看了她整整一天,直到天色暮了,她都没有移动过分毫。

“你说……她冷吗?”楚连城回头看了桌前暖酒的女人,妖月站起身,把酒杯递到了他面前,“王爷,慕帅冷与不冷,您心里自然清楚,您疼与不疼,您心里也最是清楚……”她一身伤病皆受不得寒凉啊。

楚连城终是狠不下心,走出去,怒气冲冲的把火灵芝摔在了她面前,“你不过就是仗着本王喜欢你!”

慕不言连声音都冻僵了,“谢王爷赐药……”

她颤颤巍巍的捡起了火灵芝,把王凋手书放在了雪地里,起身就走了,没有正眼看他一下。

躺在床上的人好像已经不是秦长生了,只是长得很像很像他的皮。

慕不言就待在房间里,看着大夫们熬药,家丁丫头们端着热水进进出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吴林熬了火灵芝,喂了好几次药,都顺着嘴角溢出来了,没办法了才来问她的,“慕帅,时间耽搁得太久了,秦小爷只怕已经失去了吞咽的能力,这药若是喝不下去,只怕……”

她冷着脸接下了药碗,捏着他的下巴,强行撬开了他的嘴,顺着喉咙就把药灌了下去,可刚入喉,秦小爷就连咳带呛的吐了出来,染了她一身污渍。

慕不言也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自己喝了药,俯下身亲自渡到了他嘴里。

美人的唇,冰冷似雪,柔软如棉,香甜如蜜,把浓厚的苦味都化了个干净。

娘子,是你在亲我吗?

秦长生感觉到了,也有了意识,一点点苏醒,眼皮慢慢的往上抬,慕不言起身的时候,正看见了他清澈如许的双眸。

四目相对,她脸红了,而他在笑,浅浅的笑,“娘子,我,我还要……”

秦长生,你终于醒了,秦长生!

她抱住了他的腰身,眼泪决堤而下,楚连城雪地里的疾言厉色,她一日一夜的担忧恐惧,一并都涌上了眼眶,她不想哭的,也不能哭的,但现在就像找到了一个亲人,一个靠山,根本控制不住。

他的身体很冷,只微微有些许温热,他的胸膛也不宽厚,甚至软弱得像一团棉花,但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就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娘子,是不是楚连城欺负你了……别哭,等夫君身体好了,就去帮你揍他!”秦长生靠在床头,长舒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还是心酸自己还活着,他亲手设下了这个局,本以为走到了最后一步,结束了一切,可唯独没有算到她竟然会救他,他当然知道她下了多大的决心,放弃了多大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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