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耶律族的血

天已经大亮了,躺在床上的人面无血色,还是没有醒。

他就坐在她床边守着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摸着她眉梢的疤痕,捏着她手腕上的暖玉镯子,她什么的不想干,只想看着她,就这样看着她,因为他知道,等她醒了,一切都会变了。

楚连城从帐子外走进来,带了很多人,围住了这里,“耶律少帅,真是惊世之才”

耶律寒平静的顺了顺他娘子的发梢,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

倒是丘山顷刻就慌乱了,“王爷,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不可能的,姑爷他……”

楚连城冷哼了一声,解释道,“你觉得这世间还有第二个能平安进出北临军营,从古衡手里将未雪带回来吗?单凭这一点,他就绝不可能是秦长生……”

“姑爷向来聪颖,肯定是想了别的办法,姑爷,您快解释啊……”

耶律寒弯着嘴角轻轻的笑了笑,站起来,转过了身,看着楚连城,也看着这满帐子的兵将,“我就是耶律寒……”他淡淡的笑着,内心没有丝毫慌乱。

“拿下!”楚连城一声令下,帐中兵将都拔出到横在了他脖子前,“杀了!”

“慢着……”丘山见情形不对,赶紧拦了下来,“王爷,此事一定还有误会,不如先行收押,等岳帅醒了,再行处置……”

“他都亲口承认了,你想造反吗!”楚连城气红了眼。

“军营之中,军令为先!”丘山低着头,言语铿锵有力,“岳帅昏迷不醒,属下恕难从命……”

“呵呵呵呵……”耶律寒笑了笑,“丘山,这话可说不得,你莫不是忘了我岳父是怎么死的,你若还想在军中长久的待下去,还是得认辰王爷这个主子的”

“丘山为岳,属下只有一个主子……”丘山没有抬头。

“秦小爷是岳帅夫婿,是岳帅至亲之人,即便身份有异,没有岳帅之令,只要丘山在,就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军营之中,元帅为先,军令为先,别说面前站着的是北临主帅了,就算是北临汗皇,没有岳帅之令,没有人可以掌生杀大权,先押下去,待岳帅醒来再说”

“诺!”丘山在军营中多年了,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耶律寒跟着他们走出营帐的时候,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娘子,又看了看楚连城,弯着嘴角慢慢的走到了他面前,“楚连城,我赢了……”

留下这句话,他便走了。

你赢了?你骗了她,你伪装成秦长生骗了她,单单是欺骗,她就不会原谅你的。

更何况你还是耶律寒,是她是十八年来的宿敌,她身上刀枪棍棒,哪一处伤痕不是因你而受,这血淋淋的梦魇,哪一处不是你带给她的。

你赢了?单单凭耶律寒三个字,你就赢不了,只要她醒来,她会亲手杀了你的!

她见过战场上断臂残肢,也闻过方圆百里血腥之臭,可这些都远远不及昨夜那些罪恶手,在她身上游来荡去的恐惧,她可以像个男人一样坚硬,无惧生死,无惧刀剑。

可她是个女人啊,真真实实的女人,她害怕那些东西,害怕自己无法保护自己的那种无力感。但,还好,还好,秦长生,秦长生,我就知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

岳未雪睡了整整一天,她是叫着秦长生的名字醒的,她以为坐在床边的人是他,还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但当视野逐渐变得清晰,才认清了那是楚连城的脸。

“未雪,醒了啊,来,喝口水……”他温柔的将她扶了起来,递了杯茶在她手上,可她却并未接在手里,而是问了一句,“秦长生呢?丘山,我想见秦长生……”

“未雪”他静静的将手里的杯子放了下来,“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什么事了吗?秦长生他……”

昨晚,昨晚我去关宁原救楚连城,被古衡擒去了北临大营,是秦长生救了我,是秦长生救了我,真的是秦长生救了我,我还回来了,怎么会是秦长生救了我呢!他怎能救我呢!

“丘山,带秦长生来见我,快去……”

“岳帅……姑爷他……”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见到她这样的反应,惊讶的就是楚连城了,“你早就猜到了是不是?你早就知道他是耶律寒是不是?”

是啊,她早就猜到了,也早就知道了,从董先死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路安城之内,除了她以外能与董先有深仇大恨的人只有爱她如命秦长生,能有本事杀了董先的只有耶律寒。

那个晚上,她亲眼看到,他身上皆被利器所伤,他说是他爹打的,可谁不知道秦小爷自小就病得下不了床,秦凛为了保他儿子一命不惜背上乱臣贼子之名,怎会下如此狠手!

她也亲眼看到,楚连城赐下鸩酒,接到边关战报,秦长生意味深长的笑,耶律寒就像只狐狸,不可能有人猜得准他什么时候发兵的,除非就是他本人……

他在两个时辰之内降服了军营里最烈的马,必定是久经战场之人,他身上的药香味,手上的伤都和耶律寒一模一样。

如果说一件事巧合,那这桩桩件件加在一起就绝对不是巧合。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害怕自己这个想法,从经历了那个生死离别的晚上,她就在害怕,每一次,每一次刚起了一点这样的念头,她就拼命的用别的想法盖过去,哪怕她已经确定了他就是耶律寒,她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害怕秦长生会走,害怕极了。

“秦长生呢,他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见他!”她声嘶力竭的扯着嗓子大吼了一句。

“他死了,本王把他杀了!”

“你说什么……”热泪一下就染红了眼尾,“不可能,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楚连城,你怎么能杀了他呢,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未雪,你冷静一点,他根本不是什么秦长生,他是耶律寒!”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

“未雪,他是耶律寒,是北临主帅!”

“他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他绝不会死的……”

无论楚连城如何劝她,她就只喃喃的重复这一句话,像是连着灵魂都被耶律寒带走了一样,重复重复着,她默默蜷起了双腿,缩成了一团,将头埋在了膝盖里,眼泪染湿了一大片。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也从来没有见过她难受成这样,无论他说了什么,她都不抬头也不回应他,直到楚连城实在忍不住了,默默的告诉了她真相,“他还没死……”

听到这句话岳未雪才慢慢抬起了头,看了看楚连城,掀开被子就下了床,“他在哪儿,丘山,带我去见他,我要见秦长生……”

夜晚寒凉得很,她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内衬就往帐子外面跑,连鞋子都没有穿。

他说对了,耶律寒说的对极了,他赢了,他真的赢了。

丘山将她带到了暂时关押耶律寒的帐子里,可里面却空无一人,她望着帐子里空空如也的陈设,一时间都没能回过神来。

后到的楚连城见人丢了,勃然大怒,“这么多人守着,人是怎么丢的!”

岳未雪慢慢的回过了头,看了楚连城一眼,默默的离开了这里,“他是耶律寒,如果他不想被我们抓住,他有无数种办法离开……”

耶律寒不想走的,就算要走,也要见完她最后一面再走。

但时尽日暮之时,他听见北临军营传来的号角声,九声连营起,是汗皇南枯透到了,这号角就是吹给他听的,他在召集所有人回军营。

夕阳斜斜的铺下来,将北临军营的草地都染成了黄色。

还未走进军营,他就看见了古衡的尸体,血肉模糊,被几匹野狼啃噬着,耶律寒很不舒服,连忙回过了头。

他一路行进大帐,南枯透正高坐在王座之上。

耶律寒屈下膝盖,跪了下来,“参见汗皇!”

南枯透气势汹汹的下来,伸腿就踹了他一脚,耶律寒身体都没有斜一下,“你好大的胆子!私放南洛主帅,还有没有把本汗看在眼里,先去把你这身南人的衣服换了,本汗觉得恶心!”

耶律寒没有任何表情,站起身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北临皆着兽皮,饰狼骨,许久都没有穿这些毛茸茸的东西了,他看着它们都觉得恶心了,好像上面还有哪些豺狼虎豹身上的血腥味。

南枯透命人将他请去了刑场,寒风凛冽,数百耶律人皆披头散发,一身囚衣的跪着。

他刚来就知道不对劲了,紧紧的捏着手里的拳头,眼眶被逼得猩红。

南枯透一声令下,耶律族数百人人头落地……

他没有求情,也没有动,就是站着,静静的看着,他知道的,他从前也试过的,就算他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的求他,就算他用自己的命去换,也不能改变任何结果。

耶律族数百人啊,陈尸遍野,鲜血将刚刚冒出土的嫩芽都浸透了,凛冽的风裹着阵阵血腥味扑鼻而来,直入肺腑,耶律寒虚弱的扶着旁边的柱子吐了一大片血。

“三年前,你以你全族性命起誓,说可以不费一兵一卒拿下路安城,本汗相信你,也答应你了,可你没有做到,本汗念在你以往功绩没有追究……”南枯透淡定的走到了他面前。

“但你一而再,再而三,是在挑战本汗的底线吗!军中自有军令,古衡放了楚连城,已经被本汗杀了,你放了慕不言,就让他们替你赎罪吧……”南枯透抬了抬手,命人将耶律寒的母亲带了上来。

“本汗只给你一天的时间,你若不能将慕不言带到本汗面前来,就让你母亲代你去九泉之下为耶律全族赔罪吧!”南枯透瞟了他一眼就带着所有人走了。

他膝盖软下来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双手都在发抖,面前血肉模糊,身首异处的叔伯们啊,他们曾是王庭的王啊,他们曾是北临的王啊,如今却卑贱如泥,葬身在这荒郊野外之中。

他是皇子,他是皇子,是王庭里最后一个姓耶律的皇子,亦是耶律族最后一个男人了。

为什么要打仗呢?到底为什么要打仗呢!

上北青慢慢走过去,挡在了自己儿子眼前,遮住了面前的所有,轻轻将他的头搂在了身前,伸出残缺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发,“别看了,不怪你,不怪你,母亲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不……不……”他还是掉下了成片的泪,“是我藏了私心,是我……”

她静静的蹲了下去,擦掉她儿子脸上的泪,“寒儿,母亲知道你喜欢她,三年前,你去路安的时候母亲就知道,相信母亲,人这一辈子找到一个喜欢的人真的很难很难,尤其还是在这乱世之中”

她摸了摸他的脸,继续说道,“寒儿,你为母亲,为耶律族承受了太多的苦痛,答应母亲,如果有机会,一定要为自己活一次,不要在乎任何人,只为了你自己……”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