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春楼内。
“周公子,真的不能进啊。”
玉春楼的小厮着急忙慌地拦着往暖阁闯的人,急的满头大汗。暖阁在顶楼,下面有不少护卫守着,平日里这里根本没人敢来,他没想到周子正敢带着这么多人硬闯。
这里住着的可是位贵人,是六公主特地安排的,虽然是罪侍的身份,但这事儿谁说得准呢,罪不罪的,还不是全凭一句话。
周子正冷哼一声,一摆手,身后跟着的侍卫就冲了过去,一脚踹上去,“混账,知道这是周公子你还敢拦!”
小厮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敢让开路,“周公子,您不知道,这里面是......”
“我当然知道!”周子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高了音量,嗤笑道:“都进了这玉春楼了,还当他是国公府二公子呢?”
说完,一把将人拽开,身后的几人连忙跟上,直接将门撞开了。
眼看着已经拦不住了,小厮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赶紧去叫人了。
门口的动静并没有影响到屋内的人。
看到稳坐在房间内的男人,周子正狞笑着开口:“宋时砚!你可想到有今天?”
但男人仿佛根本看不到来人一般,连头都懒得抬,只专心看着自己手里的话本,甚至看到兴处还勾起嘴角,随手捻了一块点心吃。
和周子正来前预想的场景完全不同,对方并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对着他痛哭流涕的乞饶,这让周子正十分不爽。
“宋公子在玉春楼的日子过得不错啊!”他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宋时砚对面,“坐着不会说话是吧?”
“让他来给我跪这!”
宋时砚刚抬起脸,就被人从椅子上拖起来,强按着肩膀跪了下去。
那人力气很大,按得他很痛,宋时砚不悦地看向周子正。
隔了这么久再见,还是让人讨厌的紧。
周子正也很难不承认,宋时砚却是长了一张足够蛊惑人的脸。
肤若白瓷,眉如翠羽,一双凤眼清冽如泉,在不高兴时向上挑的眼尾更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看得人一哆嗦,却又有点麻。
即使同为男人,在看到他这幅样子也难免失神,周子正在听到身后人咽口水的声音后才反应过来,随即有些恼怒。但想到此时我为刀俎,人为鱼肉,他又兴奋了起来。
去年也是玉春楼,他和宋时砚因为一个唱曲儿的歌伶大打出手,当着许多人的面,他被打的站都站不起来,还像那个小歌伶一样被扒光了扔在玉春楼门口。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只是那时宋时砚背靠国公府,还有叶景云护着,没人动得了他分毫,但此时不同了,宋时砚的宠妃姐姐因为联合外臣干政被皇帝赐死,连带着宋时砚也被一起扔到了这玉春楼里。
据说他姐姐就是从玉春楼出来的,只不过为了皇帝的名声,才让国公把人收做义女,连带着宋时砚也沾了光。
想到那时的场景,周子正就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好在让他等到了机会。
他俯身凑近,拍了拍宋时砚的脸,“我给你个机会,若你自己愿意把衣服脱了,再给我舞上一曲,我就放了你。”
宋时砚又垂下眼,似乎在思索,过了半刻,才开口:“真的吗?”
周子正放声大笑了起来,捏住他的下巴,似乎很满意他的识相,“当然。”是假的。
哪有这种好事,周子正想,等你跳完了我就把你扔出去,还要好好宣扬一番,狠狠得解气。
宋时砚歪了歪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语气丝毫没有被人强迫的困顿,反而戏谑道:“我不。”
周子正脸上的得意顿时僵住了,“你说什么?”
“我说不。”宋时砚露出一个笑,随即脸上就被扇了一巴掌,如白玉般的脸颊上迅速染上一片红,反倒是添了几分旖旎。
但周子正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
“给脸不要脸。”周子正从侍卫身上抽出他提前准备的鞭子,“有你求我的时候!”
说着扬起胳膊就要抽下去。
完了,可能要破相。
宋时砚有些怕疼,但更怕破相,此时被死死的按在那里,动弹不了分毫,只好紧紧闭上了眼,祈祷着自己的脸能躲过这一劫。
比想象中的疼痛更先来的是房门被踹开的声音,随即是周子正的一声惨叫。
宋时砚惊讶睁开眼,正对上叶景云面无表情的脸,随即被一把拉起来。
“他打的?”叶景云看着他脸上的红痕,问道。
宋时砚刚才真被吓到了,呆呆地看了她两秒才反应过来,紧绷着的情绪瞬间放松了下来,有些委屈,轻轻咬住了下嘴唇,漂亮的眸子里迅速染上潋滟的光,看起来好不可怜。
他指着瘫在地上的人,“他不止打我,还要让我脱光了给他跳舞,跳完了还要把我扔出去。”
叶景云转头看向周子正,周子正吓得一哆嗦,满脸写着不可置信的震惊,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忙跪起来,磕磕绊绊的说道:“郡、郡主恕罪,我绝没有这样说啊!我就是和二公子开个玩笑!”
他几乎是吓得魂飞魄散,叶景云不是在江州平匪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况且宋时砚如今是陛下降罪的罪侍,她叶景云怎么敢的!
“开玩笑?那我也和你开个玩笑。”叶景云笑的渗人,“来人,把他扒光了扔楼下跳舞,跳不够两个时辰直接杀了。”
周子正脸色惨白,没来及求情就被捂住了嘴,连让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从玉春楼出来的时候宋时砚还有些遗憾,没能看到周子正跳舞实在是可惜。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六殿下说你还要好久。”
马车里,宋时砚靠在叶景云身上,摸了摸她身上还没来及换的军装。
叶景云是去江州平匪的,江州离燕州至少二十日的路程,而她用了不到十日就回来了。
“收到消息就回来了,左右那边就剩下收尾的工作,我让书意留下了。”
“陛下不会怪罪吗?”宋时砚问完,想到了自己被送到玉春楼的原因,有些难过,将脸埋在叶景云脖颈,声音低哑:“姐姐死了。”
“我知道。”叶景云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头,将人揽在怀里,说道:“容臻找到了你姐姐的尸身,把她安葬在了云台山,等过段时间,我带你过去。”
宋时砚嗯了一声,不再出声。
叶景云也没再说话,心里想着一会儿该怎么和皇帝要人。
将宋时砚送到郡主府,叶景云连车都没下,宋时砚紧张的抓住她的袖子,再次问道:“真的没事吗?”
叶景云拍拍他的手,说道:“放心吧。”
说完直接去了宫里。
宣政殿门口,叶景云笔直的跪着,等着皇帝的召见。
“郡主这是何必呢?”一旁的内侍小声的劝道:“他不过是在国公府养了几年,能有多亲厚呢?为了他犯陛下的忌讳不值当的。”
宋时砚的姐姐宋时婉并不是因为干政被赐死,而是因为私通。这在宫里算不上秘密,被发现的时候有不少宫人都亲眼看见了,只是对外不好那么说,私通的是妃嫔,丢人的却是皇帝。
所以只能找了个联合外臣干政的由头把人杀了。
而宋时砚作为她的弟弟,自然会被迁怒,本来要一起赐死的,还是六公主求情说担心将人赐死有损皇帝声誉。
皇帝这才改了主意,将人丢进了玉春楼,算是泄愤。
“我要见陛下。”叶景云说道。
内侍看根本说不动,叹了口气,再次去通传。
又跪了一个时辰,皇帝终于肯见她了。
叶景云从在宣政殿门口跪着改为在宣政殿内跪着。
“宋氏获罪,但家人无辜,臣恳请陛下饶过阿砚!”
叶景云很少求皇帝什么,惹得皇帝也有些好奇,连她私自回京都忘了计较。
“你为何非要救那罪侍?不过是在你们国公府养了几年而已。”
叶景云再次向皇帝叩首,而后才说道:“阿砚从六岁就在国公府长大,自幼跟在臣身边,如今已经十二年,对臣来说他和亲人无异,纵使臣死,也想为他搏个出路,陛下,玉春楼真的不是他能待的地方。”
她言辞恳切,说到动情处眼眶微红,很难想象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女阎罗会有这样的一面。
就连皇帝都有些动容,毕竟皇帝可没感受过这种感天动地的亲情。
但皇帝就是皇帝,他享受这种把别人的生杀大权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愉悦感。
“如果朕不答应呢?”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叶景云,很好奇的她的回答。
“陛下不答应臣也无怨。”叶景云声音哽咽,但又极坚定的说道:“景云先是陛下的臣子,才是阿砚的姐姐。”
皇帝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眉头舒展了些,也懒得在这种事上费心神,他本就是因为宋时婉迁怒的宋时砚,其实连宋时砚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因为这点小事让他最看重的将军和自己离心实在不值当的。
况且这个将军还是先帝亲封的郡主。
但也不能就把人这么放了。
“罢了,你都这么说了,朕要是再不随你的愿,就是朕狠心了,去领五十军棍算是提前回京的责罚,那个孩子你想留下就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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挨完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陈管家看到她后忙迎了上去,被浓郁的血腥味吓了一跳。
“这,这怎么弄得这么严重!”陈管家慌忙招呼下人去请大夫,扶着叶景云回住处。
叶景云活动了一下肩背,说道:“应该是箭伤裂开了,不要紧,阿砚怎么样?”
“大夫来检查过了,二公子没事儿,晚上我让人给他送了安神汤,现在应该睡下了。”
叶景云点了点头,说道:“以后别叫他二公子了,陛下只说让他留下来,但到底没留国公府义子的身份,再用国公府的排辈不合适,以后他算在郡主府。”
“算在郡主府?”陈管家有些不懂,如果没了国公府义子的身份,那在郡主府岂不是更不妥,毕竟叶景云都算不上他名义上的姐姐了,留个男人在府里到底是让外人说闲话的。
叶景云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陛下都没说不合规矩,外人谁敢说。再说了,阿砚虽然养在国公府,但燕州谁不知他从小是跟着我长大的。”
“郡主府就他一个,以后直接叫小公子吧。”陈管家思索了一下说道。
叶景云嗯了一声算是同意。
大夫来的时候叶景云已经昏昏欲睡,伤口还没清理完,宋时砚就挟着一阵风冲了进来,惊的她立刻清醒了。
“你来干什么?”不等他说话,叶景云就开口训斥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睡觉!”
宋时砚被她骂的一愣,没由来的有点心虚,解释道:“我睡了又醒了。”
随即看到她肩上的伤口,是很大的一块撕裂伤,二次裂开的伤口看起来更狰狞,大夫正在将药粉撒上去准备用纱布裹住。
叶景云受伤是家常便饭,时不时就要带着一身伤回来,小时候他会被吓得大哭,长大了倒是不哭了,还学会了帮大夫搭把手,有时候伤口不大他也能帮着处理。
“醒了就继续睡,瞎跑什么?”
叶景云很不理解能睡觉却不睡的人。
宋时砚没回答她,走近几步,配和着大夫,熟练的给她包扎着伤口,说道:“你在江州受的伤。”
“是啊。”叶景云觉得莫名其妙,示意大夫快点弄。
“你在宫里还挨了打。”宋时砚声音闷闷的,能听出很不高兴,“我在玉春楼多待几天也不要紧的。”
叶景云半闭着眼,她十天都没怎么睡,此时根本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随口敷衍着,心里想着一会儿睡觉前还是要洗个澡,也不知道陈管家有没有烧好水。
“六殿下都安排好了,你为什么非要着急回来!”
说着说着,宋时砚把自己还给说恼了,音量也不自觉的抬高了不少,又把在神游的叶景云吓了一跳。
“吵什么!”叶景云眉头一皱,睁开眼,正对上一双要哭不哭的眼睛。
本来要发的火在此时瞬间被浇灭,叶景云有些悻悻的闭上了嘴,这才注意到对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寝衣就来了,她看了一眼陈管家,对方立刻会意,将挂着的披风拿过来披在了宋时砚的身上。
叶景云不喜热,即使是冬日,屋里的炭火也是不旺的。
“行了。”叶景云叹口气,拉起对方攥成拳的手,一根一根地舒展开,轻轻地握住,说道:“让陈管家给你热一碗牛乳,喝完赶紧去睡吧,我一会儿洗个澡也要睡了。”
大夫刚包扎完,立刻说道:“不能碰水!”
“我注意点就行了。”叶景云不在意的说道,她不是第一次这样,已经很有经验了。
大夫知道劝不了她,也不再多言。
宋时砚还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叶景云立刻有些不耐烦,她是真的困了,见软的不行,正准备骂几句,就听见对方开口说道:“我要和你一起睡。”
大夫惊住了,收拾药箱的手一时不知道是该快还是该慢,还是陈管家手忙脚乱的把药箱收拾好,强拉着大夫往外走了。
“姐弟情深,哈哈。”陈管家干巴巴的解释道:“小时候养成的坏毛病,长大了偶尔改不过来。”
大夫连连点头,表示自己见过不少这样的病人,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绝不会往外说的。
陈管家忙跟着点头,说是啊,医者仁心。
送完大夫回去以后,宋小公子已经躺在了叶景云的床上,叶景云正在洗澡。
隔着屏风,陈管家咳嗽了一声,说道:“大夫送走了,我吩咐了,不会乱说的。”
“乱说什么?”叶景云奇道:“军棍放个水也至于保密?”
她后背上的伤甚至不用大夫看,打军棍的人放水放的很有水平,回头得拎着点东西去回礼。
陈管家翻了个白眼,知道自己解释了也没用,在叶景云心里宋小公子根本不算是男人。
这样想着,叶景云已经洗好,她连忙去帮忙擦拭,想嘱咐几句,又觉得宋小公子实在可怜,又是在他们郡主府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关系。至于外人怎么看,只能她费点心,不让谣言在燕州传开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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