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州已入深冬,半夜飘了雪。暮冬担心路滑不好走,还提前了一会儿叫宋时砚起来。书院不好迟到,不然要被先生骂。
路上沉积的雪还未化,还零星飘着点雪花,平日里这种天气宋时砚就差人请假不去了,但前两日刚因为课业的事被长君骂过,不好因为天气不好这种原因就不去了。
直到上了马车,宋时砚还是一副精神不济的模样,他怕冷,最不喜欢冬日里出门,即使马车里燃着暖炉,温暖似春天,也没能让他舒服一点。
暮冬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又给他拿出餐盒里的点心,问道:“小公子还是吃点吧,早上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宋时砚恹恹地摆摆手,靠着软垫闭着眼,墨狐大氅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冷倒是不冷,就是不想上学。
暮冬也不再劝,只拿出一些用油纸包好,放进书袋里,免得宋时砚饿了没东西吃。
从马车上下来,寒咧的风一吹,宋时砚不得不清醒了过来,心烦地走进书院。
文柳书院是燕州最好的男子书院,能在这里读书的都是官员子弟,就连二皇子也曾经在此就读过。书院不管是构造还是用具都很讲究,假山环绕,亭榭林立,即使冬天也不显荒芜,反而有几份寂静空旷之美。
如果不是要读书,这里的景色实在值得人细细欣赏。
暮冬撑着伞跟在他身后,还没走到书堂,就听到了里面的吵闹声。
又是那几个人。
宋时砚更心烦了,径直走到自己的书桌前,眼不见为净。
叶知舟就坐在他前面,看到他来倒是很高兴,“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
“还不如不来。”大不了挨两句骂,现在还要在这里坐一天,宋时砚不高兴的把手炉放到桌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刚解开大氅的带子,桌子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手炉滚落,带着里面的炭火一起砸到了他身上。
暮冬惊叫一声,忙扑灭火花,还好大氅还穿在身上,兽皮厚实,只烧了个洞,并未伤到人。
是刚刚一直在吵闹的那些人。
为首的是吏部尚书的小儿子,平日里蛮横无理惯了,看到自己差点伤到人也不觉得愧疚,反而指着刚才一直被自己推来推去的人说道:“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宋小公子在那吗?宋小公子的衣服可不是你能赔得起的。”
被推的那人吓得脸都白了,站在那里话都说不出,一脸战战兢兢的模样,身子都在微微发抖,看的宋时砚觉得虽然自己什么也没做,但好像很过分。
他有些心疼自己的大氅,这件虽然不是最喜欢的,但叶景云花了不少钱才从那个胡商手里买下来。
可坏都坏了,他不会因为一件衣服难为人,也懒得费口舌,开口道:“无妨。”
他说了无妨,为首的那人却不依不饶,一脚踹了过去。
“赵玄白,还不跪下给宋小公子道歉!”
被叫赵玄白的男子被踹的差点扑到他身上,周围传来了一阵哄笑,赵玄白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生怕自己冲撞到他,连忙开口解释:“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的。”
宋时砚此刻的心烦终于到达了顶点,他冷着脸伸手将人拉起来,说道:“学着。”
说完,他走近齐绍,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扇过去,很清脆的一声。
齐绍都顾不得疼,直接惊住了,他平日里和宋时砚井水不犯河水,互不搭理,他虽看不上宋时砚的身世,但也知道叶景云不好惹,所以从未招惹过宋时砚,他没想到今天会被对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这么大的脸!
一巴掌下去让人心情愉悦了许多。
“忍气吞声只会变本加厉。”宋时砚转头对赵玄白说道。
“你竟然敢打我!”齐绍眼睛通红,袖子一挽就要冲上来。
暮冬早早地挡在了宋时砚前面,他自幼习武,身强体健,寻常男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本来在看热闹的同窗连忙拉架,眼看先生就要来了,这时候打起来不是等着挨罚吗?但齐绍早就打红了眼,根本没人拉得动。不少人被误伤,又有不少人加入,书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先生还没进书堂,就不知道被谁推了出去,差点没挨一脚。
“反了反了!”她在门口大喊一声,里面根本没人听到。
等李书意带着人匆匆赶来的时候里面已经打累了,人仰马翻躺了一地,她今日在这条街当值,听到消息就马上赶了过来,进来被这场面吓一跳,先看了一眼叶知舟,头发已经乱的不成样子,但好在没受什么伤。又看了一眼宋时砚,头发都没乱。
她松了口气,仗势虽大,但好在没出什么大乱子。
“说说吧,怎么个事?”
李书意扶着被气的说不出话的先生走进去,挑了个完好的椅子让其坐下。
所有人都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情绪冷静下来后都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各个都心虚不已。
“他欺负同窗。”叶知舟首先开口,他和李书意熟,经常在叶景云那里见到她,李书意一直也对他不错,所以他不是那么的害怕。
被指到的齐绍已经鼻青脸肿,闻言立刻反驳,“什么欺负,只是同窗之间的玩闹而已,大家都知道我们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开成这样?!”万先生抚了抚胸口,她如今年过半百,做先生也有二十余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被这群公子们气的不轻。
“既是开玩笑,那我也和你玩笑一下。”叶景云大步走了进来。
听到她的声音,宋时砚惊讶的转过脸,看到她后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
叶景云站在了万先生身旁,严肃地看着众人,看到齐绍的时候顿了顿,问道:“说说你怎么和同窗开玩笑的。”
齐绍冷汗直流,不敢看叶景云,又不敢不回答,结结巴巴地说道:“就,就是推推他。”
“推的谁?”叶景云又问。
齐绍指了指赵玄白。
赵玄白站在宋时砚身旁,被他一指,还心有余悸地抖了抖。
“所以又是为什么打起来了?”叶景云又问。
宋时砚刚想说话,赵玄白像是豁出去了,开口说道:“他,他推我,差点烫到宋公子,我跟宋公子道歉了,他还踹,踹我。不关宋公子的事,是,是因为我。”
几句话让他说的磕磕巴巴,脸都憋的通红。
“我就是和他闹着玩,谁知道他那么不经闹。”齐绍自以为很隐蔽的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赵玄白。
赵玄白自然看到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再次开口,“不,不是闹着玩,他每天都逼我给他买褔记点心,可我家离得远,今日下雪,我来晚了,不肯去,他才推我,然后就打起来了。”
事情基本明了,叶景云不再说话,等着万先生处置。
万先生站起来,跟叶景云说道:“借将军的人一用。”
叶景云一抬手,外面的人就走了进来。
“万先生自便。”叶景云说完就走了出去,剩下的事就该万先生处理了。
李书意紧跟着她走了出来,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真烦死我了。”
“那个齐绍是齐枫元的儿子吧?”叶景云问道。
李书意点头,说道:“老来得子,娇惯得很。”
叶景云垂眸思索了下,再抬眼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凑在李书意耳边小声说话。
李书意的眼睛一点点瞪大,不可思议道:“真这样?”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而已。再说了,现在陛下对我不闻不问,自从上次后连召见都没有,我需要有这么个突破口。”
两人刚说完,就听到书堂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李书意有些担心,忍不住往里看了两眼,“你手下的人有分寸没有,别真把人打坏了。”
“打几下不会怎么样。”叶景云不以为意道。
李书意撇撇嘴,等到里面的声音停了,才走了进去。
万先生已经给他们断完了官司,该打该罚的也都处理完了,有几个娇弱点的脸上已经有了泪花,叶知舟倒是没什么事,安安静静的坐在座位上。
叶景云进来的时候先跟万先生说了几句话,余光瞥到了宋时砚,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也不知道哭没哭。
“齐绍道歉了吗?”叶景云问。
万先生愣了愣,她罚完这件事就结束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左右大家都有问题,没什么道歉不道歉的。
“这件事因齐绍而起,如果一视同仁反而不公平。”叶景云说完看向宋时砚,“阿砚,过来。”
宋时砚抬起头,倒是没哭,只是有些蔫巴巴的,看得人心软。
他走到叶景云面前,告状一样的说道:“齐绍和我们挨得数目是一样的。”
叶景云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随后将他拉倒自己旁边。
“这件事我们阿砚无辜,我得要个交代。刚才齐绍怎么跟别人开玩笑的,现在怎么开回去。”她随手点了两个士兵,说道:“去推他,我不说停不许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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