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珺会意微笑，将当日李大夫的那番话细细重复了一遍：“慢性奇毒，世间罕见，长期服用毒性堆积，就会毒发死于心力不继。”她敛容，道，“你身上的中毒痕迹最早可以追溯到半年以前，但好在剂量未到，所以一直不曾发作，只是使你时常神思倦怠。但这一次你落水伤及心脉，又受惊吓，这才突然激起毒性。”

她微微有些后怕的意思：“若非如此，等到日积月累彻底毒发，只怕就真的救不了你了。”

雨歆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来，唇角殊无笑容，一双明眸中渐渐凝起清冷如霜的寒意：“好，真好，用这样名贵诡异的奇毒来杀我，可真看得起我。”

明珺公主面上的笑意依旧很温和，她侧身再靠近雨歆一些，轻轻道：“雨歆，你先别急。大夫并没有听说过这毒的名目，只是按经验救人罢了。但我知道一件事，或许可以帮上你。”

她眸光微动：“公主？”

明珺道：“你听说过满庭芳吗？”

“满庭芳？”雨歆忍不住念了一遍，三个字在舌尖婉转而过，听上去别致而娇艳。她道：“我不知道。”

“你没听说过也很正常。因为，这是我大梁皇宫才有的秘毒。”明珺微微含笑，念道，“满庭芳，一钱水银，二钱朱砂，配以七种毒花，七味毒草制成，毒花毒草皆芳香绮艳，满庭皆芳，故名之。服用数月后，死于心力不继。你看，像不像？”

哪里是像，几乎就是一模一样。雨歆道：“那公主您怎么……”

“你问我怎么知道？”明珺失笑，“我的母后是正位中宫的皇后，我怎么会不知道？在宫里要保住一个人或许挺难，但要无声无息地杀一个人，又何止千百种办法？” 说起母亲生前掌管六宫、杀伐无情，明珺如司空见惯般一言掠过，她正色道：“既然是秘毒，自然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李大夫这样的民间医者，就更不会听说过了。不过么，我是在母后身边长大的小女儿，我能知道一星半点，也不足为奇吧。”

雨歆有些讶异：“在宫中下毒杀人，就不会被太医查验出来吗？”

“若是像你这样，意外发作，那自然是会让太医觉察出来的。可若是等自然毒发，满庭芳的毒性一发即散，且被心力衰竭的脉象掩盖住，如何还看得出来？况且，”她稍一停顿，唇角浮起一个意味深长的隐秘笑靥，道：“让太医院对这点隐约的疑惑闭嘴，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

雨歆略略冷静下来，忽想起一事：“公主方才说，满庭芳需连续服用数月才会致死。那么害我的人为何中途突然停止了下毒呢？”她两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子上，语气犹疑，“难道是……被发现了？”

明珺盈盈一笑：“或者你也可以往好处想，是他突然良心发现，不想害你了呢？”

“算了吧，我可谢谢他这好心。”雨歆没忍住笑了笑，心里倒略略松快了些。她对明珺道：“多谢公主来告诉我。”

木桌上镂刻着“万年富贵”的花样，刻得很精致，看上去层层叠叠曲曲折折，好像永远也看不清楚似的。她把明珺的话在心里细细地理了一遍，又想起当日落水的种种经过，只觉得错综复杂，无处着手。明珺的话已经说完了，见她沉思不语，只道她是想起了什么不便言说的事情，主动告辞离去。

雨歆送至滴水檐下方折回来，然而心中依旧是疑惑不定。落水时明明有人在身后推了她一把，挣扎中隐约看到一眼的红衣女子也身形眼熟。放眼阮府上下，能如此恨她的除了那位霞夫人还有谁呢？

那么中毒呢？无论是时间还是手法，都不可能是长居于阮府且心思浅显的绮霞。半年前……心里勾起一点陌生遥远得恍如隔世的回忆，那不是她因为所谓的厌胜之术而被明昭禁足朝颜宫的时候吗？那不是她晋封慧妃以来那个最寒冷无助的冬天吗？

而三个月后，正是她以一场大火脱身，来到芦园的日子！

满庭芳……宫中失传多年的秘毒……

她心里骤然打了个霹雳，仿佛灵光乍现，原来如此……原来那个和绮霞一样恨她的人并不在她身边，而是在早已与她无关的皇城之内。雨歆不由得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她不知道那究竟是谁，但也无需知道了。她的脊背上尽是后怕激起的涔涔冷汗，唇角却终于有了一丝低婉的笑意。

又过了几日，素月与挽月便陆续地收拾着准备离开阮府了。雨歆坐在那里看着她们两个嬉笑忙碌，而碧漪阁又将再一次重重门锁，落满灰尘。挽月正扳着手指数日子，忽听她惊呼了一声：“素月姐姐，再过几天，就是中元节了。”

中元节是民间所说的鬼节，她们这些不曾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自然是会害怕的。素月浅浅瞪了她一眼：“你又在胡说八道。”她到底有些瑟缩似的，“还不如不知道呢！过去也就过去了。”

雨歆不由得怔了一怔，然而很快回过神来，不以为意地盈盈一笑：“你们呀你们——”她唇角微扬，慢慢道：“你们殿下自有吉星高照，只要回了芦园，就什么都不必怕。”

满庭芳，名字甚美，用心甚毒。

下章超甜！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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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满庭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