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林中机括

“这是怎么回事?!”蔺期大骇,几乎是立刻惊叫出声。

梁羽紧张得手心全是冷汗,手臂也隐隐颤抖,但她冷静惯了,越是紧张害怕表现得却越是波澜不惊。

她定了定心神,抬手制止几人道:“大家先别惊慌,我想这处既然放的仍旧是响骨箭,那么就一定是故布疑阵,怕是要让来者自己吓自己。要紧的是我们方才听到的响骨箭隔一段时间就射出去一次,不如我先来看看这机括。”

她随手在衣衫上蹭了蹭手心的汗,慢慢走到弓弩一侧,谨慎地弯下腰。

这把弓弩和寻常的图纸并无二致,都是将弦张开扣在弩机上,箭放在弓弩的矢道中。

“梁羽!”卫珣有些担忧,“你还是后退一些,离那弩远点。”

梁羽摆摆手:“无妨。”

她又蹲下身从侧面看了看,算是看明白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这机括挺简单,只是玩了一个小花招,这弩机的末端设了个圆弧凸面,而这弦是丝线,表面还算光滑,扣在某个位置,就会慢慢地滑向一边了。”

相翌年急问:“那神秘人为何要如此设计?”

梁羽收敛了一点笑容,正色道:“我不知道。”

这话简直掷地有声,梁羽从对面四个人的脸上看到了不约而同的无言以对。

这次卫珣善良地承担了打圆场的任务:“恐怕还有弩箭,这只是其中一枚。”

梁羽松了口气,连忙继续接话试图掩盖之前的不当之处:“看来我们先前的猜测都得推翻了,这家伙恐怕早就知道会有人来,在各处都设下了不同的陷阱。”

蔺期的脸色有些垮了,抱怨道:“那今日还能找到地方吗?恐怕得离开这种是非之地吧!”

蒯澜不满道:“那失踪的几个人不是更忧虑更焦心吗?你还有钱可以拿,有什么不好的。”

梁羽立刻调解:“之前我们也讨论了,如果贸然回去,也不好说是不是来时的路。鹭谭山志提到这座山占地百余顷,可这神秘人却想得面面俱到太过周全,有没有一种可能——”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的推测有些太过大胆了,过了一会儿才迟疑地继续:“我觉得有一种可能,神秘人对于我们走到何处是了如指掌呢?也就是说,若是从始至终只有我们一直在明处,而对方则一直注视着我们?”

这推测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那个神秘人可能具有法力?并且法力不在卫道长之下?”相翌年明显在压抑自己的表情,但眼神还是完完全全出卖了她的惊惶。

“神秘人一定有法力这点不假,但法力是否能与卫道长一较高下并不好推断,因为有一种法术叫作障眼法。”梁羽神色肃然,“我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但——”

她话到嘴边猛然一惊连忙打住,小心地看了一眼别人,发现没什么异样,众人都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

她没说完的话是——她看到卫珣当时的神情就知道,卫珣能够隔着那扇门知道尺渊弓留下的法力踪迹!

也就是说,她也是在一瞬间意识到,卫珣的法力绝对不弱于四方神之一的扶桑守火人!

卫珣到底是谁?难道她也是四方神吗??

梁羽攥紧拳头逼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了一下她记忆中姑射上神时期的名臣,却没有想到哪个像是卫珣!

众神之神自然是昭明神太阳,姑射上神作为武神亦是个中翘楚,其次便是四方神,古书没有任何记载能够比四方神更强的其它神明。而另一位“默默无闻”的涿光文神梁羽还真就见过,但那个人并不是卫珣。

“也就是说,这神秘人为人一定是十分小心谨慎了。”相翌年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似乎完全不在意梁羽戛然而止的内容,“卫道长,梁道长,你们可有什么高见吗?”

卫珣还没回答,那头蔺期忽然出声道:“实在抱歉,相姑娘,这活儿我恐怕不能接了。”

他这话可能甚至没和蒯澜商量,梁羽从蒯澜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瞬满布的震惊,紧接着那震惊就变成了一点愠怒。

“为何?”相翌年可能还没有反应过来,抬起头愣愣地问。

蔺期很痛快地回答:“我怕出人命。”

蒯澜直接声音都冷了几个度:“惜命的人不干这行,你不是一早就知道吗?做掮客的谁不是命悬一线在刀尖上走路,你今日要是毁约,将来谁还和你订契,何况你就直接断言要我们的命?这深山老林非说丧气话膈应人吗?你让别人怎么看你怎么想你?”

梁羽连忙上前拍了拍蒯澜的肩膀示意她冷静一些,又转头向蔺期解释:“我们方才已经说了,神秘人想方设法阻拦我们的去路,但并没有真的对我们动手,不至会出人命的地步,这点你大可放心,我梁羽可以拿自己作担保。”

她可能是的确有很强的亲和力,两人都不再多言,于是卫珣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我这话也不算什么高见,但我知道各位都心怀忧虑,因此我打算自己去探一探路,我这红绫可以添个法术,走得没到百里那么远,它能识得路再回来。”

“这……这恐怕不好吧。”相翌年皱起眉,“也不能让卫道长一人……”

梁羽也不太赞同:“卫君会法术,还是留下来看顾大家为好,探路的事情我还挺爱做,我去吧。我虽然没有什么法力,但我毕竟是习武的人,也读过不少书,岂不闻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真有什么危险也能随机应变。”

相翌年几人都没什么意见,卫珣想了想,点头同意了。

梁羽走到蒯澜面前:“这把刀请借我一用。”

蒯澜向她很尊敬地行了一个礼,言语中十分敬佩:“自然。若是这回真的仰仗梁道长,来日必有重谢。”

梁羽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客气了,都是同道中人,互相照顾是应当的事情。”

她掂了掂这把刀,正儿八经的黑铁精刀,拿在手中沉甸甸的。

卫珣嘱咐:“你可千万当心。”

梁羽笑道:“你们这模样也太过沉重,闹得我好像要奔赴什么刀山火海一样,哪有这么遭罪,就当是去个新鲜的地方罢了。”旋即挥了挥手和几人暂别。

她这话说的也不全是糊弄别人,在一个无聊的地方待久了可不就是想天南海北地走一走。梁羽恨姑射神殿恨到什么程度,她自己都不好说,只知道离开了那座终年寂冷的山之后她一次都没有怀念过往昔那些吃穿无忧的安稳生活,反而即便知道难、险也要跃跃欲试地往外头走,这次也不例外。

既然已经找到了其中一枚还未发出去的响骨箭,那么四周应当还有其它的,包括可能有的其它未发射的机括和先前的两枚,然而梁羽走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忽然想起之前自己推测那人在暗中看着自己,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究竟是谁?为什么处心积虑地想要阻止外面的人进山?

换言之……这鹭谭山每天来往的人不知凡几,失踪的唯有三个人,是不是她们发现了什么??

梁羽越想越觉得山中古怪,不是山本身奇怪,而是由这座山引发出来的更多事情,以前的、如今的,都扑朔迷离。

那场千机案史料寥寥几乎看不到什么具体的记载了,只说了政变的首要发动者是宣帝颐的子嗣,说是武神的弟兄,不满于宣帝传位武神因此筹划多年起兵造反。

而武神则在陵山中找到了恶神的踪迹,字里行间的意思无疑是恶神挑拨了武神及其骨肉弟兄之间的关系,使得原本还算平稳交接的政权之下,两派对立之人忽然便互相有了势同水火的由头。

但就像人人都说如今的鹭谭山有恶灵踪迹而梁羽却不认为是北邙山长御所为,她仔细看那段着笔清淡的文字时,也十分疑惑这到底是不是长御挑拨。

长御恶人恶事做得多不假,但一个兴风作浪长达数十年的首领绝不是蠢货,单说挑拨离间宣帝和武神的关系这件事,对恶神来说可以说几乎是没有任何收获。

武神是少年时代就敢单枪匹马孤身一人闯北地十三城的天纵英才,回朝时面对八姓元老权贵都能行不下马坐不侧身的人心所向,别说是宣帝的几位子嗣,就是后来让天下人都甘愿敬服的几位正儿八经的四方神也不可能撼动半点武神的地位,长御又凭什么觉得挑拨一场政变能使得武神元气大伤?

——甚至这场政变还给原本就声望极高的武神又稳固了自己的地位。

当然如果长御一定要做并且做了这样给对手添彩的事情,梁羽也表示可以理解,毕竟人人都有不聪明失手的时候。但她一般不会以恶意揣测别人,且对自己的对手都十分尊敬,因此她一直认为虽然史册用的笔法隐隐将脏水泼给恶神,但实际上做出这件事的应当另有其人。

千机案和如今的鹭谭山失踪一事也有相似之处,梁羽总有一种感觉,引诱几个人失踪的并不是神秘人,那几个神秘人应当是搅浑水的角色,只不过无论是始作俑者还是神秘人似乎都站在前来营救之人的对立面上,因此才会让不明就里的人将她们混为一谈。

就像千机案的始作俑者和搅浑水的角色一样。

但她作出这些猜测也只是凭自己的推断,并没有什么根据,因此梁羽也没有在卫珣相翌年等人面前提到过半点千机案,怕横生事端。

她眼前忽然有一点寒芒闪过,梁羽走过去拨开灌木丛,找到了扔在其中的弓弩和响骨箭,两个部件是拆分开来丢在里面的。

“不是为了发射,是为了什么?”梁羽低声问道,当然也没人回答她,她拿着两个部件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并没有什么异状。

梁羽想了想,索性接受了神秘人在暗中观察自己的这个假设。

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有的放矢是神秘人做事的特点,因此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原先的那些可能用得上的机括都被拆除了——因为引她们入局的目的已经达到!

可见神秘人的确不希望她们走破旧神殿的路,而希望她们进入深林。

但——为何在这里又放了一把弓弩,还贴心地准备了可以发射的响骨箭?

这是因为目的达到所以被拆除的机关吗?恐怕不是!梁羽仔细看了一眼弩机末端的结构,是普通的平滑构造,和先前在林中地上看到的不同。

神秘人想让她做什么?

梁羽惊得一身冷汗,她将东西用左手握着,右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滴,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景象,树叶簌簌摇动着,林风和煦,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在原地思忖了片刻,随即将响骨箭放进了滑槽中,按下了悬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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