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像面目

什么人才会去灵妃殿求祈心之神,毫无疑问是对缘分有所求之人。

这件事本身又和鹭谭山有什么关系?

这些先按下不表,有一个问题却摆在眼前:她走过的这条路,到底是不是先前失踪的几个人同样经过的。

如果她们无五人在响骨箭机括那里并未分头行动,那么无面人会不会出现?

梁羽想了想,得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她是习武的人,卫珣是会法术的人,见到无面人的第一反应一定是跟上去看看有什么异动,即便是陷阱也足以自保。

但剩下的三个人却不尽然。

尤其是相翌年,她是学宫的学生,学的也都是经世实干之道,要是真的能够应对这种突发状况,也就不需要去请掮客了。

也就是说,如果那个预先设置的机关没有将她们分开,神秘人一定还有别的手段。

只是——神秘人的目标全部完成了吗?

梁羽猛地一惊心道不妙,自言自语道:“那相翌年和谈泱如此要好,很难说会不会和谈泱有着相似的思路,万一她也是本来要被引入山中的人?如果我走之后,那家伙又用调虎离山的手段将卫君引开,剩下的三人又该怎么办?”

分而化之,再击而破之。

甚至如果更加残忍一些,还可以依次将五个人全部分开。

梁羽回头望了一眼来路,但她更清楚此刻她不能回去。如果并不是她料想的这个糟糕情况,她这一趟便全无收获,等于浪费所有人的时间。

如果她推测的是正确的,那么此时回过去也于事无补,甚至还有可能丢了方向。

而且很显然这些尸骸不可能是有人恶作剧放在这里的,无面人引她来此又倏尔不见,摆明了要她解决这个棘手的大麻烦。

难不成这神殿之后还能有个断崖吗?

这总……不至于,梁羽心想。但她得看看这座神殿和先前那个是否一样,如果不一样另说,如果一样,或许能够推测一番它们被废止的缘由。

她现在并无选择,只能继续前行。

梁羽深吸一口气,又向那些骸骨拜了拜,随即垂下头盯着门环看了一会儿。

因为要急着和后面的几人交代自己所见,先前她在那座神殿之前并未仔细推敲殿外景象,此时分出心神琢磨,她忽然看出一点不对劲来——

门环上是有积灰的,并且约有小半片指甲那么厚。

山林之中,无孔不入的风是其一,常有的山雨是其二,更何况门环本来就不是容易积灰的地方,虽说没人来也就没人摸这门环,但是自然环境的影响下,它哪来这么多灰?

倒好像有什么东西遮在上面一样。

梁羽皱着眉打算找个趁手的布巾抹抹灰,但没找着,只好假装无事发生地捏住边缘晃动抖了抖上头的灰尘,而后再拉开。

门框与地面摩擦巨大,梁羽费了一些功夫才将两扇门拉开,先映入眼帘的自然还是满地的灰尘——这里灰尘虽多,但却并无蛛网一类的破败生机,显得死气沉沉。

这景象并未让她吃惊,吃惊的事情在于这神殿的塑像竟和先前岔道的废弃神殿一模一样。

梁羽自信记忆极佳,也反复确认回忆确定自己并没有看错。

武神神殿落成年代大多并不一致,且为了表示对武神的尊敬,大多是人力造就,且武神的年代距今久远,当时流通的书写工具也多是平顺木简,并不会有画像留存,也就致使大多武神殿都会有自己的特色设计,只通过大名鼎鼎的神器琵琶白飞霜辨认。

但这里的神像还有一处奇怪,便是武神腰悬长剑,双手拢于宽大的雪青深衣衣袖之中,且四处都并未出现白飞霜的踪影。

梁羽怔神——古晷景崇尚昭明神,也崇尚巫卜之术,因此上下皆尚玄色,认为最暗沉之处却是通灵的关窍所在。武神自然也十分喜爱这个颜色,平日起居大多皆着玄色深衣,上有山川河流、日月盈昃之缀。

后世武神殿塑像时一般也会比照武神本人的意愿,无论如何设计,总归绕不开深衣和白飞霜,而这殿要不是容貌一致,恐怕她也不一定能看出。

雪青……她心里打了个突。

这颜色太近紫色,而当年的四方神有尚青的、尚白的、尚绛的、尚缃的,却唯独没有这个颜色,要真说起,这明明最像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北邙山长御招摇时那一袭黛紫轻衫。

难不成她的猜想是对的,这些神殿真的只是阳奉阴违的供奉?

可紫色从不是什么容易得到的颜色,为了落人面子花费如此巨大的代价,真的合乎情理吗?似乎也并不尽然。

梁羽仔细探看四周,仍旧没有看到任何有关琵琶的迹象。

她想了想走上前,目光径直落在神像腰间那把长剑上。

剑长约三十寸,若是精确,武神的身高大约是近八尺,和她一贯的印象无甚区别,是有人特地配上的。

若说兴殿这人仔细,连这等细枝末节都考虑得极周全,可只这一件将武神平生最憎恶之人的色相覆于神像之上,就足以用极坏的动机揣测。

梁羽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时放下疑问,绕到后殿,却发现后面竟是被整整一堵砖墙所封,连出去的可能都一点没有。

电光石火间她忽想到一个很荒诞的猜测,这儿莫非是个阴阳构造?

若是真的拥有通天法术之人,莫说是这供奉的神殿,连周边的草木甚至都能伪饰成想让旁人看到的样子,用以掩盖那些暗处的痕迹。但这只是个猜测,若是要证实,以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还是差得很远。

梁羽低声叹了口气:她自然不是不愿修习,何况她在姑射山那般造化之地足足待了一十五年,要修早就成了,每当她想要突破本体的限制时,总会有一种很奇异的力量阻挡着她,甚至以前还有一个夜晚,她晕倒在寝殿的床榻之上,昏睡了一日余。

后来她便不怎么费心于此,毕竟她要学的东西很多,没必要浪费在这件事上。

此路不通那就绕路,梁羽回到前面,上下扫视一遍神像,总觉得虽是拢袖,却和姑射山上的塑像体态有些不同,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一时说不上来。

这回她留了心眼,将神像的模样记了七七八八。

落崖的事情……她没告诉陆徵,那只是在她计划之外,她终究还是要辗转回去的。

梁羽神思微微偏了些,立刻被她拉回来——离开姑射山之后她已经很少去想这些事情,虽然那些过往对她而言是沉重灰暗,但眼下重要的事情并不在回顾那些肮脏之事上,多想反而徒添烦恼。

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诡异的鹭谭山。

她很在意的事情还有一件,便是山志中唯独有一点并未记载,当年的陵山究竟是为何被改名的。

鹭谭山名字来源于附近风陵渡口延伸的湿地沼泽,常有鹭鸶低回疾掠,细想则觉得清淡雅致。原来的名字陵山显得冷静并无多少人情味,可能还有些不祥的成分,改名或许在情理之中。

很多事情并不会有人告诉她,但她并不是不能推测,譬如若是陵山这个词她在某个地方见过,说明改的时间并不会太早,很可能是近一二百年的事情。

就像她对姑射上神的所有了解,也都是别人希望她知道的一样。

梁羽回到来时的路上,那些尸骨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大约自从她们身死以后就再没有人来过这里。

闷堵的感觉再次涌上她心头——而她此时此刻即便来到这里,也没有让她们入土为安的办法。

她转过身又望了一眼落灰的神殿,意识到自己刚刚被相似的景象所迷惑了。

这个地方和之前的岔道不一样,神殿并非正在道路之中,而是隐在林子里,因此要经过这里也未必必须通过神殿。

——这更令人奇怪。

梁羽按下心中猜测,握紧刀向前走了一步,又猛然惊醒:她没有法器,没有判断法力痕迹的办法。

先前尺渊弓的事情是由卫珣点破,如果卫珣不说,以她的习惯,可能会去暴力破门。

四方神不止扶桑守火人,还有一种可能:如果这处诡秘的景象与今日之事并无干系呢?

如果尺渊弓制造的那个未名幻景出自多年前姑射上神的授意呢?

古晷景的事情年代久远又无多少凭证,那是个连姑射上神的本名都能轶散的年代,很多事情记述不详,或者又被人为抹去。

她知道云梦泽使者的后代仍旧在渡过风陵渡对岸的小国孟阳偏安一隅,那里将使者的神器霁雪戟奉为镇国宝物,也因此使者的传说相比其余几位四方神多得多,譬如青水照夜这样的小故事,譬如云梦泽使者司礼兆,长于钟灵毓秀的谢地。

但她自姑射山脱逃的那个夜晚,收到过落款为守火人的书信。

守火人似乎以自己的方式活跃在人间,陵游学宫便是其中的一个证据,联系前因后果和书信内容,她有八成的把握那封书信应当是真,只是传说中守火人只忠诚于太阳神羲和,若非人间有乱,应当据守扶桑,守着羲和留下的太阳神火。

或者从某种程度上说,这正是一位为了戡乱而生的神。

守火人直接听命于昭明神,因此这一位通常与姑射上神应该是存在着合作的关系,并非全然是姑射上神的近臣。

陵山除却武神六年那场政变,似乎并没有其它更有名的事迹。

若果真如此,尺渊弓制造的那个幻景似乎不该是多年以前的遗留,而应当是近年为了平乱亦或是因为混乱而作为防患未然的产物。

可这就又陷入了死局。

她一向遇到事情喜欢多考虑些情况,但这并不代表她喜爱瞻前顾后,因此梁羽只略一思考便决定回去仔细观察那些遗骸,她瞟过一眼遗骸的骨盆,知道那是女人的骨头。

这一看终于让她看出点问题——她刚刚一直以为这些人的骸骨是完整的,只急着观察神殿的情况,没注意到数目不对。

八具身体,头颅较身体多了一枚。

遍体生寒的感觉骤然从她脊背蔓延,梁羽环视一圈寂静的树林,发现似乎这里种植的树木和先前来路上也不一样了。

她认不出树木具体的名称,但能明显感觉到叶子的形状有些不同,而且这里的树似乎也比先前高些,只是——她已经遗忘了上一个神殿四周的景象!

如果这真是一个连环陷阱,那么不得不说,设下它的人有备无患、十分高明了。

梁羽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每一处骨头。

几乎每一处都是经年累月风化过后的样子,并无什么问题,除了……

她停下来,盯着某个头颅空荡的眼眶中一枚闪着寒光的针。

武神设定的身高是181,长度单位一尺换算我看到过好几种算法,这里采用了八尺≈185的版本。顺便提一句,武神时代是不严谨的母系社会背景(先叠甲我不学历史也没考证,只是按照禅让制的某个反推的说法编了个框架),不止武神,所有女性都很高,也有比武神还高的角色,后面会提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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