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林中小屋

灵淮道:“看来你知道的并不算很多。”

阿焕的确先前只听别人讲过皮毛,而且由于被忌惮的缘故……她其实也很难碰到这些,这也涉及到她来北地的缘由和目的,此刻并不方便和萍水相逢的人讲。

但无论如何,她此行总归得弄清这所谓的“黄泉之木”天价的原因!

她赌对了第一步,接下来她一定有办法从这个人口中得到所有的真相。

“那你能和我说说吗?大概是因为我年纪尚小的缘故,她们总归不会和我说许多,但既然在边地贩如此珍贵的木材,我也十分担心会起冲突。”阿焕的神情专注认真,全然像是在虚心求教,“而且我总觉得这木头再怎么神奇,也不可能到传闻中神乎其神的地步,多半是被有心人太过夸张好待价而沽。”

灵淮笑了笑:“那如果这些事是真的呢?”

她的心头微微一颤。

但灵淮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抬头问她:“你既然和商队走散了许久,恐怕也有些饿了,有什么忌口的吗?”

阿焕摇头:“未曾,只是又免不得麻烦你了。”

她环视周围的过程中找过吃食一类的东西但并没有什么发现,她也不信灵淮能够凭空变出什么来,若真能,也是和晷景全然不同的民俗,值得她仔细观察。

灵淮道:“你可以等我的友人回来,她这个人骁勇矫健,外出打猎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或是我这里做了些风干的腌肉,附近也有清溪,就着就当一餐了。”

阿焕想了想选了后者:“说起来我之前随着商队走访,别地有不少终年以种植粮食为生的聚居者,不过来这儿之后看这里苦寒,想来并不适合。”

“正是如此。”灵淮谈起这个话题却忽然像是有了兴致一般,方才一直淡漠客气的脸上漾出一丝真情实意的盎然,“打猎是个谋生的手段,这儿也有牧马、牧羊的人,但终归是漂泊不定,还未必能吃得上饱饭。我和友人也曾花费不少力气试着像晷景那儿的百姓一般从事稼穑,但别说饱食,恐怕一粒种子都种不出来,反而白白蹉跎了不少时间,后来又放弃了。”

譬如灵淮她自己,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提刀的人,手起刀落获得猎物更是难以想象。阿焕左看右看,都觉得灵淮适合坐在窗边,低头凝着手中的书简,间或提笔落下细密的批注。

看来那友人定然对灵淮极为重要了。

阿焕思及此,忽觉得心中有几分很难述说的闷堵之感,只是很快又被她纾解消散。

灵淮说罢站起身,推门出去,阿焕跟在她身后探看,才注意到屋后几株树上有着草编的绳索,她在河边看到的那种野草韧劲很足,的确很适合做这种耐磨损之物。

细瘦的肉干上覆着薄薄的一层盐,灵淮熟练地解下来掸去上面的滞涩之物,指着不远处潺潺流动的溪水道:“清洗一下就好了,这水还是很干净的,你若是觉得还有尘灰,那得等我先将水净一净。”

阿焕已看得有些呆住,方想问这盐、这肉干是如何做的,此刻又被灵淮所说的净水之法吸引,忙不迭地问:“那你怎么处理这水?”

灵淮讲了一遍她听明白了个大概——是个很简单的法子,预先做了个穹顶样的干净陶碗罩在生火滚烫的沸水之上,沸水升腾至顶部,顺着穹顶滑落,再用其它的容器接着即可。

虽说效率不算高,但这样处理过的水的确干净许多,原本大多数尘泥或是灰质都留在了烧灼过的容器内部。

阿焕一下子便坐不住了:“这是你自己想来的?”

灵淮温声道:“只是代代相传的方法罢了,最早是谁发现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现在教给你之后你也会,这就够了。”

林间落叶枯枝被踩过的声音嘎吱作响,灵淮在溪边站定,矮身舀了半桶水道“差不多了”,便轻轻拍了拍阿焕的肩膀示意她回去。

“我也有位友人。”她先前看阿兆摆弄这些时还无甚反应,此刻与她的处境息息相关了,她便一瞬感受到了这些所谓“机巧”的用处,“她家境殷实,也很关心你所说的种植一事,先前和我提过她想引水入渠,也画了不少废稿,但总不满意,也不知如今做得如何了。”

她……还能回去吗?

但她必须回去!

想到那些事,她眸光暗沉如黢黑的夜,将自己翻腾的情绪尽可能地压制,包裹在其中。

“可惜我不能与她一同钻研,倒是憾事。”灵淮洗去剩余的浮盐,而后站起身将**的肉提在手上,“不过你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难得和她却是很好的朋友。”

阿焕默然片刻辩解:“我与她自小长在一处,虽说兴趣不同,但志向总归是一样的。”

灵淮手上动作顿了一顿,许久后缓缓开口:“那真的很好。”

大概如此。

阿焕不知说什么,只好保持沉默,两人一前一后又回了小屋中,灵淮分了一大半肉给她,闻到肉香味的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早已饥肠辘辘,而肚子也十分配合,发出了低沉的一声“嘶吼”。

阿焕的脸腾地红了。

灵淮哈哈大笑,催促道:“快吃吧,早知道你饿了,先垫个饥,之后等她回来了去溪边生火,咱们吃点热食。”

说罢又道:“你还没抽条呢……多吃些好的,肉食这里不缺,还能再长个一尺来高。”

这戳到了她痛点——同年的阿兆都已经比她高了!

阿焕立刻用一个很不雅的方式,用虎牙叼着肉撕开,韧劲十足的嚼劲在齿关散逸开来,她一吃便知道灵淮恐怕还用了香料,这比她先前富贵时吃到的飨宴还要回味无穷一些,她更坚定了自己的看法,她必定要留下这个人为她效力。

笼络人心、更造机括,都是好事。

反正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不嫌人多。

但是,她能给这个人什么呢?

阿焕一边吃一边思索,甚至没品出肉的醇香已经囫囵下了肚,对着尚有一点荤腥的指尖发呆。那头灵淮却很散漫地还在嚼着,仿佛并不很饿,见她吃完了瞥过一眼,随即递来一小杯水。

清澈得没有一丝杂质。

“吃好喝好,早点睡觉。”灵淮向后一靠,露出一点揶揄的神色,“我想你先前一定听说过北地的诸多传闻,不过在这个地方,我会护着你的——阿焕。”

她差点真的以为灵淮看出了什么。

但她那时是真的很混帐,以至于总是在心底为灵淮强加上一些肮脏的心思,可即便有所企图又如何?是她太贪心。

所以后来她就为这兵荒马乱的初遇付出了二十年的痛苦,都是她活该。

可这个时候她真的就全无反应,只觉得互相利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于是她很快笑着答道:“那就拜托淮君了。”

晷景对女子的敬称多是姓氏加上一个君字,而友人之间相互嬉闹就会叫名字,比如她有的时候会管阿兆叫兆君,不是什么正式的称呼。

只是心存拉近距离这么个念头。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灵淮才将那一点点肉吃干净了,阿焕神经大条没注意她后来一直按着自己的腹部,待她吃完了便问她能不能讲造盐的方法。

灵淮还是那副和缓的语气,让人听着如沐春风,阿焕听得极为专注,甚至没注意到身后传来门被推开的声音。

但灵淮一抬头就看见了,还有外头已经接近沉寂的天色。

她停止教授阿焕的内容,站起身迎了上去。

阿焕愣了一下随即站起身,回头看了一眼灵淮的友人,那的确是一个高大矫健的女人,眼角微微垂落,面露凶相,正用一种如鹰般锐利的眼神望向她这个不速之客。

还背着弓箭,一看就是手腕强硬不好惹的人。

阿焕非常识时务,立刻向她打了个招呼。

“林恪!”灵淮有些不悦,“人都已经请来了,就别甩脸子了。”

林——恪。

阿焕咀嚼了一下这两个字,那头灵淮已经向林恪介绍自己:“这是阿焕,她和商队走散了,在我们这儿借宿。”

然后又介绍来人:“阿焕,这是我的友人林恪,双木林,恪守的恪。”

阿焕心中蓦然出现一丝疑虑——她总觉得灵淮此举有些奇怪,以她目前对灵淮的了解,灵淮既然和这个林恪十分相熟,就定然知道这个人的脾性,不该做在推测到同住的友人已经不快的情况下还一口应下她留宿请求的事。

还是说她们的关系好到林恪虽然不满,但仍旧会迁就灵淮?

阿焕琢磨了一下又问:“莫非……你们是姊妹?”

林恪一声不响地将背上的弓箭卸下,随后在阿焕怔忡出神的时候忽然向她递来一只手,手心里有肉眼可见的老茧。

阿焕心道奇怪,还是和她虚握一下,再手心手背各拍了一次,算是见过面了。

林恪点了点头回答她方才的问题:“算是,一同在边地谋生。”

见她开口说话,灵淮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转身倒了杯水递给林恪:“辛苦了,一会儿我去处理。”

林恪道:“打了只狍子。”

有淡淡的血腥味从半掩的木门传来,阿焕瞟了一眼,果见林恪将猎物扔在门外的林中,不影响木屋里正常的起居。

灵淮当即便推开门走了出去,林恪坐下来,很沉默地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

阿焕问:“你们平时就吃这些吗?”

她绝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样过恐怕仍旧有些不安全,譬如若是经冬以后雪封山林,或是饥年疫病致使猎物减少等等。

但不知道哪里惹到了林恪,后者用一种冷漠的口气回答:“当然不止。”

灵淮在外头窸窸窣窣地走了一圈,而后又进来拿了两把刀。

屋里的气氛尴尬到冰点,她立刻注意到了,于是招呼阿焕:“你也出去看看,这很有意思的。”

两相比较灵淮简直是平易近人,阿焕几乎没经任何思考便立刻溜了出去,见灵淮轻车熟路将狍子的尸身拖到清溪旁边,将其中一把尖一些的刀随手在边缘的石头上磨了磨。

“林恪与你很早便认识吗?”阿焕一边看着她用刀尖剖开狍子的腹部一边若有所思地问。

灵淮答道:“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就认得了,十几年的老友。”

她手法熟练,加之那把刀也很快,一会儿便将五脏六腑皆取了出来,顺着肋骨开始分块。

人的一辈子,也没几个十二年。

阿焕捏了捏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会儿问:“我可以帮忙吗?”

灵淮笑着摇头:“我自己就可以了,你要是实在想学,先看熟了再说,免得下刀不对反倒伤了自己。”

前后用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狍子分得面目全非,灵淮指了指一旁的铁掀:“你要是想帮忙,那就挖个坑把这些余下的骨头埋了。”

阿焕应了这事儿当即干活,只是姿势有些别扭。

她原先很少做这些活计,但又怕被灵淮看出什么端倪,几乎是飞速地想该如何显得自己不那么生疏。

好在灵淮并没有看她,而是开始马不停蹄地清洗那些带血的鲜肉。

她刨了大概十寸左右大概找到了点诀窍,之后速度就快了许多,正填土的时候林恪竟然又过来了,对着灵淮清洗过的肉翻拣片刻,低声道:“就这些吧,趁着还鲜嫩的时候吃了。”

灵淮揶揄她:“你确定?你上回挑的可又老又柴。”

林恪的神情颇有几分不忿:“我就只会射杀,别的指望不了很多。”

阿焕将土用脚踩实,走到林恪身后看了眼五花八门的肉,她也没什么主张,于是看着灵淮将方才林恪挑过的递给后者,又转头问:“你有想吃的吗?”

阿焕诚实地回答:“多谢淮君,我跟着你们就好。”

她本也没有对吃食十分重的渴望,再说毕竟她现在还算是寄人篱下,林恪还对她有着隐隐约约的敌意,多一事还不如少一事。

林恪面对她的时候惜字如金,面对灵淮的时候却很温和:“那我这就去拾柴火,你稍等我一下。”

当即便转身往深林方向走去。

灵淮瞥过已然看不见任何血腥痕迹的土包,眼神中微露出一点惊异来,但还是很快笑了笑:“你歇着吧,阿焕。”

恪子姐185是本作身高担当,参考明代的秦良玉将军考古其衣物生活用品大约有186左右。正文目前出现的重要角色里梁羽和谢越以及前世梁焕、谢兆一样高都是181,江郦是182,卫珣177,陆徵178(但灵淮是167),解景同168(再次叠甲,是非常非常非常不严谨的母系背景,作为参考妇好将军的身高大概有175-180这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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