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上轻飘飘、滑溜溜的丝绸袍子,华琅被商青牵着手跑出门外,在他还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正式踏进了这个世界。
风声、鸟叫声、车马声,各种各样喧闹的声音涌进了他的耳朵,像是打破了一面透明的壁障。他们穿过一座小楼,又经过一片花园,才来到了一片聚集的空地。
现在正是阳春三月,暖暖的阳光洒在人的身上十分温暖,空中还弥漫着各种花的芬芳。不过,比花更香、更娇艳的,是十几个倩人的面庞。
他们穿着五颜六色的衣裙,长长的头发披到腰际,宛如花丛中的蝴蝶。
华琅愣了愣神,自己和商青,对比起来,原来已经是朴素中的朴素了吗?
“你俩小子磨蹭什么呢?一个慢吞吞的像蜗牛半天蠕不动,一个天天喝稀饭吃胀到了!客人拉不到,养着你们,吃白饭吗?”
突然,一个大约三四十岁,穿着鲜艳红色马褂的“女人”走到华琅他们跟前,手持着一把金色的扇子,在他们二人头上各自敲了一下。
虽然从长相到打扮都是女装,脸上还有一个大大的黑痣,像极了香港喜剧电影里的老鸨形象,但从即使夹着说话仍显得粗哑的声音来说,这是个男人。这男人,应该就是这座青楼的老鸨,也是商青口中的“凤姐”了。
那老鸨眯着眼睛,他发觉今天的温良和以前不太一样,好像变得更年轻更好看了,也不再畏畏缩缩的,身姿挺拔了不少。更奇怪的是,平时要涂一层厚厚的脂粉和香膏才出门的温良,今天居然什么也没涂,看起来倒是格外的清爽。
“难道他知道自己要被降级了吗?”,凤姐心里想到。最近,花街的生意竞争越发激烈,花红院又找了些更年少的小子来,这批年纪大的,她原本想着把他们降到丁级,特别是这个温良,每日不求上进,除了捣鼓自己的脸就是伤悲春秋。
可是,好歹跟了自己几年,凤姐担心他受不了刺激或直接上吊,一直拖到现在才说。
“你这打扮怎么回事?你这脸,也不对劲,昨天还不长这样吧?”
“没有呀,你是不是看错了?”华琅睁大眼睛故作天真地反问,在对方颇有气势的凝视下,他才露出一点不好意思的表情,小声说:“其实,之前散步的时候,我遇到了一位骑着仙鹤的高人,他给了我一瓶仙药,说是吃了以后,就能返回青春年华。”
说着,华琅用手指夸张地戳了戳自己的脸颊,然后凑到了凤姐的跟前,“您看看,我的脸皮是不是真的变嫩滑了?”
虽然在场的其他小官们都不屑与商青二人为伍,但捕捉到重返青春的关键词,他们还是悄悄挪动步子,以华琅为中心包围,并且悄悄地打量这个少年的脸蛋和身形,然后互相交换眼色。
果真有那么灵验的仙药,让快要跌到丁级的小官重焕光华?
仔细看看,他整个人都瘦小了一圈,长长的秀发泛着润泽,如果说之前的身姿像干瘪的笋干,那么,现在的他,身姿宛如挺拔的翠竹,又带着青山似的沉静。
再看脸蛋,鲜嫩如初春的枝芽,如牛乳一般白皙的皮肤,还有那黑珍珠一般的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带点微翘,眉毛似乎没有修理过,却天然地漂亮……
被众多视线盯住,华琅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之前的模特工作,让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注视。在穿来前他刚录完视频,护肤是提前做过的,睫毛是夹过的,眉毛是去修了野生眉……这个年代,哪有什么容易的自然美。
不过,这个时代的人应该看不出他的伪素颜就是了。
经过前后对比,加上颇为神奇的理由,凤姐点点头,相信了华琅的说辞。
在这个商人眼里,证据其实也并不重要,他心里衡量的,是这个商品似乎又自己给自己升值了,看来是暂时不用降级了。还有一年的契约,她得好好压榨这个外乡人。
“既然你得了奇遇,我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收拾收拾继续接客吧!”
说罢,凤姐拍了拍华琅的肩膀,然后转身对众人说:
“今天,华琅给你们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之前楼里都传他要被降级的言论,我也都知道,但是,他仍能用尽一切力气与手段保护自己的容貌,为壮大我们花红院继续做出贡献。我们花红院,一向走的是‘小而美’的路线,你们大家,都是我凤儿辛辛苦苦手把手培养出来的,没有我,也就没有你们现在舒适的生活。所以,你们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好好接客,做好分内的事,什么暗通曲款、携款出逃的心思都给我收起来!对待客人,谁给的多就好好伺候谁,不可挟带个人情绪!极个别者,竟然资助贫困书生,以为自己演话本子呢?更有甚者,想与客人私通恋爱,别被我逮到!如若有客人愿意赎身,需经过我的同意。今天就说到这里,散会,大家各自忙去吧!”
众人对着凤姐行了一礼后各自散去,其中一个身着紫红色艳丽长袍,眉间挂着一颗痣,长相有点妖气的少年跑到华琅面前,看着比华琅小两三岁,身高只到他肩膀,却仍然仰着下巴,以俯视的姿态看着华琅,趾高气昂地说:“喂,你就是那个老……什么的,你真的有那种灵丹妙药?乖乖卖给我,价格你定。”
华琅还真在欣赏对方的脸,这皮相、骨相,长大之后应该会格外英气俊朗的。被点到后,华琅朝商青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商青马上领会,可是他不擅长撒谎,结结巴巴地朝少年打招呼说:“晏紫,呃,上午好,你是我们院的头牌之一,应该用不到这些……你都长得这么好看了……”
“哈哈哈原来是晏紫啊,一天不见真是如隔三秋……至于这灵丹嘛,讲的是机缘,那仙人只给了我一颗,就驾鹤西去了。”华琅笑着打哈哈道,他察觉到对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于是随意找了个借口。
晏紫冷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等他一走,华琅立马问商青:“凤姐说的‘降级’是什么意思?要是我没穿过来,温良就会被降级?”
商青面容僵硬,连声叹气道:“我和他也是在签了契约后,才知道上了贼船。当初我们都被赚快钱蒙了眼,后来才知道,花街上的妓女和小官都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等级,我和良哥都是乙级签上的,甲级能去接待高官贵族,也有挑选客人的权力。乙级和丙级差不多,接待楼中的普通客人。可若是到了丁级,说白了,为换口饭吃,是最廉价的,也最容易染病。而且,被迫去接待不好的客人,即使生了病,也要挨到约定时间才能脱身。那时候抱着病体,就真的什么也干不了了。”
商青哽咽,“所以,良哥才要那么努力地维持自己的容貌,不至于在契约期间掉到丁级去。”
华琅听完,心里重重地叹气。这青楼窑子,果然是个吃人的地方,只要进来,没有不被啃下一身皮肉换钱的。对于这里的生活,他也越发担忧起来。
如果可以,他都想找块大石头撞死算了。
“你别灰心,只有一年,我们坚持坚持,一定能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商青拍拍华琅的肩膀,“虽然你天生丽质,但出门待客,还是需要略施粉黛,等你上完妆,我再带你去楼里见客。”
在被商青在脸上涂抹时,华浪的脑子终于清静了下来飞速运转。目前来说,他只要坚持在这里工作一年,挨到约定的期限就可以脱身。明年的三月他就能自由了。在此期间,他还必须爱岗敬业,不让自己掉下等级。
虽然容貌是评级的一方面,但受欢迎的程度才是最重要的评选因素。就像他曾在网上刷到过的选秀节目一样,知名度和死忠一样重要。以晏紫为代表的美人派自然大受欢迎,据传他可能在升为甲等后跳槽到隔壁的丽春院,而以商情为代表的清粥小菜也有固定的客人会来点他,也算是有了客源。
而像原主温良那种美貌已经消失,没什么才艺,也留不住客人的类型,就是优化的主要对象。
华浪冷不丁地想起了《老妇还乡》中克莱尔的经典台词:
“这个世界既然把我变成一个娼妓,我就要把整个的世界,变成一个大妓院!”
当初刷到时,华浪只觉得这台词抽象,此刻,他才能对对方的精神状态感同身受。
来都来了,跑也跑不掉,华浪捏紧了拳头,既然只能做小官了,他就要乐观地面对,成为小官中的top star,拥有选择客人的权力!
只是……
华浪朝商情招招手,示意他俯下身来,然后靠近对方耳朵悄悄地问:“我就是好奇哈,你们这里,晚上那事儿咋办呢?”
此刻,他还抱着一丝幻想,做小官可能只是亲亲摸摸,没有菊花残的风险。
商情脸颊暴红,手上的刷子都掉了,他点头又摇头,然后蹲下打开最底层的柜子,掏出一叠厚厚的春宫图递给华浪,然后双手捂脸坐到一边。
如果华浪只是个无关的看客,他会津津有味地点评这里风气之开放,各种姿势一应俱全,各种场景各有特色,当然,捅屁股也是无法逃脱的。
可是,如果画中被翻来覆去的是自己……华浪想也不敢想,他又想死遁了。
这还没完呢。
待到华浪看完这些本子沉重地把他们放到一边,商情才递过来另一个盒子,木盒十分精致,带着淡淡的想起。
华浪打开,果然,里面是用来保养某重点部位的什么精油呀,玉势呀,也是一应俱全。
“华兄,你早日准备着吧,免得遭罪,每晚放进去涵养着,就会越来越容易的。”商情在已经变成石块的华浪脸上涂上口脂,最后整理好头饰,然后把铜镜拿到华浪的面前。
“看呀,华兄是多么漂亮的一个人儿呀,这下肯定不愁没客人了。”
华浪机械地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他一定要想尽各种办法,打响着一场菊花保卫战!
“等等,还有个事情要做。”华浪镇定下来,说。
“你想要换个花名?为什么?”凤姐一脸奇怪地问,她正在算账。
“我现在不是变好看了嘛,新脸新气象,这一次我要重新开始!所以不想要旧名字了。再说,客人们看到以前的我变化这么大,也会不习惯,还不如重取一个。”
“你说的倒是有道理。这脸变了,性格也开朗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金蟾脱壳呢。”凤姐这才给华浪一个正脸,“你想取个什么名儿?翠花我觉得挺好。”
“我想好了,不劳凤姐费心,就叫华琅吧。华丽的华,琅干的琅。”
“我真是对你刮目相待啊,你也能想出这么有文化的名儿?”
“不不不,虽然我现在也开始看书了,但这名儿是我找了一个算命先生取的,说是能旺我。”华浪连忙摆手,“我这次,连着商青,是真的要求上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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