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寂寂,花雨渐渐慢了下来,萤火飞虫明明灭灭,孔明灯升入空中,渐渐离了视线……
岚汐有些累了,她以手支头,躺下来看天上的星星。今天是个大晴天,夜里的星星很多,很亮,很清晰。
轩辕岳坐在她旁边,不知在想着什么。
“庄主你说,逝去的人真的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守护我们吗?”她打破沉默。
“怎么突然问这个?”他微微侧脸。
“从小,我便很羡慕邻居家的小孩,他们有父母疼爱……”顿了顿,“三叔说,我的父母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人,他们虽然没有陪我长大,但是化作天上的星,一直守护着我呢。”
“喏,庄主你看,就是那两颗。”她伸手指了指远方两答得 颗最亮的星。
“你……”轩辕岳脸转了过来。
“不过没关系,三叔对我很好,别的孩子有的我也有,别的孩子没有的,我还有。”她一向是个乐观的人。
“嗯。”他默默使了个术法,让那两颗最亮的星离他们更近了些。
“庄主你呢,老庄主给你这么大家产,一定很爱你。”岚汐好奇。
有人因从小失了父母而伤感,有人因不知亲生父亲是谁而苦闷。
轩辕岳就是后者。
这个问题他一直回避,也没有人不想活地在他面前提起过。
可岚汐不知,她本想拉近一下两人的距离。
父王爱他吗?是爱的吧。但御尊对他愈好,他愈不知如何面对他。
他当然问过御尊之妻,他的母后璇绵神女。母后说,他是她与御尊爱的结晶,不许他胡思乱想。
他曾经也信了,但随着星宫中谣言增多,他也不知该信谁。更重要的是,他的确有着一头妖族才有的藏蓝色的发。
他曾偷偷练习过妖族术法,他人三年才能融会贯通的灵力,他半年即可完全掌握。
难道真是血脉使然?
他跑去问璇绵神女,璇绵说这是上天赐予他的天赋。她和御尊会让留言消散,而他只需遵从自己的心即可。
可他的心却越来越乱。
直至有一天,和璇绵大吵了一架,再后来,他来到轩辕山庄500年间,再也没回去见过母后。
这是他内心不想触及的地方。
“不想说。”他看向远方。
“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她问得小心。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罢了。”默了半晌,又道,“如果有个地方,去了也许会失去所有,不去则一直困在谜团中,你如何选?”
她坦言,“我会直面现实。是骡子是马,总要出来溜溜。专注,你是有什么难办的事吗,要不我陪你去?”她自告奋勇。
他没再说话。
困意袭来,她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半梦半醒间呢喃道:“庄主,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身旁的人几不可察地一僵。紧接着,她感到他胸膛深处似有一股热流涌动。指尖状似无意地掠过他衣襟,竟在刹那间触到一个有形的轮廓,虽然转瞬即逝,但那分明是一把钥匙的形状。
钥匙?她心头一震。难道轩辕岳将密钥温养在了自己的灵府之中?难怪在他身边探查许久都毫无踪迹。
她曾在古籍中读过,这等神器确能与主人心神相融,藏于灵府之内。除非主人心甘情愿,否则外人绝无可能取出。唯当主人情绪激动或情动之时,密钥才会短暂显形。
岚汐意识到什么,心尖一颤,方才那一刻,轩辕岳莫非是对她……
正欲起身细究,更深的困意席卷而来。她靠在他肩头,手臂无力垂下,终是沉沉睡去。
确认她已熟睡,轩辕岳缓缓收起指尖未散的昏睡诀,将不定的心绪压下。
他将她送回了芳歇居。
从芳歇居出来,轩辕岳在回廊下驻足。
"隐雾。"
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阶前。
"去查清斜阳谷岚汐的来历。"夜风拂过他微蹙的眉宇,"事无巨细。"
"斜阳谷避世已久,"隐雾沉吟道,"恐怕需多费些时日。"
"无妨。"
待暗卫消失在夜色中,轩辕岳独自走在通往枫苑的小径上。方才灵府中那阵异常波动在心头萦绕,他原以为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感觉。
这意外的波澜,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那个总是带着三分狡黠笑意的人。
而此时酣眠于芳歇居的岚汐,正梦见自己漫步在沾满晨露的茶山,漫山遍野都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清香。
这一夜,她睡了个好觉。
轩辕山脚下的山神庙浸在残阳里,东侧铜钟嗡鸣三响,庙祝伛偻着腰合上朱漆剥落的庙门,惊起寒鸦四起。
来山神庙第一天,她就觉得这里的神像怎么和轩辕岳那么像。接待她的小沙弥慧光告诉她,这个山神老爷就是轩辕山庄的庄主,眼神中透着虔诚。
大人物啊,这是她没想到的。果然有本事的人都是有些脾气的,她以此来安慰自己。
她拎着水桶、抹布,熟练地趴在青石地上打扫起来。近日香客不多,本就干净的地板被她擦得锃亮。
“我说你这是何苦呢,好好的掌花使不做,跑到这小山头干苦力活,搞不懂你。”怀中桃花枝簌簌摇动,嘟嘟虽尚不能变成人形,但可将灵识聚在桃花枝上,让岚汐带她出来逛逛。
“这事我委实有些被动。”她对怀里的桃花枝说,微微叹气。
半月前,桃花谷的灯火犹在眼前,那人衣袂间的气息仿佛还在鼻尖。
那夜的试探虽险,却让她确认了两件事,其一,瑶泽密钥确实在轩辕岳身上;其二,他对她……似乎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为印证这个猜测,她决定趁热打铁。
“谁会不喜欢收礼物呢?”她暗自思忖,即便他是高高在上的轩辕庄主。于是特意寻来上好的红泥,对照他批注上的字迹偷偷临摹月余,指尖磨破数次,终于刻成一枚精致的“轩辕岳印”。
当她满心欢喜地将黑楠木盒捧到他面前,说是生辰贺礼时,他温和的神色骤然冻结。
“本君不过生辰。”近乎低吼的嗓音里带着寒意。他指尖抚过盒面,唇边凝着讥诮的弧度:“生辰?”
这两个字,仿佛触动了某个禁忌的开关。
她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只觉满腔热忱被冻成冰碴,扎得心口生疼。那熬了无数夜晚、磨破指尖才练就的字体,他竟连看都不愿看一眼。
“人心难测,庄主的心更是海底针……”她将抹布浸入水中,用力绞干。
“即便如此,也不至于把你贬到山下来吧?”嘟嘟忍不住追问。
“是我自愿的。”她轻叹。
那日从凌虚阁跑出来后,童颜佬找到她:“庄主给您放几天假。”老管家语气温和,“他并非易怒之人,只是……人人都有不可触碰的旧伤。往后切记莫再提‘生辰’二字。”
“为何?”
“个中缘由,老朽不便多言。”管家顿了顿,“但庄主待您确实不同。他从前难得一笑,如今眉宇间却常带暖意。山下有座山神庙亦是山庄产业,正缺人手,您可愿去散散心?”
“好。”她应得干脆。自从月下谈心后,两人间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让她无所适从。本想借礼物求证,反倒弄巧成拙。
“想来,他此刻也不愿见到我吧。”
“还好你带我来了。”嘟嘟蹭了蹭她,“看你这几日闷闷不乐,我都不敢多问。”
“无妨。”岚汐直起身,望着水中晃动的倒影,想起他看自己时的眼神,那份探寻与期待,分明像是透过她在寻找谁的影子。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