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在这一个短暂的对视里交流完毕且统一了想法。

路迁飞起一脚将身旁最近的几张桌子踹向那几个木料怪人，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离后面更近的何佚则直扑目标处，果然不负众望地从门后找到了两个拖把——虽然这武器是寒碜了点，但总归聊胜于无。

幸好这的确是他们念高中时所用的教室，一切都还是这么熟悉和顺手。

何佚转身便将一个拖把扔向路迁，后者稳稳接住，头也不回地安排道：“我左你右，老规矩。”

何佚应了一声，随即便手持拖把，投入了眼前这场瞧着颇有些荒诞的“战斗”之中。

摸约十分钟不到，两位清扫大师便顺利地将所有木料怪物全部打散。

路迁用拖把撑地，摆了个潇洒姿势，“啧，这可真是哥哥干过最累的大扫除了，你呢，还好吗？”

“没什么问题。”何佚点点头。

在特行队里，他主要负责的是非武力方向的工作，但基础体能、武打甚至枪械训练一直都有跟，虽然赶不上路迁这个体能怪物，应付一下眼前的情况倒也绰绰有余了。

熟悉的教室变得一片狼藉，手中的拖把也破损得不遑多让，尤其是路迁手里的那一把，已经从中间断开，被他舞成了“双节棍”。

路迁看了看手中的拖把，轻啧一声，干脆也给扔进了面前的一片各色木料废墟中，“所以这到底是……操！”

没等他能把话说话，那些已经被打散的废弃木料却又重新开始蠢蠢欲动着想要重新聚合起来，包括他刚刚丢出去的两节拖把，也似乎要成为攻击他们的怪物的一部分。

“看样子这地方是没办法好好说话了。”路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长腿一迈直取窗边，向外伸头一看，然后冲何佚扬了扬下巴，“幸好还和以前一样，咱们教室在一楼，走吧，YOU JUMP ，I JUMP！”

何佚：“……”这梗玩的真是不合时宜，但这就是路迁，何佚还是被他逗得笑了一下，紧绷的心情也稍微缓解了些许。

他跟着路迁的步伐也到了窗边，确认外面没什么危险——好吧，至少没有这些打不死的诡异木料，于是一只脚踩上了窗框，正要往外跳的时候却突然一顿，下意识想起了什么，对路迁道：“但我记得我们高一的时候教室在二楼，后来才搬到了一楼。”

“二楼不也照样跳？”路迁甩过来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改主意了，I JUMP，YOU JUMP！”说罢，他直接屈膝向外跳去，然后何佚就听到了一声“靠！！”

心中一紧，何佚当即也跟着跃下窗台，结果分明就在眼前的平地却并未被踩实，他心里跟着脚底一空，算是明白路迁为何“靠”了一声。

不过也就转瞬之间，还没等何佚下一个念头冒出来，他的鞋底就又重新踩到了坚实的地面。路迁也正站在他身边不到一米的位置，轻嘶了一口气，“怎么真的突然变二楼了？”

两人无语对视片刻，又想起跳窗之前何佚最后说的那句话。

路迁的眉梢扬了起来，“我想起来了，以前念书的时候，你是不是就总爱乱想教室的吊扇会砸下来？”

何佚：“……”不知为何他不太想承认，可事实的确如此来着。

路迁似乎还想再调侃两句，一阵砖石摩擦挪动的声音却从两人身后传来，打断了他。

齐齐抬头望去，却见那原本安宁肃穆的教学楼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动了起来，眼看着似乎就要变成骇人的巨怪。

路迁不可置信地看了何佚一眼，“学校在你心里就这么恐怖？”

何佚想说不是，却又觉得这情况解释起来有点苍白。再说，眼下似乎不是一个聊天的好时机……只是，如果就连教学楼也变成了怪物，他们还能往哪里逃？！

何佚倏然把目光转向了校门——他们这所学校，校门与教学楼修建的距离非常近，进门不到二十米处就是教学楼。

只是教学楼的走廊和门都是从学校内侧开的，所以此时他们从教室翻窗出来，倒是正好翻到了靠近校门的这一侧来。是不是逃出校门就好了？

似乎恰是为了验证何佚的猜想，学校那关闭着的巨大铁门突然晃动了起来，一个声音从校门外传来：“打扰了，这里有人吗？”

那声音分明是从校门外传来，却不知为何清晰异常。也不知是不是被那道声音惊动，他身后刚刚还在缓慢变形的教学楼瞬间就回归原样。

再回头通过窗户看向教学楼里面——他们翻窗出来的那间教室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回到了一楼，其内窗明几净，桌椅整齐，吊扇也好好地挂回了天花板上，仿佛方才发生过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路迁，这……”何佚下意识去找路迁，转过头却是一愣。

他身周的位置全是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路迁的影子。

那个活生生的，会同他默契配合，甚至还能现场玩梗的路迁，就像他们方才交战过的狼藉教室一样，突然消失不见了。

“呲——哗啦——”铁质校门被晃动的声音划在何佚的耳膜上，也撞在他心门上。

外面那道声音又问了一遍，“嗨？有人吗？我是你的接引人，刚来这里一定有很多困惑的事情吧，你可以把我当做新人接引NPC噢！”

何佚再次转头向校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目力极好，此时隔着一二十米的距离，也能透过镂空的铁质校门看清外面。

与学校里截然不同，学校外他原本熟悉的街景全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稠密的浓雾，看上去就像什么游戏地图里的迷雾特效。

只有校门口还有一小片空地，其上正站着一个男性青年。

何佚缓步向校门走去，一边仔细观察着那个青年。

不知为何，明明只是隔着一扇镂空的校门，那青年却像是看不见他，只继续扣门喊话。虽然自己这边尚无任何回应，那青年却像是很笃定里面有人一般，耐心地等待着。

在特行队工作多年，他本来就负责资料调研和技术分析一类的工作，因此对观察、记忆、推理之类的事情都很在行。

很快，和这个男青年相关的标签便在何佚的脑中生成了。

年龄30岁左右，身高摸约一米七八，身穿普通的白衬衣牛仔裤，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发型虽然并不太时髦，但却染了棕栗色。整体身材清瘦，身上有股书卷气，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容，是最容易叫人放下戒心的那种类型。

可何佚的心中却警铃大作，甚至背后的汗毛根根竖起。

因为他见过眼前这个男人。

就在他最近调查的案件里，便有这个男人的名字——王守诚。

何佚的记忆力出奇的好，所以他很快就从自己的脑中翻阅到了相关的信息。

王守诚，曦光市某大学的宿舍管理员，三个月前在一次意外中受伤昏迷。由于被发现的时间较晚，导致延误了送医时间，王守诚虽然保住了一条命，却成为了植物人。

即便有学校支付了一部分的医疗费，也向他家中赔偿了一笔钱，可面对未来看不见底的医疗费用，以及照顾植物人的巨大时间和精力投入，王守诚家中还是想要选择放弃治疗。

这本是一桩无奈的人间悲剧，虽然也算是这世间最常见的戏码，但即是看再多次，也还是叫人唏嘘叹惋。

就在这时候，一家名为轻忆科技的公司向这个贫困的家庭伸出了援手。

他们提出，愿意负担王守诚此后的所有医疗费用，直至他苏醒，又或者大脑和身体都完全死亡。

而对此，王家要付出的代价则是，王守诚将被从医院转运至轻忆科技的大脑研究实验室，家属不得无故探望，若需探视病人，则必须提前两周向轻忆科技提交申请，获得批准后才可前往。

当然，王守诚作为实验体，王家不仅可以免去医疗费这个大包袱，还能从轻忆科技这儿获取一份“感谢费”。

游说的同时，轻忆科技也向王家出具了他们研究的情况，声称由他们转而进行深度脑补实验的植物人，其苏醒的概率在24.8%左右。

这个数据看起来虽然也只有不到四分之一，却已经远高于植物人自然苏醒的平均几率——据统计，昏迷6个月以上的植物人，其苏醒的几率为50%，可若昏迷持续1年以上，这个几率便会骤降至10%~15%。

而如果植物人昏迷的状态已经持续了2年以上，恢复的几率便很低了，几乎不到5%（注①）。

由轻忆科技接手的植物人，多半都是家属看护了很久，觉得没有希望，精力和金钱也都支撑不住，才转给轻忆科技的。

在这种情况下，进入他们实验室的植物人苏醒率却能达到将近四分之一，的确可以说是一个傲人的数字。

轻忆科技称，这所有的数据等都是全面向社会公开的，有效可查。

于是在这样的两相权衡中，王家人的天秤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倒了过来。

就这样，一个月前，王守诚被转移到了轻忆科技的实验室里。

这本该是一桩美谈，谁人不称赞这样的公司呢？既减轻了医院的压力，也降低了社会的负担，甚至其研究结果还能造福大众，创造工作岗位，难道不是很好吗？

可何佚还是在整理特行队数据库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有调查数据显示，全国目前至少有50万植物人，并且每年还会新增7-10万植物人（注②）。这群人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灰色地带，即便接受精心照料，平均也只能存活1~2年，存活10年以上的极其罕见。

但轻忆科技公布出来的数据，却与平均值背离太远，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再者，他们近期转运进实验室的植物人也太多了，真的需要这么多植物人吗？而且轻忆科技到底把这些植物人都安置在哪里，能照料得过来吗？

据何佚拿到的数据来看，轻忆科技是一家以脑科学研究为主，推出相关服务的公司。

他们提供的服务包罗万象，从最简单基础的大脑保养补剂到最高端的私人订制脑科学服务，可谓是花样繁多、五花八门。

近二十年来，这家公司似乎在脑科学领域取得了相当不错的进展，年年盈利、财务报表，其规模越来越大，产品越卖越多，实验室对植物人的需求也极速扩张。

尤其是最近几年，几乎包圆了整个曦光市的植物人。甚至就连外省也有人听说了轻忆科技提供这项服务，雇了救护车，一路长途奔袭将人送来。

王守诚，便是这众多被转运到轻忆科技实验室的其中一个植物人。

但是现在，王守诚却好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何佚甚至有点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或许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偏差，校门外的这个男人，并不是王守诚？

青年面带和煦笑意，手轻轻推拉着铁质的校门，再度发出了呼唤：“嗨，我真的是你的接引人，是一位宿管，我可以出示工作证件的。”

仿佛是遇到了不配合工作的学生，青年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你一个人困在场域里很不安全，场域可能会袭击你的，就算不跟我走，新人刚来，也得登记一下啊！开一条门缝也行，我给你看看我的工作证！”

工作证？何佚心头一动。

那上面，会写着青年的名字吗？

注①②：数据是搜索来的，作者无法考证，不一定准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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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启：请开门